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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倍感亲切

    矮胖少年带着仆人,挤开汹涌的食客,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林云身后。

    林云捧着灵露甘饮,正欲品尝一番,忽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袭来,连忙扭头看去。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林云的目光陡然一凝,低呼道:“王炎平!”

    王炎平站在他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似是写满了无数问题。

    他自然有很多疑惑,比如说林云是如何攒够路费来到这里的,比如与他对桌而坐的小姑娘是谁,姓甚名谁,年龄几许,家在何处,婚配与否……咳嗯,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炎平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迅速梳理着思绪。

    林云看着王炎平那一脸便秘的表情,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也是颇感奇怪。

    按理说,他此刻看到自己,应当就如同看到红斗篷的斗牛一般,怒气值蹭蹭上涨,冲上来一顿嘲讽才对。

    林云一边捧起灵露甘饮喝了一口,一边跃跃欲试地看着他,心中则盘思着待会儿该如何反驳,将他喷得面无人色。

    哈,先前在枫林城的站台,我没心情与你互喷,让你逃过一劫;如今我心情大好,你主动送上门来找虐,我必定要将你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权当下饭了。

    这时,王炎平也终于梳理好了思绪,用手指着浅月,大声问出了当前最迫切的问题:“林云,这小姑娘是你从哪里拐来的!”

    “咳咳咳……”一口灵饮全部呛入肺中,林云咳得撕心裂肺,不得不猛拍胸口来缓解,看得浅月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王炎平看到浅月娇俏的笑容,眼神不禁有些迷离,流露出一抹痴恋之色。

    这倒也不能怪他定力不够,浅月的剑灵本相,未经任何凡尘雕琢,天生丽质,超然脱俗,秀色可餐,虽少了些许妩媚之色,但更多了几分清丽之美,论及美丽,堪称绝美,绝非凡俗女子所能相比。

    不过他只是稍稍怔了怔,很快就反应过来,迅速收敛了神情,先是对浅月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温和的笑容,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不要怕,有我在,绝不会让林云这等歹人得逞!

    随后他移回目光,看向林云,怒目如火,义正言辞地厉喝道:“咳嗽也没用!林云,我警告你,拐卖儿童是犯法的!”

    “咳咳咳……”林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又被一口口水呛住,再次咳得撕心裂肺。

    王炎平继续气势汹汹地说道:“林云,我告诉你……”

    “我靠,王炎平你有病啊!”林云终于缓过神来,破口大骂,“搭讪就搭讪,随便找个什么由头不好,非得找这么蹩脚的!你要是不会说话,就让你身后那两人帮你说!”

    林云的话一针见血,一血封喉。王炎平闻言,语气不由得一滞,他身后两名仆人则是立即眼观鼻,鼻观心,作旁若无事状。

    若是说话都要仆人代替,那这少爷也太过窝囊了……

    “你,你们……”

    王炎平咬牙切齿一番,心中怒火难平,只不过一想到那漂亮至极的小姑娘就在一旁看着,怒火瞬间消失殆尽,宛若被一盆从天而降的凉水彻底浇灭。

    无论如何,万万不可在这小姑娘面前表现出粗鲁无礼或者尴尬难堪的丑态,否则会极大破坏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第一印象。

    现在看来,先发制人,以英雄救美的由头制造误会,唬住林云,表现出自己的正义感这招是失效了……不仅仅是失效,而是失控,现在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应当如何巧妙地解除尴尬才好?总不能向林云道歉吧,那岂不是显得自己低了林云一头?

    想到此处,王炎平虽然面色不动,但心中已经是焦急万分,仿佛被架在熊熊燃烧的火盆上炙烤。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巴掌:明明知道自己言辞拙劣,说不过林云,偏偏没有自知之明,喜欢卖弄聪明,这下弄巧成拙……不,分明是弄拙成劣。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责后悔,而尽可能地挽回自己的形象。

    王炎平心思急转,迅速想出了数套方案。

    其一,硬着头皮,不依不饶,给林云泼脏水,诬陷他是个道貌岸然、色令智昏、坏得流脓的卑鄙小人,在枫林城时常四处调戏小姑娘——反正这小姑娘绝非枫林城之人,与林云认识最多不超过三天,而自己认识林云已经有好几年了,无论怎么诬陷她都无法查证——自己看到他这卑鄙小人就忍不住要见义勇为,维护世间正义。

    至于结果,大概率是被林云反咬一口,被他以煌煌碾压之势击败:自己身败名裂,狼狈逃窜,日后每每思及此事,唉声叹气,郁郁寡欢;林云则大获全胜,并借此树立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成功抱得美人归……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其二,含糊带过,表示自己是为了博美人一笑,特地精心准备了一份表演,虽表演时略有些紧张,导致弄巧成拙,但拳拳真心日月可鉴。最后再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地躬身道个歉,并邀请那小姑娘共进晚餐以表达歉意。

    至于结果,大概率是被林云无情戳穿,依旧是被他以煌煌碾压之势击败:在林云的污蔑下,自己被那小姑娘当成疯子或者神经病给撵走,自己身败名裂,狼狈逃窜,日后每每思及此事,唉声叹气,郁郁寡欢;林云则大获全胜,并借此树立一个正人君子的形象,成功抱得美人归……妈的,这结果不是一模一样吗!

    其三,诚心带过,低三下四,疯狂道歉,并取出怀中大半零花钱作为赔礼……顺带着炫个富,万一这小姑娘就见钱眼开了呢?

    至于结果,大概率能获得原谅,挽回一部分良好形象,但也只是一部分……不对啊,我只不过是担心这小姑娘的处境,说话稍稍急躁了点,分明没做错什么,要什么原谅……不不不,这样想分明就是自欺欺人,与第一套方案类似了,虽说我一向讨厌林云,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比自己更像好人……不行不行,又不行!

