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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自从之前那场车祸以后,杰拉德对妻子金伯利已经不再抱有指望了,他认为妻子只要不闹事,能照顾好儿子就行了,关于他和父亲的事,杰拉德并没有跟金伯利说明,他也不打算带她回安茹市。

    圣诞节当天早上,杰拉德独自踏上了飞往安茹市的飞机。

    由于太过匆忙,杰拉德没有准备圣诞节礼物,他希望这次父母能够向往常一样不会在意。

    上午十点,飞机在安茹国际机场降落。

    离开机场大厅,外面下起了漫天飞雪,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雪景,杰拉德感叹安茹市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今年的冬天这里跟卡佩市似乎一样冷。紧了紧风衣的衣领,杰拉德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马路上缓慢行驶,一路上,杰拉德看到了好几辆黄色的铲雪车,它们正在努力清除路上的积雪。

    原先半个小时的车程,今天整整开了一个小时。

    出租车放下杰拉德后,在路边拐了个弯,原路向机场方向去了。

    杰拉德拎着一只手提包,看着面前这栋无比熟悉的二层楼房,他感觉不到以前那种回家时的温暖和急切,反而有些冷,有些不敢迈进家门。

    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杰拉德向大门口走去。

    他在露台的花坛下没有找到钥匙,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为杰拉德开门的是母亲琳赛,她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儿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展露出自己独特的笑容,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杰拉德,淡淡地说了句:“进来吧。”

    走进熟悉的家,杰拉德有些恍惚,像是有了陌生的感觉。他想向琳赛打听家里的近况,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放下手提包,脱下风衣并挂在衣架上,杰拉德随琳赛来到了客厅。

    这里没有一丝过节的气氛,既没有圣诞树也没有火鸡大餐,冷冷清清的。

    杰拉德从记事起,就记得父母在圣诞节总会邀请亲朋好友来家中欢聚,大家品尝着琳赛的手艺,喝着酒,唱着歌,孩子们嬉笑追逐,无比开心热闹。他永远忘不了客厅里总会布置着一棵圣诞树,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还有亮着各种颜色的灯串······

    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杰拉德头皮发麻,他感受到了来自父亲蒂姆的凌厉目光。

    蒂姆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面对着自己的儿子,就像许多年前,他在擂台上面对着自己的对手。

    “父亲!我回来了。”

    如果是以前,杰拉德可以走到蒂姆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句话,但是现在,杰拉德不敢靠近自己的父亲。

    客厅里的气氛跟外面的温度似乎没有任何差异,杰拉德感觉到一丝丝的凉意正在透过衣裳钻进自己的肌肤里。

    “哈里是不是曾经去找过你?”蒂姆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听着有些冷淡。

    杰拉德内心产生了一丝惧意。

    琳赛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坐下。

    杰拉德坐在了蒂姆斜对面的沙发上,父亲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他。

    “是的。”杰拉德只能硬着头皮说,“他现在人呢?”

    “自从这个月头两天跟他有过几次联系后,到现在你父亲都没有找到哈里一家人。”琳赛一边回答,一边坐到了杰拉德身旁。

    “他当时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蒂姆再次发问。

    “他说他的儿子和孙子都被警察抓了,要我帮助他。”

    “你怎么回答他的?”

    “像他们这样的非法移民,我没有办法庇护。”杰拉德第一次正视着父亲的眼睛,但还是有些紧张,“父亲!现在政府正在处理非法移民的问题,我如果这个时候插手了,会影像到我的前途的。”

    “放你的屁!”蒂姆猛地站了起来,洪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着,他指着自己的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政府愿意雇佣他们,他们就能避免流放到达尔瓦。连一个小小的卫生部门小官员都能庇护十多名黑人,我就不相信,你堂堂一个州长办公室主任就两名黑人都庇护不了。”蒂姆因为太过激动愤怒,脸色变得苍白。

    “蒂姆!蒂姆!你好好跟儿子说话,用不着这么生气。”琳赛来到丈夫面前,一手搭在他的手上,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

    蒂姆甩开妻子的手,继续大声说道:“是不是哈里没有给你钱,所以你才拒绝他的?你如果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你说个数,要多少都可以,不够的话,我把这房子卖了。”

    “嘿!蒂姆!你有点过分啦。我知道你同情哈里一家,但也用不着这样吧?”对于丈夫的行为,琳赛有些看不过去了。

    “你给我闭嘴。你懂什么?”蒂姆朝妻子吼道。

    琳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这应该是蒂姆首次正面怒喝自己的妻子。至少杰拉德是这么认为的。

    杰拉德迅速来到母亲身边,“父亲!他就是个黑鬼,你用不着为了一个死瘸子把家闹得四分五裂吧?”

