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自从昨天和奈特院长谈话过后，莫特森很是沮丧，他不想看到洛伊德活生生地死在自己的面前，但又无能为力。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莫特森不想做任何事，他的脚翘在办公桌上，后脑勺枕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办公桌上的日历本显示着：二零零七年一月十日！
后天他将会为一个很有权势的垂暮老人做一台更换心脏的手术，然后再过三个月，最多半年，他的另一个病人，一个正在花季的少女将会永远停止心跳。
真是够讽刺的。
看了看时间，已经错过了每天一早查看病人的时间，莫特森赶紧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他怕洛伊德因为自己的迟到而担心。
刚快步走到“203”病房门口，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那是洛伊德的笑声。莫特森好奇地走进了病房。
浅浅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照在了一名女子身上，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身上穿着黑色的风衣，身材显得苗条而不瘦小。此刻她正坐在洛伊德病床边的椅子上，低头浅笑和洛伊德说着话。
当她察觉到莫特森正看着自己时，抬起了头，望了过来。
女子赫然是詹尼.弗拉沃斯。
莫特森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只是看着她，希望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弗拉沃斯忽然站了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嘴，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洛伊德发现了他俩的古怪行为，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了？”
“芬尼！”莫特森脱口而出。
“噢！约埃尔！真的是你。”弗拉沃斯回答。
“你们认识？”洛伊德的口气有些不自然。
莫特森来到弗拉沃斯身边，“昨天洛伊德提到一个人，我以为是你，但是她又描述的不像。”他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抿了抿嘴唇，“真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改了名字，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模样早就变了。”弗拉沃斯淡淡地说。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你不是叫苏.拉尔森吗？怎么叫芬尼啦？”洛伊德从中插嘴。
弗拉沃斯转身看着洛伊德，“我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叫芬尼，后来我被人领养了，就换了名字了。”
“原来约埃尔你以前也是孤儿院的啊？”洛伊德惊讶地问。
莫特森点了点头，眼光里充满了对往事的留恋。
莫特森和弗拉沃斯离开了病房，说是要出去叙叙旧。
洛伊德失落地看着他俩离开。
在靠近医院连体大楼后面的后山小径上，两人并肩缓缓而行。
“你现在从事慈善基金会的工作吗？”
弗拉沃斯点了点头，她其实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普莱怀特慈善基金会，洛伊德是我们资助的对象。”
莫特森忽然笑了笑。
弗拉沃斯侧头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莫特森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以前你那么瘦弱，我一直担心你长大后能够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才不会让人欺负。没想到，你现在会从事慈善工作。”
“是吗？”
今天的天气很好，有灿烂的阳光，风也不大。莫特森再次想起昨天的天气预报，他还在怀疑后天到底会不会下大雪。
“我记得是我第一个发现你的。那年你才六岁，那么瘦弱，还光着脚，孤零零地倒在孤儿院的门口，幸亏我一早就发现了你，不然你就冻死了。”
“是啊···”弗拉沃斯依旧低着头，看着穿着黑色长靴的双脚，她捋了捋已经长长的秀发。
“嗨！芬尼！我能这样叫你吗？”莫特森忽然问。
“可以，这世上也就只有你知道我这个名字了。”
“芬尼！你能跟我说说自从离开孤儿院的经历吗？我曾经找过你，可总是没有你的音讯，我很想知道你这么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弗拉沃斯的脸不自然地轻轻抽搐了下，她努力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好说的。我遇到了好心的养父母，然后换了名字，去了别的地方，他们教会了我感恩，还有回报社会，于是我长大后加入了慈善事业。”
对于弗拉沃斯的这番叙述，莫特森不置可否。
两人来到两棵松树间的长椅旁，他们坐了下来。
“你呢？”弗拉沃斯忽然问。
“我？”莫特森迟疑了下，他想着要怎么说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遭遇，“这么多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就是不断地求学，最后运气还是很照顾我，有些愿望我确实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
“那就好。”
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莫特森有些后悔了。他忽然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松子糖，不禁笑了笑。
弗拉沃斯望着他，好奇地问。
