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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巴托洛米尤是达尔瓦共和国最北部的一个省,这里有着十几座钻石、铜、铁矿场。铜、铁矿不比钻石,它们的利润有限,很多国外跑来的商人都不愿开采铜、铁矿,所以杰拉德和阿尔蒂多雷都认为只有钻石矿才能吸引商人前来开采。

    看着地图上最后五个标记,杰拉德希望能在这五座钻石开采场见到哈里一家人的身影。已经出来大半个月了,他现在特别想回家。

    越往北越是炎热干旱,气温已经超过了五十度。杰拉德记得在来时的飞机上乘务员曾经告诉他,达尔瓦北部有座沙漠。在询问后得知,巴托洛米尤的东北边界确实有座沙漠,叫做喀拉哈里沙漠,气候跟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相似,终年干旱。

    闻着身上的酸臭味,杰拉德很想舒舒服服地洗个澡,但他清楚目前的条件能保证饮水不出问题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洗澡就别奢望了。

    这天上午,众人从一座开采场出来,都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这座采矿场并没有开工,所有的工人都被集中看管起来了,他们还察觉到,监工的数量比以前的开采场多了不少,而且都配备了枪支,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来到附近的一座小镇,大伙在镇上唯一一家餐馆用午餐。用餐途中,耶德林在吧台前跟餐馆老板闲聊着,他很慷慨地邀请老板跟他一同享用一瓶朗姆酒。显然老板也是一个很好酒的人,两杯酒下肚,耶德林已经跟老板揉着肩膀唱起了走音的歌。

    用完午餐,耶德林摇摇晃晃地和大家回到车内。

    刚坐到后排座位上,耶德林忽然开口说道:“最近这里不太平,上个星期北边发生暴乱了,据说死了不少人。”

    杰拉德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有些不舒服。

    “你有没有问,具体发生在哪里?死的都是些什么人?”阿尔蒂多雷问。

    耶德林从后排伸手过来,拍了拍阿尔蒂多雷的肩膀,然后食指和中指做了个夹东西的手势。阿尔蒂多雷掏出香烟,递了根烟给他。

    耶德林点燃香烟,吸了一口,“那老板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一些穷苦的贫民和劳工因为忍受不了当地政府的压榨,突然袭击了政府人员,暴乱只持续了两三天,最后被调来的政府军扑灭了。现在整个巴托洛米尤风声鹤唳,唯恐再次发生暴乱。”

    “还有三座开采场,希望不要出什么问题。”皮克福德有些担忧。

    “再往前去就要靠近喀拉哈里沙漠了,那里还躲藏着残余的反政府武装分子,大家要时刻保持警惕。”阿尔蒂多雷说。

    车子启动,向一百多公里外的下一座采矿场驶去。

    一个多小时后,前面出现了一座由达尔瓦政府军把守的检查站。阿尔蒂多雷出示了证件,把守的士兵立即放行了。

    杰拉德在车内看到外面满目疮痍,倒塌的房屋、烧焦的树干和遭到毁坏的公路,野外一头麋羚的残骸任由蝇虫叮咬。与其他地方相比,这里战争留下了痕迹更为严重,据说当初打的最猛烈的几场战役都发生在这个地方。这个属于达尔瓦共和国最北边的省份,如要恢复正常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穿过一片废墟,马路逐渐消失,取代的是颠簸不平的沙石路。车子钻进了小山群里,这些低矮的小山上裸露着风化后的岩石。

    这一个月以来,杰拉德看到了有的开采场处在大山之中,有的隐藏在丛林里,现在要去的开采场是在干旱的小山群中。

    拐过一座座小山,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带,杰拉德看到了沙滩,靠近河边的沙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难想象眼前的一幕是真的,在这荒无人烟的干旱地带竟然能够看到河流和沙滩。

    “奇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皮克福德环顾四周,“怎么这里没人啊?”

    杰拉德也跟着观察四周,确实这里没有见到一个人,但他看到了沙滩上和附近红色的泥沙堆旁散落着铁锹和筛子,另外一边还有一台抽水机。这简直就像一座小作坊,根本不像开采场。

    众人下车,在四周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

    “看来这里的人刚走没两天,应该跟上个星期的暴乱有关。”阿尔蒂多雷肯定地说。

    “像这种规模的开采场根本无力雇佣更多的守卫,所以只能解散了。”耶德林又掏出了他的酒壶。

    “照这么说,下面两座开采场应该也好不到哪去。”皮克福德走过来,跟大家围成了一圈,“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杰拉德听出了他的意思,显然他是想回伊士高了。“我还想看完最后两座开采场。”杰拉德看着阿尔蒂多雷,希望他能支持自己。

    阿尔蒂多雷眯缝着眼,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刺目的阳光,他挪了挪灰色的棒球帽,“好吧,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没理由中途放弃,那我们赶快去下一个地方吧。”

    皮克福德无奈地低着头,转身向停车方向走去。

    下午去的两个开采场都是属于小作坊规模的,同样无力自保,人去楼空,杰拉德感觉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他已经在考虑回国后如何向父母解释,以及如何获取他们的谅解。

