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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终将难逃一别

    其实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会离我远去,可是我还是有点难以接受,这一天来得太快,算算我们也不过才相识三年而已。

    他是三年级时,突然出现在我们班的,只是这些年的相处差点让我忘记了,他本不属于这里。

    我第一次觉得告别是件很悲伤很难做到的事,我默默坐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平时都是我话多,到了关键时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很久很久,我们都不说话。

    我知道不说话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告别还是会分别。

    所以,我们都要学会笑着告别。“怪不得我这几天老是做很奇怪的梦,梦里很黑,而我刚放学,同学们早已回家,我凭着自己的记忆住家的方向赶,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拼命的跑,我很害怕,我找不到你,看不见任何人,我跑到了那些有坟的路时,我不敢跑,那里阴森恐怖。奶奶说过这世上有鬼,太阳下山后就会出来,你越是跑,它就越是追。我被吓得瑟瑟发抖,但是我没有路可以选择,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我假装平静的走过那些坟前,幸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跑到有狗的人家时,我也要停下脚步不敢跑,我怕被它们追,慢走我也害怕,这一路上的坟都让我胆战心惊。白天经过时我就已经很害怕了,可是明明现在已经毕业了,我再也不用走那条又远又无比害怕的路了,可我还要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经过。梦醒后我告诉自己,那都是梦,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也不会在夜里走那条路了,新的生活即将到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提起这些,让他听了也不好受,我见他脸上边没了气色,眼里黯淡无光。我恨我自己,在离别之前,也没能对他说出好话,让他安心离开。

    我以为他会生气,会为难。可他没有,他还是反过来安慰我。

    “我知道,做这些梦,你当时心里一定失望害怕极了,不过你不要怕,梦都是假的,我定会回来看你的,我只是跟爸爸妈妈能搬去城里上初中。我爸爸被分在城里教书,说不定高中我们还能在一起读书。”

    我一改刚才惆怅失落之色,他说他会回来看我,这就说明我们还能再见面。

    乌云黑压压一片翻卷袭来,暴风雨来临之前,我该干什么?

    我恨现在的每天,每天都只是背着竹筐割猪草。其它想做的事什么都做不了。

    我常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这个时候很累,就会幻想倘若假以时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岂不梦里都笑醒。

    又假如哪天,逃离妈妈的管控,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该做些什么好呢?

    大概第一个紧急又美好的想法,就是做一双鞋垫吧。

    我有个想都不敢想的愿望,就是能每日和魏星名待在一起,共度余生。

    这个愿望曾在我脑海里闪现一过,可理智让我送走这个愿望,只停留了一秒。因为它太美好了,连我生日的时候都不敢轻易许这样的愿望,万一被心里那些,存在丰富想象里的坏蛋偷听了去,该怎么办?

    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和他在一起,这是心愿,不能诉说的心愿。

    而眼下,迫在眉睫的事,是拥有自己的时间。

    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生已没有任何意义,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期待。就像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连呼吸都是痛的,好不自由。

    有的人不管做了什么,都是你的掌中宝,暖你的心窝,有的人不管怎么做,都戳你的眼睛。

    言言姐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她非常敢做。比如为了追寻心爱的男孩,她只坚持一年没有对方的日子,然后读到五年级就跳级去上初中了。当时她编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跟老师们说是她在别处读完小学转过来上初中的,因为那个时候管的不严,她如愿上了初中。这才初二结束,为了继续跟随心仪之人的脚步,她又想故技重施,可惜这个时候的高中已经有了学籍档案,小聪明没耍成功,她就要去读职中,去学什么弹古筝,还告诉家里那个和大学一样,学完就可以出来工作了。

    婶婶一听,高兴极了,供出来就有工作了,铁饭碗啊,砸锅卖铁都要支持,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

    可我和言言姐的命运恰恰相反,我喜欢的男孩离开了,我只能怅然若失却依旧恪守成规,过着每天都不如意的生活。

    言言姐有我得不到的星宿屎,有我理想的追求,能跟随自己喜欢的人去远方。有亲生母亲无条件的支持和宠爱。我和她,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生,我只能孤苦无依,听话,还要接受命运的审判。

    妈妈说:“我们家姑娘儿子供一个上大学。”

    亲姐姐今年哭着求着妈妈让她去上大一了,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安排我。

    妈妈说的这句话犹如一个铁锤敲在我的脑门,敲得我的心一怔。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我?为什么,又是我?

    我的心像是拴了千斤铁,悬落在深不见底的黑洞。

    妈妈的意思,是要放弃我。

    我曾经,无论再苦再难,都没有放弃学习。我以为,只要家务活我做的最多,他们就挑不出我的毛病。我以为,只要我读书超过他们所有人,他们就寻不到借口让我辍学。

    看着那满墙的奖状,我的心永远冰封了。

    那些都是我用心得来得成绩奖,为了拿到老师每考一次就发前三名一张奖状和作业本及圆珠笔,我从未敢掉出前三,大多时候为了拿第一名的8个作业本,我争强好胜。这对我来说可谓是丰厚的奖励,就算争第一名争得头破血流我也不想错过。

    可是,上天在跟我开玩笑,我那么努力,终究是白费。我看着墙上的奖状,不敢挪眼,我怕动一下,眼泪就会流出来。

    趁他们都没注意,我低下头,强忍着不哭。心已冰冻三尺。

    后来我不知道他们又商量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听见。对我来说,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我没读过书,我不会再让我的儿女和我一样。”这句话是妈妈从前说过的,我那时候觉得妈妈深明大义,可是后来的偏心,让我分不清,到底是希望我们都过得比她好,还是只是希望我们能满足她的面子。

    我还是一样的,头杵着膝盖,不用眼睛用心观看他们。

    黑云从天边压了下来,今夜的风格外的冷,这才八九月份的秋,冷竟像寒冬一样袭人。

    星名走后,我一个人在白杨树林的女贞子树下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具体想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糊里糊涂的东想西想。

    他没有跟我告别,就离开了,不,也许是告了别的,那日在松林,他说过了。只是我一直以为,他走之前,会告诉我。不过我也不是特别难过,因为他说过,会回来看我,带着这个信念,日子还有盼头。好在我也还可以上学,至少初中三年,我还可以继续读书。

    从小到大,妈妈总经常在我耳边提起,小姨那个时候又要照顾你,又要操心亲生的,提一桶喂猪食背上背着一个,怀里还要搂着一个,太苦了,我长大了对小姨要比对他们亲生父母还要好些,才对得住她。

    当然说完要我对小姨好,也会补充说一句:“我那个时候头发都剪了给你买奶粉,家里的包谷啊,洋芋啊,四季豆啊啥的没少补贴,送过去的粮食没过多久又说没有了,家里又要东拼西凑送去一些,在你身上盘缠了不少,你是最不省心的,对你付出也是最多的,你以后对我们也要比你弟弟的多些。”

    从小到大都在耳边念叨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她在我身上付出的最多,我要比弟弟加倍回报他们二老才行。

    我知道,妈妈有多爱惜自己的头发,那时候只要一做错事,或是做了不顺妈妈意的事,她总是气得红透脸,扯着嗓门骂道:“早知道长大了是这个样,那个时候就不要带着(养着)你了,害得老子头发都剪了去卖了给你买奶粉。”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为我付出的最多,我得到的却那么少,背负的却也那么多。

    如果小孩可以选择,如果小孩的选择作数,那么我小时候的那个愿望,那个躲在屋檐下的黑洞里,祈求消失的愿望,谁来替我实现?

    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我谁也不想是,可生于世间不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