    蒂姆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他冲到了杰拉德面前,挥动自己的右拳,狠狠地砸向了自己的儿子。

    杰拉德看到蒂姆的拳头在眼中变得越来越大,他条件反射侧了下身,躲过了这一拳。

    蒂姆这一拳使尽了全力,没有打到目标,身体失去了重心,一个仓促,在即将摔倒的时候,他突然左手一个侧勾拳正好打在了杰拉德右脸下颏处。

    琳赛惊呼一声,一刹那,丈夫和儿子同时倒在了地上。当她放下捂住脸的双手,首先看到鲜血正从杰拉德的嘴角里流出来。另一边蒂姆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双手撑着地面,挣扎着坐在地上。

    稍稍愣了一下,琳赛最终还是先将丈夫扶了起来。

    蒂姆怒气未消,他喘着粗气,指着杰拉德,尽可能大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哈里那条腿就是为了救你才瘸掉的,没有他,你早就死了。”

    话音刚落,杰拉德和琳赛都震惊地看着蒂姆。此刻杰拉德已经顾不上松动的牙齿了。

    “你说什么?”琳赛用力抓住蒂姆的手。

    怒气逐渐消散,蒂姆似乎很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他的脸上出现了歉疚的神色。

    为什么父亲会将自己跟哈里牵扯在一起,听父亲的意思,似乎哈里曾经救过自己的命。杰拉德非常好奇,他很想知道答案。

    “你倒是说话啊?”琳赛焦急地催促。

    蒂姆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沙发沉下去不少,他不敢直视琳赛的眼睛,低着头,“那年你回娘家了,你刚走不久,维尔伯就发高烧了,我把他送去了医院···”

    “这些我都知道。”琳赛过分着急了。

    蒂姆抬头看了看琳赛,继续说道:“我找来了哈里,让他在医院照看维尔伯,我去了伯兰街。”

    琳赛一手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她指着蒂姆,“你···你去找乔丁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杰拉德茫然地看着父母。

    蒂姆没有抬头看她,他点了点头。

    “你果真跟她有关系?”

    蒂姆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琳赛双手捂着脸,沉默了许久。当她松开双手时,眼眶通红,她深深吸了口气,尽力保持冷静,“然后呢?”

    “杰里米突然回到家,撞见了我俩,我和他打了起来。他划伤了我的手臂,我把他打晕了。当时事情闹得很大,邻居报了警,我被送进了警察局···”

    “我想听哈里怎么回事。”琳赛提高了嗓音。

    蒂姆看着琳赛,就像个犯错的孩子,有些可怜,“哈里从医院打来电话,说维尔伯的病情有所好转,医生建议回家休养。我没法去医院,只能让哈里将维尔伯送回家。后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交通事故,哈里拼命护住了昏迷不醒的维尔伯,他的腿就是在那次事故中残了的。”

    杰拉德忽然感到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失魂落魄地倒在了沙发上。

    蒂姆站起身,走到琳赛身旁,伸手轻轻触碰她的手臂。

    琳赛双手挣脱,始终没有看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

    “琳赛!琳赛!”蒂姆喊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

    血还在流,白色的衬衫衣领染红了一片,松动的尖牙已经脱落,杰拉德从嘴里掏出了那颗断掉的牙齿。真没想到,蒂姆宝刀未老,一拳下来竟然硬生生地打掉了一颗牙齿。

    在卫生间做了简单的处理,杰拉德回到了客厅。他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哈里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佝偻着身子,步履阑珊,那个令他厌恶了二十几年的黑老头,突然变得越发的和蔼可亲。杰拉德想起小时候,哈里每次见到他都会微笑着想要抱他,但他总是嫌弃哈里身上的怪味,以及站都站不稳的身子。他还想起了哈里总会给他买甜甜圈,因为哈里知道他喜欢吃······