    其四,认真带过……

    ……

    王炎平站在原地,任由尴尬的气氛酝酿发酵,他绞尽脑汁想出无数方案,又被一一否定,想到后来,脑力枯竭,身形摇晃,几乎就要精神错乱,神经失常,发出无意义的低声呓语。

    而在另一边,林云、浅月一边用木勺挖着冰雪缤纷套餐里的那一整盘雪花,一边带着十足的好奇心,将目光锁定在王炎平那变化纷呈的脸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老实说,林云第一次发现王炎平这人居然这么有意思,以前的他虽然言辞不够犀利,好歹不会乱说蠢话,可今日为何蠢话连篇?而且蠢话连篇也就算了,你愣在那里一动不动是几个意思?

    不过,其实也不难理解。

    林云看了一眼浅月那清秀嫩白的脸蛋,以及她品尝甜品时浮现出的那一抹小雨初晴般的笑容,心中顿时了然。

    浅月幻化出剑灵本相以后,与先前那个刁蛮任性又傲娇无礼的熊孩子形象截然不同,她的言辞变得柔和了许多,行为举止虽然算不上优雅,但也还算得体。

    先前用餐,那都是用风旋将她想吃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卷到剑尖处,因为风旋操控不熟练,又需要剔除她不喜欢吃的东西,每每都将饭桌搞得一团狼藉……同时这些食物接触到剑尖就会消失不见——按照浅月的说法,这些食物进入了剑世界之中,她在剑世界内拥有类似实体的存在,可以品尝食物的味道。

    而如今再看,她用小一号的木勺,舀起半勺雪花,“啊呜”一声放入嘴中,然后小口小口地咀嚼——配合上她那稚嫩的面容,简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杀伤力十足,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

    林云一时之间也吃不准她这些变化是因为自己埋怨了她几句,她在迁就自己,还是说她就是单纯长大了——毕竟是剑灵嘛,成长历程与人族肯定不同,机缘巧合之下,说不定真就能很快长大呢?

    这时,两位仆人也看不下去了,虽说按照老爷的吩咐,出现这类事情他们不用插手,就当给少爷长长记性。不过一方面,此处已是白露城,距离枫林城十万里之遥,老爷的话,也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反正只要少爷不说,老爷就不可能知道,而少爷自然不可能将这件丢脸的事情透露出去;另一方面,看少爷这架势,再这么放任下去,他怕是要说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荒唐言论来,无论如何,还是帮少爷维护一下脸面比较好。

    于是两人对了一下眼色,就打算强行将少爷拖走,只不过两人抬起的手刚刚要搭在少爷的肩膀上,王炎平就猛然醒悟,眼中瞬间恢复清明,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俩想干什么?”

    身为少爷,要是被手下的仆人强行拖走,这辈子怕是都要沦为林云的笑料了。

    两人只好将手抽了回来,耸了耸肩:既然少爷清醒过来,那就没必要再拖走了。

    另一边,王炎平看向林云,突然露出了热切无比的笑容。

    苦思冥想之下,他终于想到了母亲陈莲曾经教给他的一招——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并且,他确实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话题。

    与此同时,林云看着王炎平的笑容,心中顿时感觉一阵不妙,下一刻,他眼前一花,只见王炎平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伸出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然后……紧紧握住了林云的双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呜呜呜,林云,我真的好想你啊,看见你,我就想到了在枫林城发生的点点滴滴,倍感亲切!”

    “我靠,咱们俩之间与亲切有毛关系啊,还有,你耍流氓啊!放手,放手,快放手啊!”林云大惊失色,怎么都没料到王炎平会来这一出。他拼命挣扎着要抽出自己的双手,但是怎奈何自己大病初愈,并且因为小时候缺衣少食,身子骨一直就弱,力气远远比不上从小便锦衣玉食的王炎平,挣脱不开。

    林云心中叫苦不迭,恰在这时,脑海中传来浅月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林云哥哥,你现在这窘境,倒是让我想到了你前天给我讲的那几番道理。”

    道,道理?什么鬼道理?

    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大,林云的大脑一时迟钝,运转不开,竟是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这时,浅月又在他脑海里幽幽说道:“你前天吃晚饭时说的。当时因为我抢了你一盘炒肉片,你咬牙切齿总结教训,说道,文明的个体在遭遇野蛮的个体时,往往会处于下风,这是因为在赤裸裸的蛮横暴力面前,一切文明礼仪与聪明才智都如过眼云烟,梦幻泡影,几乎毫无意义。所以你日后定要发愤图强,锻炼体魄,用野蛮战胜野蛮,以报一菜之仇……”

    “……”林云沉默不语,只是继续咬牙切齿,在心中总结教训。

    “哎呀,林云哥哥可是在等我帮忙,人家只是一道基础幻象,拿个勺子都挺费劲的,帮不了你哦。”

    “……”林云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

    浅月将盘子拖到自己面前,不急不慢地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着雪花,嘴角一边慢慢咀嚼,一边微微上扬,露出满足与惬意的笑容。同时她灵动的双眼瞪得老大,一眨也不眨,好似生怕错过某一个精彩瞬间,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靠,你个坑货剑灵,亏我对你印象稍稍好了点,还请你吃了那么多好吃的。

    至于王炎平的两位仆人,双手抱胸,目不斜视,仿佛在神游天外,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主仆情深当真是感人肺腑!

    林云简直要吐血了,你们主子发疯,你们俩就这么干看着,也不管管!

    罢了,罢了,一群坑货,一个都靠不住。

    林云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孤身凄凄无人援,独行踽踽思何求。

    浅月,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