莫特森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松子糖，“还记得它吗？”
弗拉沃斯眼睛一亮，眉宇间流露出喜悦，“松子糖！”她接过莫特森手中的糖，一如儿时的模样，“你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这是为洛伊德准备的，她曾经有段时间情绪很低落，不配合治疗，我没办法，只能拿些糖来哄哄她。”
弗拉沃斯看着掌心里的糖，低声说：“原来那时候你也是为了哄我啊。”
“那时候你刚到孤儿院不愿跟任何人说话，所有人都对你没办法。”莫特森脸上出现自豪的神情，“只有我能哄你说话。你还记得吗？当时我每天都会给你准备一颗糖，我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弗拉沃斯沉醉在回忆中，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惜你没有看到苏西院长的最后一面。”莫特森有些哀伤，“她在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弗拉沃斯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动容。
苏西院长是位好人，一位值得尊敬的人，她一直努力维持着孤儿院，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让孤儿们遭受一点委屈，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很多孤儿重新拥有了新的人生，包括詹尼.弗拉沃斯。
其实弗拉沃斯曾经出席过苏西院长的葬礼，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惊动任何人。
“你能救她吗？”弗拉沃斯忽然问。
“谁？”莫特森随即反应过来，“洛伊德吗？”
“是的。她很有天赋，我们基金会的人都认为她长大后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音乐家，我们都不希望她有事。”
“她现在就缺少一颗合适的心脏，如果有的话，我自然会全力救她的。”
“要是让你为了救她，而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你会做吗？”弗拉沃斯看着莫特森的侧脸。
她的问题很奇怪，莫特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想了半天，“那看值不值得做，如果值得的话，我会去做的。”
“如果是很值得的，但会为此失去你的事业，你也会去做吗？”
莫特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笑了笑，“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确实，莫特森从来没有让弗拉沃斯失望过。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
“莫特森医生！有人找你。”
一名医院保安从远处走来，打破了平静。
弗拉沃斯眼睛里带着一丝温柔，对他说：“去吧，你去忙吧。”
“你留个电话号码，我们好经常联系。”莫特森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没带手机，也没带纸和笔，他的脸色有些为难。
“洛伊德那有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去找你。”说完，莫特森挥了挥手匆匆离开了。
弗拉沃斯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莫特森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要将他的背影深刻在自己的心中、脑海中。
过了许久。
弗拉沃斯抚摸了下莫特森坐过的位置，终于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在医院外面有一块偏僻的空地，停着一辆大众牌黑色轿车，弗拉沃斯打开车门，悄悄离去。
--------------------------------------
一月十一日晚上，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地下了整整一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大雪将大、小驯鹿山全都覆盖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临近中午，一架标志着医疗急救的直升机降落在卡斯瓦恩医院的西翼楼顶上，医院的工作人员从直升机上取下来一只特殊的箱子。
直升机没有停留，直接飞走了。
这只沉甸甸的箱子被工作人员送去了东翼大楼的手术室。
托宾.查尔斯，卡斯瓦恩医院的助理医生，也是莫特森的忠实伙伴，手术中一直由她和莫特森配合。此刻她正在检查着同箱子一起送来的文件。
她仔细查阅文件，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干燥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莫特森走了过来，他发现了自己的助理有些不太对劲，“嗨！你怎么了？”
查尔斯将文件递给莫特森，“你看。”
很快莫特森也发现了问题，和查尔斯一样，他也显得很吃惊。
“这真是一颗年轻的心脏。”查尔斯兴奋地说，“我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完美的。真是太可惜了。”她忽然变得很沮丧。
莫特森没有说话，他盯着手中的文件，手微微地颤抖。
“要是装在他的身上最多只能延续五年的时间，如果给洛伊德换上，这颗心脏至少能够跳动三、四十年。”查尔斯非常肯定地说道。
查尔斯说的没错。摩根已经老了，身体里的所有机能正在迅速衰退，他还曾经更换过四次心脏，即使有了这颗完美的心脏，也最多为他延续五年的寿命。
洛伊德不一样，她还年轻，充满活力，如果能够拥有这颗心脏，她将会有更多的时间享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托宾！”莫特森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你帮我个忙。”他轻声跟查尔斯说了几句话。