    杰拉德在客厅里找到了医药箱,他将一团医用棉花塞进了嘴里,以防止口腔再次出血。

    乔丁?杰里米?这两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是父母在为数不多的吵架中总会提到的名字。杰拉德很快想到了,杰里米曾经是父亲的一位朋友,乔丁是杰里米的老婆,小时候杰拉德见过他们,尤其乔丁令他记忆深刻,那是一个身材非常妖娆性感的女人。

    杰拉德双手支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他想明白了。

    在杰拉德五岁那年,琳赛回了娘家,杰拉德正好发高烧。蒂姆将儿子交给了哈里照看,自己跑去跟好友的老婆鬼混,被好友逮了个正着,两人打了起来,蒂姆被警察带走。同时,医院认为杰拉德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回家休养。蒂姆无法去接儿子,只能让哈里带回家。哈里带着昏睡的杰拉德中途遇上了交通事故,为了保护杰拉德,哈里损失了一条腿······

    楼梯上传来嘎吱声,杰拉德抬头看向楼道,他听出这是琳赛下楼的声音。

    琳赛显然在楼上梳洗过,她的眼眶还是有些红肿,但头发已经整理过了。

    杰拉德站起来,走到琳赛面前,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琳赛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表情复杂。她垂下目光,冷静地说道:“维尔伯!我也认为你应该将哈里全家找回来。”

    “好···好的,母亲!”犹豫了下,杰拉德终于答应了。

    琳赛一手抓着楼梯的扶手,抬头盯着杰拉德的眼睛,“我和你父亲都认为这两年你变了。维尔伯!你听仔细了,在哈里这件事上,我跟你父亲的决定是一致的。你必须在一个月以内,将哈里全家带回到我们面前,不然我们会跟你断绝所有关系。”

    杰拉德很少见过母亲严厉的样子,他知道母亲一旦生气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母亲···”

    “你现在可以走了,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琳赛最后看了儿子一眼,转身向楼上走去。

    杰拉德看着琳赛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他失神了好久,最后疲惫地转身,悄然离开了这个家。

    走到屋外,太阳已经西斜,看着外面仍旧是一片白色的世界,杰拉德倍感孤独,他忽然发现再高的成就、再多的富贵身边没有亲密的人共同分享都是无用的。他必须找回哈里一家人,挽回正在流失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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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卡佩市已经晚上九点了,杰拉德马不停蹄地驱车赶往卡佩市东南沿海的港口。

    为了不耽误海运,政府重新启用了这座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旧港口,为的就是将三十万黑人转运去非洲的达尔瓦。二十多天以来,无数大小不一的货轮和军舰停靠在这里,一批又一批的黑人被军队强行押解上船,然后运去了非洲。

    如同五百年前,白人统治者将首批黑奴从非洲运来美洲大陆。

    杰拉德赶到这里时,整个港口一片狼藉,见不到一个人。临时搭建的帐篷因为失去了作用,倒塌在地无人处理;到处都是遗留下来的生活用品,甚至是排泄物······空旷的港口特别的安静,显然运送任务已经结束,所有人都撤离了。

    二十几天!三十万人!真是雷厉风行啊。

    杰拉德又赶去了港口附近的临时指挥部,他看到简陋的楼房内只留下了少数几个人正在收拾东西,其他人应该早就撤离了。

    “嗨!你知道运去非洲的那些黑人的个人档案在哪里吗?”杰拉德随便抓住了一名文员的胳膊。

    戴着眼镜的年轻文员警惕地看着杰拉德,“你是谁?你要档案做什么?”

