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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道人心,气折知府(下)

    仆人将郭树仁请到大厅,赵长河在厅内已点灯相候,此刻坐在椅子上,手拿一本《中庸》看着。

    见大厅极为宽敞,当地放着一张玉几,上面放着一副紫砂壶茶具,大厅里几张檀木桌椅,雕工细腻,椅后四扇画屏,屋角四盆墨兰,墙壁上挂着一张老虎上山的画像,画像栩栩如生,神态逼真,显然是大家之作,左右用楷体写着一副对联:“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仆人领着郭树仁进来,向赵长河回了一礼,答道:“老爷,人已被带到。”

    郭树仁见那人未穿官服,只是身着便装,正仪态端庄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书卷,当下行了一礼:“草民见过知府大人。”

    赵长河放下书卷,看去来人不过十六七岁,他眉头一皱,心想:就这小子在府外大放厥词,想着摘去本府头上的乌纱。深夜打搅本府的好梦,我倒要看看,这年轻小子是如何摘去我头上这顶乌纱的。

    赵长河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小子深夜来到我府上不会只是给本府来请安的吧?所为何事,不妨直说。”

    郭树仁望了一眼知府大人,见他此刻正捻着胡须,凝目望着自己,仿佛在那一双眼神注视之下,接下来但凡自己说错一句话,就会无地可逃。心想他既然已经深入虎穴,自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姐姐的冤屈,能不能申诉就在此一举了。

    当下向知府赵长河跪了下去,说道:“草民素闻大人勤政爱民,大公无私,治下太平州府,为百姓乐善称道,受天下学子敬仰,故草民有天大冤屈呈报于大人,还望大人能够明断。”

    赵长河看着这个年轻人,半眯着眼透露着内心冷酷的本质,面无表情,心下冷笑:“一上来就给本府戴了顶高帽子,这些赞扬可都是为官者的枷锁呀。”

    “你有何冤屈尽管呈上,本府身为一方州府,自是百姓的父母官,定当秉公执法,还百姓公正。”赵长河久经官场,又岂能不深谙官场之道,光是这说话就是一门艺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起话来自是一番官腔,攻于心计,老奸巨猾。再者,凡为官者,不管是不是真心为百姓好,首先要喊出来为百姓好,当涉及他们的自身利益的时候,那时就可以立见为官者品质的高低了。

    郭树仁捏了捏拳头,对他姐姐的遭遇痛心疾首,对那花花公子所做的恶行咬牙切齿,心想:“姐姐被那人面兽心的畜生抛弃,今夜差一点可就身死含冤九泉了,如今她肚子的胎儿已亡,这辈子怕是没了幸福可言,都是那衣冠禽兽的畜生害的,我今晚羊入虎口,没想着平安回去,接下来就看他这知府是何作派了。”

    想到这里已经怒不可遏,心中一横,似豁岀了性命,义愤填膺的说道:“草民是本地商户之子,要状告杭州知府的公子赵广言,其丧尽天良,引诱良家女子,致其怀有身孕……”他言及这里,可真是一道晴天霹雳,让那坐着的赵长河身体一颤,大惊失色,怒目圆睁的望着厅下所跪的男子,右手食指指着郭树仁,气冲冲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郭树仁此刻根本无所畏惧,含着满腔怒火,将其子所做罪行一吐为快:“赵广言对我怀有身孕的姐姐不仅不闻不顾,竟还以身份威逼,扬言要取我一家人性命,使我一家不敢告官明冤。姐姐至此每日以泪洗面,为了生下大人的血脉,与我父亲结仇,于今夜上吊自杀未遂,幸被下人所救,可怜胎儿死于肚中,我姐姐至今未醒,还望知府大人能够秉公执法,不辱皇命所托……”

    赵长河还不等对方说完,立即拍桌而起,怒气冲冲的说道:“够了。”他的声音似如洪钟,脸上带着不善,此刻的面容有难以名状的恐惧之色,这罪行足以让他那宝贝儿子斩立决了,他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不能失去。

    郭树仁与他姐姐自幼情深,见他姐姐受辱,每日痛心疾首,发奋勤学,誓要考取功名。他姐姐却想着做出傻事上吊自杀,今日他这个做弟弟的再也无法忍耐,不能让那恶人逍遥法外了。

    “草民今夜既然敢来,一来是信得过大人在杭州的官声,二来便没想着平安离去,只是想看知府大人如何善了此事。”郭树仁热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或许他今夜意气用事,有赌的成分,希望赵长河能做一个好官。

    赵长河身体如遭雷击,眉头拧成一团,这实在让他震惊,儿子做出这种事来,这要是让上面知道,那他还能做这个知府吗?做不做知府这都是小事,害怕的便是他那儿子还犯有另外的罪行,让上面查出来,那他们一家可就大祸临头了,他脑海中已经闪过一丝不善的念头,目光闪过狠历之色,那就是杀人灭口,可是他看着堂下所跪的男子视死如归,又打消了这个涌上头来的恶念:“不可,没有到万不得已的份上,决不能这么做。”

    他想清楚了,即便是杀人灭口,在他的地盘上一家人被杀,上面也会派人下来彻查,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可就是要祸连三族了,他为官多年,心思缜密,虽面临泰山崩于前,但却使自己激动的内心平复下来,想一个解决事态的方法。