“···什么？可是···”
莫特森打断了她的话，坚定地说：“这一切的后果由我来负责。”
查尔斯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她稍稍犹豫了下，最终答应了莫特森。
半个小时后，查尔斯扶着一名戴着口罩、身材纤细的护士向手术室走来。
手术室门口守候着一帮衣冠楚楚的男女老幼，他们都是德克斯特.摩根的亲友，大卫.格里纳也身在其中，他坐在靠墙的座椅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查尔斯和护士从他们身旁走过，他们并没有在意。
走进手术室，护士看到莫特森已经换上了手术服，她惊喜地摘下口罩。
莫特森过来扶着蒂娜.洛伊德，将她安置在一张手术床上，和两名护士做着术前准备工作。
“告诉我，这不是做梦吧？”洛伊德看着莫特森的脸庞，充满了期待。
“这不是做梦。”莫特森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眼前娇弱的人儿，柔声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莫特森跟一旁的麻醉师古赞打了个手势。
“等一下。”洛伊德忽然叫道，“约埃尔！”
“怎么了？”莫特森以为她害怕了，于是安慰道，“别害怕，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洛伊德轻轻摇了摇头，她非常小声地说了句，“约埃尔！你能亲我一下吗？”
刚换好手术服、洗完手的查尔斯正好来到手术台前，她听到了洛伊德的话，不由得笑了笑。
一旁的麻醉师古赞摆了摆手，也笑了。
莫特森有些发窘。
“求你了，约埃尔！”小姑娘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查尔斯在一旁点了点头。
莫特森俯身在洛伊德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古赞启动麻醉。
洛伊德闭着眼睛，带着满足的笑容渐渐睡着了。此刻，她没有任何遗憾，那怕永远醒不过来。
手术正式开始——
手术室的角落里。
德克斯特.摩根，自民党党首，站在拜拉斯权势顶峰的人，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张病床上，昏迷不醒。他正在失去那颗原本为他准备的心脏。
手术一直持续到晚上。
重新换上白大褂，莫特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手术很成功，他很满意，对于即将面对的后果，他没有过多考虑，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就行。
离开更衣室，他沿着医务人员专用走廊，来到了术后观察室。
摩根推出手术室后也被安排在了这里，他的亲友现在还不知道摩根在手术室里什么都没做，只是睡了一觉。
今晚值班的是杜兰护士长，她富有经验，而且为人和善。见到莫特森正走来，杜兰护士长在工作台前探出头来，露出笑容。
莫特森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一切正常，我刚看过了。”
“好的。”
莫特森独自走进左手边的病房。
洛伊德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来。莫特森看到她此刻一脸苦楚，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马上就会好起来了，再忍耐一下。”莫特森在洛伊德耳边轻轻地说。
他将口袋里所有的松子糖都掏了出来，放在她的枕头边，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再次经过杜兰护士长的工作台时，好心的护士长对莫特森说道：“约埃尔！我们都支持你。”
“谢谢！”莫特森感激地向她挥挥手，向西翼大楼走去。
外面又下了一阵小雪，莫特森驻足两栋楼中间的通道上，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时间，他看到了一片白色的世界，如此奇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电脑，不断敲击键盘，过了一会，一旁的打印机吐出一张纸。莫特森将这张写着“辞职信”的纸装进了一封信封，然后庄重地放在办公桌的正中间。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脱下白大褂的时候，忽然摸到了口袋里还留着一颗松子糖，他将这颗糖放在掌心，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暖。
那时候在孤儿院，物资匮乏，糖是很稀有的零食，他为了让芬尼开心，将自己的糖省下来，全都给了芬尼。其实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糖，一次都没有。
他面对玻璃窗，微笑着，把糖纸剥开，将糖塞进了嘴里。
他终于品尝到了这份甜甜的味道。
对面的大驯鹿山上，一棵松树上。
弗拉沃斯拿着望远镜，看到了莫特森将松子糖塞进了嘴里，她情难自禁。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嗨！”
是杰拉德的声音。
“我正听着。”
“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救了那个女孩。”
“呼——”话筒里传来杰拉德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太好了。”
弗拉沃斯没出声。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沉默了会，杰拉德声音再次传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我能保住他的事业。”
“谢谢。”弗拉沃斯从望远镜里看到莫特森已经关闭了办公室的灯光。
“先说到这里，我还有事。”
收起手机，她放下望远镜，感觉眼睛有些酸胀，她揉了揉眼睛。
忽然她发现口袋里少了样重要的东西。