    杰拉德发觉自己失态了,他松开了手,“对不起!我是维尔伯.杰拉德,州长办公室的,现在想要查阅下那些档案。”

    文员稍稍放松了警惕,“刚开始我们还对每一个人的身份信息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以及汇总,后来上级要求在圣诞节前完成所有的运送任务,于是我们只能放弃繁琐的记录工作,直接将人送上船去了。”他指了指桌上的一大堆资料,“这是前期六千多人的档案,后面的都没有做。”

    杰拉德过去粗略地翻看一下。

    文员走到杰拉德身旁,“这些东西我们已经用不着了,今天我们要全部撤走,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带回去。”

    “谢谢。”

    杰拉德跑了两趟,才将这六千多人的资料搬到了自己的车上。

    回到包豪斯街的家中,杰拉德将资料搬进了书房,他紧闭房门,独自在小山堆似的资料中翻找着哈里.斯丹顿一家的名字。

    凌晨时分,一束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书房。杰拉德精疲力竭,昏倒在资料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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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德在医院休息了两天,期间他没有放弃寻找哈里一家人。他托了许多关系打听各方面的信息,然而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正如当天那名文员所说的,为了能在圣诞节前将三十万人运送走,所有的程序都简化了,几乎是有船就往里面塞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你要找的人在那艘船。

    最后杰拉德亲自去找了哈特曼兄弟俩帮忙。对于杰拉德的请求,哈特曼兄弟自然非常乐意提供帮助。

    现在大部分船已经到了达尔瓦。据威廉那边得到的消息,负责接收的达尔瓦官员将人分成了两批,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被送去钻石开采场,年纪大点的则被安排去了农场。糟糕的是,达尔瓦的官员也没有登记人员的信息,他们只凭外表判断应该将此人送往何处,其他的一律不关心。

    托马斯派了许多人前往达尔瓦,寻找哈里一家人,但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杰拉德很清楚,在三十万人里要找到哈里一家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一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杰拉德一边要应付工作上的诸多麻烦,另一边还要托人在达尔瓦继续寻找哈里一家人,整天忙得昏天黑地。

    在一个月期限到来前,杰拉德不得已再次赶回了安茹市,他向父母保证,自己将亲自去达尔瓦,务必将哈里一家人找回来。

    父母感受到了杰拉德的诚意,答应再宽限一个月。

    杰拉德回到卡佩市后,向托马斯请了长假,然后花了几天的时间将手头的工作交接好。

    托马斯很清楚杰拉德的重要性,但现在没有任何办法,他希望杰拉德只是去达尔瓦随便转一圈,然后安全回来,这也算是对家里有所交代了。

    临行前,杰拉德在家收拾行装。

    金伯利很难明白杰拉德为什么执意要去达尔瓦,她也曾劝说过,但杰拉德根本不听她的,这让她十分懊恼。两人再次冷战了。

    门铃声响起。

    保姆贝基来到门口,她从门上的猫眼里看到外面站着一位身穿深色大衣的绅士。

    她打开了门。

    留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男子非常有礼貌地说道:“请问,杰拉德先生在家吗?”

    贝基很少见过有如此魅力的男子,她有些恍惚,“···是的,先生!他在家。”终于她还是反应过来了。

    “能麻烦你通报下吗?”

    “您还是进来吧,外面够冷的。”贝基自作主张将人引进了屋内。

    “谢谢。”男子微笑着说。

    “谁啊?”

    杰拉德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

    “先生···”

    贝基正要去解释。

    男子挥了挥手,径直走了进去。

    当男子走进客厅,杰拉德惊讶地站了起来,“噢!威廉!你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威廉.哈特曼。

    威廉微笑着说:“知道你即将要去非洲,于是就赶过来了。”

    “你这样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对了,你需要喝点什么?”杰拉德向一边的吧台走去。

    “维尔伯!不用麻烦,我说完几句就离开。”威廉摆了摆手。

    “是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任何事,你不用担心。”威廉看了看客厅里散乱的行李箱,“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吧。”

    “机票买了?”

    “是的,明天八点的飞机。”

    “我在卡佩市的机场停了架私人飞机,明天你还是用我的飞机吧。”

    这又让杰拉德吃了一惊,真没想到,威廉会专程过来将自己的私人飞机借给他。

    “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威廉朝他点了点头。

    杰拉德只能无奈地说:“好吧。”

    “还有,”威廉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记下来,然后烧掉。”

    杰拉德接过纸条,他看到上面是一串数字,是个电话号码。

    “在危险的时候,说不定能救你一命,但我希望你用不着它。”威廉已经转身了,他挥了挥手,“到了达尔瓦,会有人接你的,他们会负责你的安全。祝你好运!”

    杰拉德跟了过去,将他送出门口。看着威廉乘坐的汽车渐渐驶远,杰拉德有些感动,他没有想到威廉会安排的如此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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