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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也曾青春少女样样红

    佟老师带着田婶在社区喷泉前的台阶上坐了将近五个小时,才终于看到那位姑娘。

    田婶说,你可要认准人啊。

    佟老师点点头,不会错。

    田婶说,那就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远远看着。

    说完田婶就迎着姑娘走过去,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口浓痰吐到姑娘裤子上。

    姑娘厌恶地斥责,你这人怎么这样没素质啊!随地吐痰也就算了,还吐到人家腿上。

    田婶平静地说,我素质很高,我是不会随地吐痰的。

    姑娘把腿抬起来,让田婶也让周围的人看牛仔裤上的痰迹。

    田婶摇摇头,你裤子上确实有痰,但不是我吐的,说不定是你吐痰时没吐好,又恰巧有风,落在自己裤子上。

    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田婶,你有病吧?

    田婶说,到了这把年纪难免有不舒服的地方,是有些高血压,有点白内障,但我听你的意思,是问我精神上有没有病,那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我脑子没病。

    姑娘有些诧异,把手伸进口袋里。

    田婶说,别拿手机,也别报警,警察很辛苦的,咱们这点小事就不要去打扰人家了,让他们把精力留给黄赌毒,再说了,等他们赶过来,你裤子上的痰都干了,更说不清楚了。

    姑娘心里自认倒霉,要转身离开。

    田婶把她拦住,你诽谤污蔑我,还没给我道歉呢?

    姑娘停下来,略一思索,看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田婶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于是竖起大拇指,说,聪明,刚刚是暖暖场,现在人也不少了,那咱们就进入主题,我给你道歉,是我乱吐痰没素质,你素质高?你上有妇之夫的床。别看你穿得洋气讲究,但普通话里还是有去不掉的口音,从小地方来到大城市不容易,但挣钱要挣干净钱。看你白白净净,我本是下不去手,是你做了该挨巴掌的事。

    话音刚落,田婶出手给了姑娘一记耳光,清脆响亮。

    姑娘缓了缓神,说,你看到的白白净净只是一面,我还有人若犯我的另一面。

    说话间,扬腿踹到田婶肚子上。田婶连着后退两步没有站住,一屁股仰坐在地上。

    田婶赶紧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说,这脚踹得好,一脚把我踹回到激情燃烧的岁月,我找到了当年拿着扫帚把厂长打得满车间跑的感觉了。

    在周围人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起哄声中,田婶冲上去与姑娘扭作一团,只拉扯了几下,田婶就把姑娘摔倒在地压在身下。

    姑娘说,你这个泼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既然不懂得羞耻,那我就让你把脸丢尽。

    姑娘用手拽住田婶衣服的领口,猛力往下拉。

    田婶挣脱开,然后自己解扣子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地上,说,你以为我怕这个,我身经百战了还怕看,再说我一个黄脸婆,也没人爱看,可你就不一样了。

    姑娘使劲挣扎想要站起来。

    田婶抓住姑娘的衣领猛力扯,扣子崩飞出去,衣服撕破了。姑娘失声尖叫,周围一片哗然,有人冲上来把两个人拉开,有人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佟老师吓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警察到了以后没有多久,接到姑娘电话的夏总也到了。

    夏总戴着墨镜,看看局面不好收拾,把车停到路边,给朋友打电话来救场。

    朋友开车赶过来,向警察承诺可以自行解决好这件事。警察走后,朋友让姑娘坐到他的车里,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距离夏总的车有一百米左右。佟老师和田婶坐在夏总车里。

    田婶对夏总说,您是见多识广的大领导,我是城乡结合部胡同里的家庭妇女,我不多占用您时间,我就说一句话。

    夏总身体前倾,您讲。

    田婶说,佟老师的娘家不是没有人。

    夏总点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田婶下了车,佟老师也跟着下来。田婶去不远处的小超市买了一把剪刀,找收银员借了笔,在纸上写好字。

    田婶对佟老师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剪刀放在枕头下面,他要是问你为什么,你按照我写在纸上的话说,如果你讲不出口,就把纸拿给他看。

    交代好后,田婶转身就走。

    坐在车里的夏总自认为也算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但看着田婶彪悍的背影,心里不禁发慌,默默喝下速效救心丸。

    田婶走过一条马路,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心里对自己说,老了!真是老了!刚才被踹倒在地上,那是拼了老命才爬起来,要不是在气势上震慑住那个丫头,再撕扯一会,自己肯定是不行了。

    田婶无可奈何地举起手叫出租车。

    她带儿子去医院看病打过出租车,带婆婆去看望老朋友打过出租车,她自己一个人时从来没有,她舍不得,觉得是浪费钱。但今天不行了,她实在是走不到公交车站了。

    上了出租车,她看着窗外,经过恒远商场的时候,心里感慨万千,那里以前就是她所在的食品三厂,她在那里有过青春少女样样红,她曾经是那里的主人翁,她打过厂长,她一筐一筐地把厂里的罐头往家里背,后来厂子倒闭了,她下岗了,商场盖起来了。

    她想起她追着打过的厂长,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说,老厂长,我年轻时不懂事,你可别记恨我,大忠在厂里托儿所的时候,你还抱过他呢,哪里想到现在不但没娶上媳妇,还精神受了刺激,我这不是遭到报应了吗?过两天我给你烧纸送寒衣,我也快要去那边看你了。

    晚上,佟老师把剪刀放在枕头下面。

    夏总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报纸散乱地放在一边,杯子里只剩茶叶,也不再是“二流言情剧看多了”的语调,而是很诚恳地问,放一把剪刀做什么呢?

    佟老师把田婶写的纸条递给夏总。

    纸条上写着:等你睡熟了,把你的鸡鸡蛋蛋一剪刀剪下来。

    夏总的嘴至少有一分钟没有合上。

    他跟佟老师结婚近四十年,看她读原版英文书,听她念李清照的“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知道她常常会脸红,笑的时候用手掩住嘴,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几时有过这般粗话。

    他是真怕了,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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