静谧的夜晚，白雪皑皑，弗拉沃斯就像一只松鼠，从树梢上悄悄地爬了下来，在月光下的雪地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被掩埋的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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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莫特森不想做任何事，他的脚翘在办公桌上，后脑勺枕在椅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办公桌上的日历本显示着：二零零七年一月十日！
后天他将会为一个很有权势的垂暮老人做一台更换心脏的手术，然后再过三个月，最多半年，他的另一个病人，一个正在花季的少女将会永远停止心跳。
真是够讽刺的。
看了看时间，已经错过了每天一早查看病人的时间，莫特森赶紧起身，急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他怕洛伊德因为自己的迟到而担心。
刚快步走到“203”病房门口，忽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那是洛伊德的笑声。莫特森好奇地走进了病房。
浅浅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百叶窗照在了一名女子身上，她的头发乌黑发亮，身上穿着黑色的风衣，身材显得苗条而不瘦小。此刻她正坐在洛伊德病床边的椅子上，低头浅笑和洛伊德说着话。
当她察觉到莫特森正看着自己时，抬起了头，望了过来。
女子赫然是詹尼.弗拉沃斯。
莫特森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只是看着她，希望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弗拉沃斯忽然站了起来，她用双手捂住了嘴，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
洛伊德发现了他俩的古怪行为，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了？”
“芬尼！”莫特森脱口而出。
“噢！约埃尔！真的是你。”弗拉沃斯回答。
“你们认识？”洛伊德的口气有些不自然。
莫特森来到弗拉沃斯身边，“昨天洛伊德提到一个人，我以为是你，但是她又描述的不像。”他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抿了抿嘴唇，“真没想到，真的是你。”
“我改了名字，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模样早就变了。”弗拉沃斯淡淡地说。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你不是叫苏.拉尔森吗？怎么叫芬尼啦？”洛伊德从中插嘴。
弗拉沃斯转身看着洛伊德，“我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叫芬尼，后来我被人领养了，就换了名字了。”
“原来约埃尔你以前也是孤儿院的啊？”洛伊德惊讶地问。
莫特森点了点头，眼光里充满了对往事的留恋。
莫特森和弗拉沃斯离开了病房，说是要出去叙叙旧。
洛伊德失落地看着他俩离开。
在靠近医院连体大楼后面的后山小径上，两人并肩缓缓而行。
“你现在从事慈善基金会的工作吗？”
弗拉沃斯点了点头，她其实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普莱怀特慈善基金会，洛伊德是我们资助的对象。”
莫特森忽然笑了笑。
弗拉沃斯侧头看着他，“你在笑什么？”
莫特森摆了摆手，“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想，以前你那么瘦弱，我一直担心你长大后能够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才不会让人欺负。没想到，你现在会从事慈善工作。”
“是吗？”
今天的天气很好，有灿烂的阳光，风也不大。莫特森再次想起昨天的天气预报，他还在怀疑后天到底会不会下大雪。
“我记得是我第一个发现你的。那年你才六岁，那么瘦弱，还光着脚，孤零零地倒在孤儿院的门口，幸亏我一早就发现了你，不然你就冻死了。”
“是啊···”弗拉沃斯依旧低着头，看着穿着黑色长靴的双脚，她捋了捋已经长长的秀发。
“嗨！芬尼！我能这样叫你吗？”莫特森忽然问。
“可以，这世上也就只有你知道我这个名字了。”
“芬尼！你能跟我说说自从离开孤儿院的经历吗？我曾经找过你，可总是没有你的音讯，我很想知道你这么些年来过得怎么样？”
弗拉沃斯的脸不自然地轻轻抽搐了下，她努力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好说的。我遇到了好心的养父母，然后换了名字，去了别的地方，他们教会了我感恩，还有回报社会，于是我长大后加入了慈善事业。”
对于弗拉沃斯的这番叙述，莫特森不置可否。
两人来到两棵松树间的长椅旁，他们坐了下来。
“你呢？”弗拉沃斯忽然问。
“我？”莫特森迟疑了下，他想着要怎么说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遭遇，“这么多年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一时也说不清楚。简单来说，就是不断地求学，最后运气还是很照顾我，有些愿望我确实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了。”
“那就好。”
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莫特森有些后悔了。他忽然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松子糖，不禁笑了笑。
弗拉沃斯望着他，好奇地问。
莫特森从口袋中掏出一颗松子糖，“还记得它吗？”
弗拉沃斯眼睛一亮，眉宇间流露出喜悦，“松子糖！”她接过莫特森手中的糖，一如儿时的模样，“你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这是为洛伊德准备的，她曾经有段时间情绪很低落，不配合治疗，我没办法，只能拿些糖来哄哄她。”
