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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小白脸

    吃完晚饭后坐了一会,亲戚们就趁着天色走了。

    这年头的小山村,没有多余的娱乐活动,连电线都是前几年才刚拉进来。

    不少人家都舍不得开灯,只要是有灯光的地方,往往都是有孩子读书,或者有客人在家。

    今天陈家难得阔气一回,天刚黑下来,陈妈就拉开堂屋的灯。

    这个为了升学宴特意买的一百瓦的白炽灯泡,发出耀眼的暖黄色光芒。

    一家四口就坐在门口,一起望着远处的夜色。

    白天还热闹无比,此时整个天地间就都清静了下来,热闹只维持几个小时。对于小山村而言,这种平凡清静仿佛才是永恒。

    陈爸喝了点酒,向来沉默寡言的他,抽着烟在酝酿斟酌。

    良久后他开口打破沉默:“这次礼金有一千三百多,都是乡里乡亲凑的,卖树还能有个七百,加上你伯伯姑姑他们也凑了一些,能有个三千块钱,够花两年吧?”

    陈敬点头说:“够了!”

    陈爸吸了口烟:“你好好念书,剩下两年的钱,爸会给你赚出来。”

    “爸,你也别太操心,钱总是会有的,学校还有奖助学金的嘛!”

    “嗯,这都另说!”陈爸吐了口烟:“咱家这回可欠下不少人情,同宗同姓的礼金都比平时多上一大半,这都是在帮咱们!这事你得一直记着,今后有什么帮得上的地方,一定要帮着!”

    陈敬笑着说:“放心,帮过咱家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

    陈妈接话道:“尤其是你两个伯伯和你姑,他们打小就疼你,你上初高中,他们每年过年可都给了你钱!”

    陈敬心里也是倍感温馨,要说这些乡里乡亲真是求什么回报吗?

    他曾经是这么认为,可真正在社会上走一遭,才理解这些人愿意帮你一把,其实就单纯的是想要帮你一把。

    出发点绝不会带着太大的目的,纯粹就是一种淳朴的人情味,也维系一份希望。

    情义难还就是这个原因,它有时候一文不值,有时候却千金难换。

    “对了,我舅呢?”陈敬突然想起没看到老舅。

    陈爸和陈妈脸色都是一黯,姐姐陈春梅低声说:“舅舅前天夜里来了一趟,你那时候睡了。”

    “你舅也给了你一个红包,说是你大喜的日子,他来不好!”陈妈说。

    陈敬怔了怔,这才想起老舅的风评不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表哥。

    四年前,舅舅唯一的儿子锒铛入狱,从那一年开始,舅舅便不敢在别人面前抬头了,也开始深居简出。

    山里人淳朴,如果谁家有人犯下这种恶,那么这家人的脸面就一点都保不住了。

    所以舅舅选择深夜过来看看,就是怕影响大家的心情,他也不太敢在人多的地方待着。

    陈敬不在接话,只沉默的望着夜幕。

    印象里,舅舅和表哥都是非常老实良善的人。

    当年案发的时候,表哥正在读高中,成绩还不错。

    前世舅舅倒是找过自己,说是想让他帮帮表哥。

    当时陈敬一无是处,事业也刚刚起步,只能请了个律师帮着写写状子。

    “你舅舅心里苦啊!”陈爸叹了口气。

    陈妈也垂眸抹泪。

    陈敬望着爸妈说:“还是去劝劝舅舅吧,让他出去找个活干,别窝在家里头了。这地方全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容易自己钻牛角尖!”

    陈爸抽着烟点头:“这倒在理!”

    “还有姐姐,等我在临州找到门路了,也一块出来!”陈敬望向老姐。

    “我不出去!”陈春梅反应激烈,见爸妈都奇怪的望向她时,又低声解释道:“家里这么多事,又要养猪、又要种地的,我……我不出去!”

    陈爸心知肚明的一笑,敲起烟枪说:“你还在读书能找到什么门路,再说了,你姐年纪也到了,出去不就耽误了吗?”