    在夜幕降临前,众人终于赶到了巴托洛米尤边界处的一座叫特米多的小镇,这也是靠近喀拉哈里沙漠的最后一个有人类生活的村镇。

    这是一座没有旅馆的小镇,阿尔蒂多雷只能凭借硬壳公司的身份,获得了在镇政府楼房内休息一晚的权力。

    这一晚杰拉德梦到了哈里,哈里还像以前那样笑着想要抱他,还将一份甜甜圈塞到了他的手里。他依靠在哈里的腿上,啃着甜甜圈,很是开心。

    被皮克福德叫醒的时候已经早上八点多了。

    镇政府的官员为他们准备了面包和冷汤,看着黄色汤汁,上面还漂浮着绿色的不知名植物,杰拉德不由得想起在伊士高喝过的那道令自己拉了两天肚子的汤,顿时失去了食欲。

    杰拉德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发现阿尔蒂多雷并不在其中,于是问身旁的皮克福德:“他人呢?”

    皮克福德嚼了口面包,看了眼周围,随即明白,“刚才看到他接了个电话,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了。”

    杰拉德点了点头。

    马查多总是第一个吃完,他抹了抹嘴,去准备出发了。

    阿尔蒂多雷来到了房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在喝了一口冷汤,吃完一块面包后,阿尔蒂多雷这才说:“昨天特米多附近有一支运送粮食的车队被反叛军袭击了。我们今天看完最后一座开采场后,迅速离开这里,一刻也不要停留。”

    一听到这个消息,皮克福德一下子变得特别紧张,他的汤勺掉在了桌上,“那我们是得赶紧离开这里。”

    杰拉德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在这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的地方,他无权要求这些人陪着自己冒险。

    在座的人很快用完了早餐,他们离开了这间镇政府提供的房间。

    来到外面,马查多驾驶的越野车并不在门口,阿尔蒂多雷说他去加油了。众人只能耐心等待。

    门口处两名士兵正在闲聊着,杰拉德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话,所以并没有在意。

    这时皮克福德突然转头看着这两名士兵,跟着向他们走去。

    其中一名士兵很快察觉到皮克福德正向自己走来,他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朝皮克福德看去。

    皮克福德来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着什么,不一会他掏出了口袋里的几张照片给两名士兵看。杰拉德隐隐约约听到他说着“斯丹顿”这个名字,不由得也朝他们走去。

    三人交流了一阵,皮克福德发现杰拉德正站在身旁,他皱了皱眉头,对杰拉德说:“可能事情有些糟糕。”

    “发生了什么事?”杰拉德极力保持平静。

    阿尔蒂多雷和耶德林也走过来了。

    “他们刚才在说上个星期发生的暴乱。据说是一个叫丹尼的人带领一群劳工发起的罢工,最后演变成暴乱。”

    丹尼?难道是丹尼.斯丹顿,哈里的儿子。

    “他们确认是丹尼.斯丹顿吗?”

    “他们不认识照片上的人,但据别人描述,似乎身材很像。”

    皮克福德说出了令杰拉德担心的话。

    “你问他们,后面怎么样了?参加暴乱的人是怎么处理的?”

    皮克福德轻点了下头,然后问那两名士兵。

    “他们说,军队赶到后,死了很多人,带头的几个人听说都没活下来。”

    马查多驾驶的越野车已经开来了。

    杰拉德打开车门,一头钻进车内。大家纷纷上车。

    阿尔蒂多雷清楚杰拉德此刻着急的心情,他立刻让马查多出发。

    很快来到了七十公里外的特米多钻石开采场。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大型开采场,杰拉德一伙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开采场了。

    空旷的荒漠上被挖出好几个大坑,四周散布着挖掘机和大型卡车,杰拉德还看到了挖改钻机和凿岩机,它们都静静地停放在开采场中,一动不动。

    车子驶进无人看守的开采场,眼前的情景触目惊心,周围血迹斑斑,无论是地上、破陋的房屋上,还是大型设备上,都沾染着点点干涸的血迹。

    “这里确实发生过大规模的暴乱。”阿尔蒂多雷摸着一辆卡车门上的一排弹痕,“军队还动用了重武器,看来当时战斗规模不小啊。”

    “军队来之前,发动暴乱的劳工应该已经占领了这座采矿场,他们和后面赶来的军队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交锋。”耶德林变了个人似的,忽然清醒了许多,他在一排由十几辆挖掘机和卡车组成的防线前走动。

    “怎么没有尸体?尸体去哪了?”皮克福德眼瞅着现场没有一具尸体。

    “应该被政府清理了。这地方太过炎热,昼夜温差又大,任由尸体放在野外很可能会造成瘟疫的。”耶德林解释说。

    “我得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是死是活。”杰拉德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回镇上问问当地的官员就能知道了。”阿尔蒂多雷说。