弗拉沃斯看着掌心里的糖，低声说：“原来那时候你也是为了哄我啊。”
“那时候你刚到孤儿院不愿跟任何人说话，所有人都对你没办法。”莫特森脸上出现自豪的神情，“只有我能哄你说话。你还记得吗？当时我每天都会给你准备一颗糖，我记得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弗拉沃斯沉醉在回忆中，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惜你没有看到苏西院长的最后一面。”莫特森有些哀伤，“她在最后一刻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
弗拉沃斯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动容。
苏西院长是位好人，一位值得尊敬的人，她一直努力维持着孤儿院，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不让孤儿们遭受一点委屈，在她的悉心照顾下，很多孤儿重新拥有了新的人生，包括詹尼.弗拉沃斯。
其实弗拉沃斯曾经出席过苏西院长的葬礼，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惊动任何人。
“你能救她吗？”弗拉沃斯忽然问。
“谁？”莫特森随即反应过来，“洛伊德吗？”
“是的。她很有天赋，我们基金会的人都认为她长大后会成为一名出色的音乐家，我们都不希望她有事。”
“她现在就缺少一颗合适的心脏，如果有的话，我自然会全力救她的。”
“要是让你为了救她，而得罪一些得罪不起的人，你会做吗？”弗拉沃斯看着莫特森的侧脸。
她的问题很奇怪，莫特森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想了半天，“那看值不值得做，如果值得的话，我会去做的。”
“如果是很值得的，但会为此失去你的事业，你也会去做吗？”
莫特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笑了笑，“我可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确实，莫特森从来没有让弗拉沃斯失望过。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
“莫特森医生！有人找你。”
一名医院保安从远处走来，打破了平静。
弗拉沃斯眼睛里带着一丝温柔，对他说：“去吧，你去忙吧。”
“你留个电话号码，我们好经常联系。”莫特森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发现没带手机，也没带纸和笔，他的脸色有些为难。
“洛伊德那有我的手机号码。”
“好的。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就去找你。”说完，莫特森挥了挥手匆匆离开了。
弗拉沃斯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莫特森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要将他的背影深刻在自己的心中、脑海中。
过了许久。
弗拉沃斯抚摸了下莫特森坐过的位置，终于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在医院外面有一块偏僻的空地，停着一辆大众牌黑色轿车，弗拉沃斯打开车门，悄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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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一日晚上，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地下了整整一夜，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大雪将大、小驯鹿山全都覆盖了，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临近中午，一架标志着医疗急救的直升机降落在卡斯瓦恩医院的西翼楼顶上，医院的工作人员从直升机上取下来一只特殊的箱子。
直升机没有停留，直接飞走了。
这只沉甸甸的箱子被工作人员送去了东翼大楼的手术室。
托宾.查尔斯，卡斯瓦恩医院的助理医生，也是莫特森的忠实伙伴，手术中一直由她和莫特森配合。此刻她正在检查着同箱子一起送来的文件。
她仔细查阅文件，似乎发现了什么，她干燥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莫特森走了过来，他发现了自己的助理有些不太对劲，“嗨！你怎么了？”
查尔斯将文件递给莫特森，“你看。”
很快莫特森也发现了问题，和查尔斯一样，他也显得很吃惊。
“这真是一颗年轻的心脏。”查尔斯兴奋地说，“我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完美的。真是太可惜了。”她忽然变得很沮丧。
莫特森没有说话，他盯着手中的文件，手微微地颤抖。
“要是装在他的身上最多只能延续五年的时间，如果给洛伊德换上，这颗心脏至少能够跳动三、四十年。”查尔斯非常肯定地说道。
查尔斯说的没错。摩根已经老了，身体里的所有机能正在迅速衰退，他还曾经更换过四次心脏，即使有了这颗完美的心脏，也最多为他延续五年的寿命。
洛伊德不一样，她还年轻，充满活力，如果能够拥有这颗心脏，她将会有更多的时间享受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托宾！”莫特森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你帮我个忙。”他轻声跟查尔斯说了几句话。
“···什么？可是···”
莫特森打断了她的话，坚定地说：“这一切的后果由我来负责。”
查尔斯眼中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她稍稍犹豫了下，最终答应了莫特森。
