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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柳梅抱着汽车模型,走着走着就哭了。

    和李晓辉周旋的时候她没有哭,流着血去医院的路上她没有哭,复位手术的时候她没有哭。但今天,柳梅哭了,为自己的初恋。

    她的脑海中都是和陈海新共同经历过的一幕一幕,她想着曾经和陈海新在夕阳下在沙滩上手拉着手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那时候她深信这牵着手的手,是一生甘苦与共的缘。

    而此刻,她形单影只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委屈,好孤独。

    有行人看向她,她低下头,用手帕擦擦泪。

    那一边,陈海新默不作声,木然地牵着汪坤的手,机械地迈着步子,脑海中想的却是雪夜中和柳梅的那个吻,是他的手第一次穿过柳梅长发时的心动。

    汪坤也没有说话,只是把陈海新的手机拿到手里,翻到通讯录,删除“柳梅”后,再把手机放回到他口袋中。

    柳梅走到医院门口,看到父亲站在那里等她,赶忙转过身,把眼泪擦干净。

    父亲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汽车模型,对女儿说:“你妈妈在家里做好了饭,带到医院来,正在病房等你呢。”

    柳梅跟在父亲身后,往医院里走。

    上电梯的时候,有一点拥挤,父亲不露痕迹地顺手把汽车模型从柳梅怀里拿到自己手中。

    走出电梯,看到老谢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老谢笑眯眯地夸赞小姐姐恢复得不错,真是又漂亮又有气质,哪位小伙子能娶到这样的姑娘,一定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随即发现父女两人的表情,再看看自己帮忙买回来的汽车模型,想起吃饭时柳恩洪的那句“一厢情愿”,心里也就明白了,赶紧把话停下来。

    老谢从柳恩洪手里接过汽车模型,随手扔在地上,用脚把它踢到病床下面去了。

    老谢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拨通了电话,一张口却是:“爱妻啊!”

    柳梅和父亲同时一愣。而老谢的电话也立即被挂断了。

    没过一会儿,老谢的手机响了,老柳、柳梅都能听到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老头子,刚才有个电话,肯定是打错了,可手机上显示的就是你的号码,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爱妻啊,刚才就是我打的,你怎么给撂了?”

    “没有正行的老头子,你的疯癫病又犯了。”

    “爱妻啊,怎么一说话就硝烟弥漫。”

    “三十多年了,你叫过我爱妻吗?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给外面的相好打电话按错了号码。”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话!!我今天有些感慨,你刚才也说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前,也是夏末初秋这个时候,领导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见了几次面,那姑娘不同意再交往下去,我一个人坐在小河边别扭了好长时间,那时候哪里知道接下来就要遇见你了。今天忽然想起这件事,真是要感谢那位姑娘,当初如果她跟了我,哪还有我和爱妻比翼双飞,我挑水来你浇园的幸福三十年。”

    “要我说啊,那位姑娘是聪明人是有福人,人家躲了,让我摊上了你,比正常人疯癫,又没达到神经病标准。大半辈子忙工作不顾家,坏人不敢报复你,却砸咱家玻璃吓唬咱儿子。跟市里领导见面你都没大没小嘻嘻哈哈,等领导提出来给你儿子安排工作,你却严肃起来,不给组织添麻烦。”

    “你看看!又提这些陈年往事干什么?”

    那边把电话挂掉了。

    老谢低着头摆弄手机,嘴里自言自语:“当初在小河边何苦郁闷,应该欢天喜地跟那个姑娘说Thankyou。”

    老谢嘴里嘀咕着,眼睛却一直往柳梅这边瞟。

    柳梅把洗好的苹果递给老谢:“好深刻的领悟,听我爸说,您是老刑警,看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您的眼睛。谢谢。”

    “这是买汽车模型时你给我的钱,你先拿着,找个时间选一家有特色的餐厅,请我吃顿饭。”老谢从口袋里掏出钱递到柳梅手里,又弯腰把病床下面的汽车模型拿出来,“是我买回来的,钱我也还给你了,现在我有权处理它了?”

    柳梅点点头。

    老谢走到病房门口:“阿姨!阿姨受累过来一下。”

    做卫生的阿姨推着清洁车走了过来。

    老谢把汽车模型扔到地上,一脚把它踩扁了,扔到清洁车里,笑嘻嘻地转过身来要和柳梅开玩笑,但是他愣住了。

    柳梅看到汽车模型被踩碎的那一刹那,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地一下流下来,满脸都是泪,她把握着的拳头放在嘴边,用牙齿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不让身后的父亲母亲看到。

    “丫头,咱高高兴兴的。”老谢说这几个字的时候竟然有一点哽咽,“老婆子哪都好,就是没给我生个闺女,一辈子就想要个女儿,有时候在马路上看到小女孩哭,心里都不好受。”

    “别老婆子老婆子了,从今以后叫爱妻吧。”柳梅用手背擦掉眼泪,眼睛还是红的。

    老谢仰起头哈哈大笑,露出满口残缺不齐的黑牙齿,没有一颗牙齿是完好的。

    这时候,走廊上传来争吵声。做卫生的阿姨对一个小伙子说:“多理解一点,我们也不容易,多走七八步,前边就有一个垃圾桶,你把垃圾都扔在地上,我们刚做完卫生,又要重新打扫。”

    走廊上确实有一堆垃圾,空的罐头瓶子、瓜子皮、药瓶药盒、床单里边还有呕吐物,乱七八糟一大片。

    小伙子个头挺高,衣服干干净净,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但一开口却是:“都不扔垃圾,还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我家里人吃药打针饶是受着罪,钱还像纸片一样往外花,我正有火没处撒了,轮的上你一个臭做卫生的跟我这样说话,我还告诉你,以后我专门等你打扫完,再把垃圾扔出来,我整死你!”

    柳梅转过脸去,多一眼都不愿看这种人。

    老谢背着手,围着这堆垃圾走了一圈,笑眯眯地说:“病人家属急躁、焦虑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不过,要我看,还是应该小伙子把这里收拾干净。”

    “要我看,还应该你老头子把这里收拾干净呢!”小伙子气势汹汹。

    老谢仍旧笑眯眯,伸手去拿扫帚:“好啊,那就我来扫。”

    做卫生的阿姨攥着扫帚不给老谢,小伙子一把抢过扫帚,递给老谢。

    老谢伸手去接。扫帚掉在地上,老谢却握住了小伙子的手:“拉拉手,好朋友。”

    “你神经......”

    “病”字还没有说出口,小伙子突然一声嘤咛,嘴里“哎呦”着,身体左一扭右一拧,龇牙咧嘴地慢慢蹲了下去。

    老谢松开手,小伙子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等能站起来了,马上捡起扫帚开始清理垃圾。

    回到病房里,柳梅盯着老谢的手看。老谢边泡茶边漫不经心地说:“仅仅用了三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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