    “好,我们马上赶回去。”杰拉德当先回到车内。

    众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特米多镇。

    他们找到了当地的官员,说明了情况。

    官员告诉他们,上个星期暴乱发生后,军队让特米多镇组织了一些人手去开采场负责搬运掩埋死者。当时一共组织了五十多人的帮工,用了两天的时间,将两百多具尸体运到了开采场北面的一片峡谷掩埋了起来。这些死者都是开采场的劳工,据说负责镇压的军队也死了不少军人,他们的尸体被军方运走了。

    当地的官员给出了那批帮工的领队塞拉的家庭住址,杰拉德等人立即找了过去。

    在家徒四壁的单间茅草房内,杰拉德见到了跟哈里差不多年纪的塞拉,他有着深邃的眼睛,黑色皮肤的脸上同样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他坐在屋内唯一的一张凳子上,丝毫没有起身迎客的意思。

    在皮克福德翻译的帮助下,杰拉德跟他提起了上个星期的暴乱。他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露出任何动容的神色。

    当杰拉德提到哈里.斯丹顿的名字时,他忽然抬起了头,打量着杰拉德。杰拉德看到了一双历经风霜的眼睛闪烁着一点光芒。

    塞拉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皮克福德急忙翻译,“他问你,你跟哈里什么关系?”

    “我跟他是邻居,我亏欠他很多,所以一定要找到他。”

    塞拉听清楚了皮克福德所翻译过来的话,他重新低着头,像是思索了下,然后说了句话。

    “他说,你是不是叫维尔伯?”皮克福德说。

    杰拉德心中燃起了希望,他赶紧点了点头,“是的。你认识哈里?”

    塞拉没有回答,而是再次沉默。

    这让杰拉德心急如焚。

    没过多久,皮克福德再次翻译塞拉的话。

    原来塞拉以前是负责给那座开采场运送水和粮食的。在大约两个月前认识了哈里,当时哈里和他强壮的儿子还有年幼的孙子一起被送到这地方。塞拉当时想不明白像哈里这么年迈,还有他孙子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被送到这座开采场?哈里初到开采场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和他的孙子一起被安排去开采场的厨房帮忙,因此塞拉跟哈里有了接触。

    哈里会说一点葡萄牙语,两人在初次交流后,彼此产生了好感。塞拉很喜欢哈里的孙子,时不时会给孩子送去点东西,哈里自然很感激塞拉。一来二去,两人成了莫逆之交。那段时间,哈里跟塞拉说起了许多往事,也提到了为何来到这里。他没有抱怨杰拉德,只怪命运不公。

    特米多开采场由于位置偏僻,环境恶劣,还时常发生监工无故欺压、殴打劳工的事情,哈里的儿子丹尼主动站出来为劳工谋取好一点的待遇,反而遭到监工们的一顿毒打,劳工们的怨恨日积月累,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他们杀死了开采场大部分的监工,并占领了开采场。逃出去的人通知了附近的军队。军队和开采场的劳工整整打了两天,最后那些参加暴乱的劳工全都死在了军队的枪炮下。

    塞拉在事后带着五十几个村民前去开采场搬运掩埋尸体,他在处理尸体时看到了哈里和丹尼的尸体,却没有发现哈里的孙子埃德蒙。他曾极力打听埃德蒙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结果。现在他猜测,如果孩子还活着,有可能会被军队的人送去孤儿院。

    听完塞拉的详细叙述,杰拉德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感到一阵眩晕,似乎随时会晕倒。近一个月的辛苦奔波,到最后换来了这么一个糟糕的结果,任谁都无法承受,杰拉德此刻已经心如死灰。

    屋子里的人都看着杰拉德,他们不希望杰拉德从此意志消沉。

    “你们把他们葬在了哪里?”杰拉德有气无力地问。

    皮克福德稍稍愣了下,随即将这句话翻译给塞拉听。

    塞拉的面部抽搐了下,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皮克福德弯下腰仔细听,随后对杰拉德说:“他希望你忘记这里的事,以后好好生活。”

    杰拉德摇摇头,他蹲在老人的面前,看着老人的眼睛,诚恳地说:“不,我做不到,我希望能在他面前,求得他的原谅。”

    塞拉伸出手,似乎要抚摸下杰拉德的脸。

    杰拉德看着那双乌漆嘛黑的手正朝自己的脸上移动过来,本能地向另一侧躲避。

    塞拉最终没有去触碰杰拉德,他咧了咧嘴,似是有点不好意思,然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就在特米多开采场东北方向三十公里处的一片峡谷里,哈里和他儿子丹尼是单独合葬在一起的,在他俩的坟墓上有一个用石块拼成的弯月形状标记。”皮克福德说。

    “谢谢!”杰拉德说完,将钱包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塞进了塞拉的手里。

    塞拉站起身来,正要拒绝。

    杰拉德没有给他机会,直接离开了。

    走到屋外,天色渐黑。

    在阿尔蒂多雷的建议下,大伙同意明天再跑一趟峡谷。杰拉德明白现在赶去不现实,他打消了念头,决定明天再去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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