半个小时后，查尔斯扶着一名戴着口罩、身材纤细的护士向手术室走来。
手术室门口守候着一帮衣冠楚楚的男女老幼，他们都是德克斯特.摩根的亲友，大卫.格里纳也身在其中，他坐在靠墙的座椅上，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查尔斯和护士从他们身旁走过，他们并没有在意。
走进手术室，护士看到莫特森已经换上了手术服，她惊喜地摘下口罩。
莫特森过来扶着蒂娜.洛伊德，将她安置在一张手术床上，和两名护士做着术前准备工作。
“告诉我，这不是做梦吧？”洛伊德看着莫特森的脸庞，充满了期待。
“这不是做梦。”莫特森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眼前娇弱的人儿，柔声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莫特森跟一旁的麻醉师古赞打了个手势。
“等一下。”洛伊德忽然叫道，“约埃尔！”
“怎么了？”莫特森以为她害怕了，于是安慰道，“别害怕，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洛伊德轻轻摇了摇头，她非常小声地说了句，“约埃尔！你能亲我一下吗？”
刚换好手术服、洗完手的查尔斯正好来到手术台前，她听到了洛伊德的话，不由得笑了笑。
一旁的麻醉师古赞摆了摆手，也笑了。
莫特森有些发窘。
“求你了，约埃尔！”小姑娘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查尔斯在一旁点了点头。
莫特森俯身在洛伊德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古赞启动麻醉。
洛伊德闭着眼睛，带着满足的笑容渐渐睡着了。此刻，她没有任何遗憾，那怕永远醒不过来。
手术正式开始——
手术室的角落里。
德克斯特.摩根，自民党党首，站在拜拉斯权势顶峰的人，此刻正孤零零地躺在一张病床上，昏迷不醒。他正在失去那颗原本为他准备的心脏。
手术一直持续到晚上。
重新换上白大褂，莫特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露出了微笑。手术很成功，他很满意，对于即将面对的后果，他没有过多考虑，只要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就行。
离开更衣室，他沿着医务人员专用走廊，来到了术后观察室。
摩根推出手术室后也被安排在了这里，他的亲友现在还不知道摩根在手术室里什么都没做，只是睡了一觉。
今晚值班的是杜兰护士长，她富有经验，而且为人和善。见到莫特森正走来，杜兰护士长在工作台前探出头来，露出笑容。
莫特森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她一切正常，我刚看过了。”
“好的。”
莫特森独自走进左手边的病房。
洛伊德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来。莫特森看到她此刻一脸苦楚，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马上就会好起来了，再忍耐一下。”莫特森在洛伊德耳边轻轻地说。
他将口袋里所有的松子糖都掏了出来，放在她的枕头边，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再次经过杜兰护士长的工作台时，好心的护士长对莫特森说道：“约埃尔！我们都支持你。”
“谢谢！”莫特森感激地向她挥挥手，向西翼大楼走去。
外面又下了一阵小雪，莫特森驻足两栋楼中间的通道上，隔着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时间，他看到了一片白色的世界，如此奇妙。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电脑，不断敲击键盘，过了一会，一旁的打印机吐出一张纸。莫特森将这张写着“辞职信”的纸装进了一封信封，然后庄重地放在办公桌的正中间。
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脱下白大褂的时候，忽然摸到了口袋里还留着一颗松子糖，他将这颗糖放在掌心，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暖。
那时候在孤儿院，物资匮乏，糖是很稀有的零食，他为了让芬尼开心，将自己的糖省下来，全都给了芬尼。其实他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糖，一次都没有。
他面对玻璃窗，微笑着，把糖纸剥开，将糖塞进了嘴里。
他终于品尝到了这份甜甜的味道。
对面的大驯鹿山上，一棵松树上。
弗拉沃斯拿着望远镜，看到了莫特森将松子糖塞进了嘴里，她情难自禁。
这时衣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振动起来。
她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嗨！”
是杰拉德的声音。
“我正听着。”
“怎么样了？”
“放心吧，他救了那个女孩。”
“呼——”话筒里传来杰拉德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太好了。”
弗拉沃斯没出声。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沉默了会，杰拉德声音再次传来，“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我能保住他的事业。”
“谢谢。”弗拉沃斯从望远镜里看到莫特森已经关闭了办公室的灯光。
“先说到这里，我还有事。”
收起手机，她放下望远镜，感觉眼睛有些酸胀，她揉了揉眼睛。
忽然她发现口袋里少了样重要的东西。
静谧的夜晚，白雪皑皑，弗拉沃斯就像一只松鼠，从树梢上悄悄地爬了下来，在月光下的雪地里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被掩埋的松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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