    被看穿心事,陈春梅红了脸,忙假装看远处的萤火虫。

    情况不对,陈敬盯着姐姐看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慈母笑的爸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爸妈,反正今年,不,至少是这两年内,你们千万别把姐姐给嫁了,否则我……我……订亲的时候绝不露面!”

    说完后,陈敬不留给爸妈追问的机会,起身回房。

    爸妈都有些懵,只当是做弟弟的舍不得姐姐,又觉得是怕他是读大学了,家里没个人照看爸妈。

    “伢儿晓事了!”

    “是啊!这伢儿以前可不这样。”

    陈春梅还在呆呆的红着脸。

    躺在床上,望着窗下惨白的月光,陈敬紧紧皱着眉头。

    他不知道命运的惯性大不大,但他此刻,只想把一切不好的苗头都扼杀在摇篮里。

    …………

    一夜过去,清晨没有后世那种燥热的感觉,空气中充满着清爽,可以看见小山腰间,还有一层薄衫似的淡雾。

    陈敬睡了超级舒坦的一个觉,醒来时就像把几十年的重担都给卸去,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透着轻松惬意。

    小土狗早已在外转了一圈,弄得浑身满是露水。

    见他起来后,欢快的蹭了过来。

    陈敬伸脚将它绊倒,像小时候一般,将小土狗四个爪子抓住,按在地上。

    汪……汪……汪……

    “服了吧!”

    汪……

    一松手,小土狗嗖的一声就跑掉了。

    “傻狗!”

    陈敬深呼吸一口,懒散的跑去洗漱。

    陈妈在做早饭,打听一句,姐姐去割猪草还没回来。

    陈敬赶忙出门去找陈春梅,说来惭愧,这年代家里不重男轻女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家务事都是姐姐干的。

    尤其是上初高中后,爸妈更是舍不得让陈敬干一点家务活。

    割猪草、剁猪草、喂猪这个活,早在姐姐读五年级就属于她了。

    陈敬找了一圈,很快就在一个小道旁找到姐姐。

    她已经割了半竹篓子猪草,手上还在勤快的将一团团的草割断。

    “姐!”

    “弟,你起了啊!”陈春梅甜甜一笑。

    陈敬也在一旁拔起草来:“姐,这边的草不好,你怎么不去河湾那块。”

    “那边啊!”陈春梅一指说:“你看,陈友德的媳妇大着肚子在打猪草呢,我们就把那一块留给她。平时没什么要紧的,那块地的草,也是没人去割的。”

    陈敬起身远眺,果然发现一个大肚婆正趴跪在地上打猪草。

    唉……这场面在后世几乎不敢想象,要是发到网上,指不定还能引发重拳出击。

    可这个年代,这似乎很寻常,怀孕还有干活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是这个年代,人情味却始终存在,村里人互相照顾,能够为他人留下一片猪草,这种淳朴的心性,也是后世无法理解。

    “姐,可其他地方的猪草,不也比这里的好吗?”陈敬又问。

    陈春梅一囧,呆呆的费劲想了想说:“姐一直在这块打猪草的。”

    就在此时,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远处小道尽头,一个穿着白衬衫,梳着中分的小白脸,正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而来。

    陈敬发现姐姐慌乱了一下,还故意低下头忙着打猪草。

    小白脸走近了,途中碾到一块石头,自行车还颠簸一下。

    随着他靠近,陈敬胸中就像是一座待爆发的火山,正在不断加压着。

    “春梅,又割猪草啊!”小白脸笑容灿烂,一口白牙在朝阳下泛着亮,用水抹平的中分头,显得格外的潇洒。

    “嗯……诶,杨老师,我……,哦,这是我弟!”陈春梅有些惊慌失措。

    “我知道!十里八乡的第一个大学生嘛。”小白脸笑望着陈敬。

    “滚!”陈敬面容狰狞的吐出一个字,抢过镰刀说:“狗日的杨福云,你要再敢打我姐的主意,我杀你全家!”

    陈春梅愣住了,小白脸杨福云也愣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