    赵长河这会儿被气的头昏脑胀,头上冒出一层细小的虚汗,心下暗道:“这个逆子,结交狐朋狗友,整日花钱酒地也就罢了,老夫为他迎娶了三房娇妻还不够嘛,竟还招惹别的女人,竟还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真当这是山高皇帝远,上面不会知道吗?逆子,你这分明是要你老子的性命,让本府断子绝孙啊。”

    “既然你连夜来找本府相商此事,不是上京告御状,那么看来还有回旋的余地,你想如何善了此事。”赵长河声音冷冷的问道。

    郭树仁咬牙切齿的道:“望大人大义灭亲,还小民一家公道。”赵长河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的案上茶杯乱颤,愤怒的咆哮道:“放肆,本府只有这一个儿子,你这是要绝本府的种。”

    郭树仁不卑不亢的说道:“大人只有一个儿子,令郎是大人的心头肉,那么我爹娘也只有我姐姐一个女儿,我姐姐同样也是我爹娘的心头肉,我姐姐还未出嫁,便已怀了令郎的种,这已经是对她的最大凌辱了,孕后还被令郎恨心抛弃,七月怀胎之数,令郎未曾照顾一次,如今姐姐肚子中胎儿已死……”

    “够了!!”赵长河怒火满面的伸手制止,对于儿子所做的劣迹,他是不愿意听下去了。

    郭树仁毫无惧意,愤愤不平,接着说道:“大人身为一方州府,令郎却干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来,倘若让天下人知道,那不知天下人如何看待大人。”

    赵长河一张阴沉的面目似能滴出水来,冷笑道:“小辈,本府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不是你能够威胁得了的。你即深夜拜访本府,告诉本府你姐姐既然怀了我赵家的种,本府那儿子确实向来不争气,但此事本府却毫不知情。

    不如我们两家各退一步吧。本府问过那逆子,如果确有其事,令姐未被我们急时迎娶,给予名份,所受的委屈,确实是我们理亏。

    本府定让那逆子登上贵府赔礼道歉,迎娶令姐过门,你我两家至此结成亲家,只要我赵长河还在这杭州做一天知府,必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我见你也是个可塑之才,你姐姐倘若嫁过来,本府必然向朝廷举荐你,让你将来做一方县官,本府这样安排,你觉得此事可能善了。”

    郭树仁沉默不语,心想:“我本想着要他的狗命,为我姐姐泄恨。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我即便要了他的命又能如何呢,失去的已经无法改变了,姐姐还能是大家闺秀吗,她的孩子还能活过来吗,只能在失去的基础上进行补偿了。姐姐若是能够嫁进赵府,自然是有了名分,再也不惧外面的流言蜚语了,只可怜了她肚中的胎儿,可怜她未能找个好的依靠,毁了自己的幸福。今夜,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只能帮她争到这个份上了。”

    赵长河被今夜之事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自己处事稳重,行事老辣,没有走上极端,已经稳住了事态,心下暗道:“原以为那混账东西只是在外面玩弄一些女人,能够应付,没想到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如果此事能够这样善了,息事宁人,将那女人迎娶进来,呵,不过是多设一院府邸,多加几个仆人丫鬟,多增些口粮,本府算是又为这臭小子擦屁股了,真是让人不省心。”

    郭树仁紧握的拳头松开,站起身子,向赵长河行了一礼,说道:“如果大人能够这样做,那我就代我爹娘,姐姐谢过大人秉公执法了,还望知府大人能够早日给我姐姐一个名份,草名可不想事情闹大,到时候折损了大人的官声。”

    赵长河还真怕这小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可见对方也退了一步,低了头,那么自己也该表态,微微笑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呀,我儿若能有你这样的小舅子,也是他的福气。今夜天色已晚,府上下人已经入睡,无法为公子做宵夜,还请多多担待。”

    “多谢大人好意。草民今夜多有冒犯大人了,还请知府大人多多海涵,就此告辞。我与爹娘在府上恭候令郎大驾,希望在春节前,姐姐能入住……赵府。”

    郭树仁行了一礼,见面前的这位大人狡诈的像一头老狐狸,这已是他能争取的最大程度,毕竟人家是一方知府,免不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派人动刀子,不如闹到这里见好就收。

    赵长河见男子离去,微眯起眼,心下思考利害,想他身为一方知府,要是闹出了风波,惊动了上面,对他的仕途多少有些影响,这件事是被他解决了,经过了此事,不能再由他那儿子在外面胡闹。想通这点,扯开嗓子向外喊了一声:“林忠。”

    原先的那名下人在门外候着,急忙进来,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赵长河愤怒的说道:“去,给本府查一下,那逆子现在何处?察清速速来报。”

    林忠心里叫苦“命苦啊”,都这么晚了还让他出去,不过知府大人吩咐,他一个下人哪敢不从,应声退去。

    赵长河摸着下巴,心想:“如果再不教训一下这混小子,指不定他哪一天给我捅出多大的篓子来,连他老子我也无法收拾。本府这哪是生了个儿子,这分明是生了个祖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