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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一眼一世,一世一念。

    神瑛归位,世间再无贾宝玉。

    金陵十二钗却仍然冤孽未尽,有的归了天界,却为心中还忧结一股怨气未解,又偷偷地下了凡;有的则天界不容人间不留,只能在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颠簸流离;有的则仍在人间继续自己的宿命。

    神瑛正在天界的小花园悠闲自在地侍弄花草,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位上仙一脚踹下天界,却与金陵十二钗重历一番亲与离,爱与愁。

    神瑛最终又如何解了这场情怨?】

    楔子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离恨天的中心地域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

    最南域紧邻一片大海,名为灌愁海,看上去只是一片幻境。

    最西域紧邻一条大河,名为灵河,却不见彼岸,只见河水波光粼粼,铺向不知名的虚无之处。

    而靠近灵河的此岸边,有一赤瑕宫。

    赤瑕宫只住一个小神仙,就是神瑛。

    宫前有一个小花园,花园边有一方池塘。

    天界的日子没有源头也没有尽头,十分难熬,所以神瑛只有靠养花打发日子,不过他感觉很是悠闲自在。

    花园中花色并不多,只有十二株,有芙蓉,有海棠,还有牡丹,还有梅花,还有榴花、杏花、菱花、莲花、兰花、稻花、桂花、玫瑰,这每一株花的方位排列,色彩形状,大小长势,都凝固在岁月中,色不增容不减,永远鲜嫩如春。

    神瑛在平常里喜欢勾着头,伸着脖,闭着眼,鼻子紧贴着花瓣花蕊,深深地嗅上一气,细细地品味一下,什么甜香清香淡香幽香寒香檀香馨香,每一朵花的味道早已浸入他的骨髓里、他的灵魂深处。

    今日早,神瑛刚睡了一个长长的觉,却感觉很累,因为那个长梦很是混乱,梦境却似真似幻。

    梦中出现了十来个女子,不见身影,只有缥缈的面孔,有喜有悲,有嗔有怒,有冷有怨,直到此时还在眼前恍恍惚惚,挥之不去,撩得他很是心烦。

    神瑛本想偷个懒、赖赖床,再眯会儿,睡个回笼觉,可是抬头一看,那高高在上的太阳神曜日神君正对着自己眨巴着眼,眼中露着蔑视之色,这明显是在瞧不起自己,说自己是个懒虫。

    神瑛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尊心收到了小小的伤害,就感觉有点恼火,他丢不起这个脸,失不起这个面子。

    他可一直特别在乎自己的面子,宁可不要命也得要面子。

    于是只好起了身,就挪步来到他的花园的池塘边,做他每天的必修课。

    他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特别的习惯,从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漱,而是在这花园旁的池塘完成,用池水洗脸,把池水当镜。

    池水冰凝镜澈。

    神瑛弯了弯腰,池水面上就出现了一张脸。

    他本来就对这张脸骄傲的很,却有那么一天,一位文曲星一见到他,惊为天人,就送了他一段话,说什么他长得“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这使得他的骄傲虚荣之心更加勃发,自此,这偌大的天界就差点放不下他了。

    此时,神瑛口中一边念叨这几句不知念叨了多少遍的话,一边蹲下身子,双掌合拢起来,伸向水中,捧了一抔水,先浸浸脸皮,接着轻轻揉了一会,很惬意地长叹一声,禁不住自夸一句:“我怎么能长得这么美呢?叫那些仙女怎么好意思照镜子哦?”

    神瑛就这样自我欣赏着,约半个时辰还意犹未尽,只是感觉双腿蹲得麻了,才不得不努力要站起身来,却听身后一个大声:

    “喂。”

    神瑛心中被陡然一吓,直觉双腿一软,就一头栽下池塘了去。

    还好,池水本来就不深。

    神瑛在水中扑棱几下,一个翻滚就站了起来,抖一抖衣衫上的水珠,理理被水淋湿冲乱的长发。

    池水本来异常干净清澈,所以他的身上衣上脸上也不见脏污。

    神瑛摸一下脸上的水帘。

    只见池边站着一个小丫头,长着圆鼓鼓水灵灵的脸蛋,盘着一个蘑菇头,头顶中间编了三根小辫子,随意耷拉下来,直拖至下巴脖颈处,此时正在坏坏地笑。

    神瑛当然认识,是警幻仙姑身边的那个小侍者。

    “小香菇,你竟敢作弄我?”

    小香菇小圆嘴一嘟:

    “我怎么作弄你啦?我只是同你打个招呼而已。也是的,我每次来都见你在照池塘,有什么臭美的?”

    神瑛此时还站在水中,下巴一扬:

    “不是臭美,是真美。不然,你美给我看看?”

    小香菇一脸不屑:

    “我现在还没长开,不然比你美。”

    “你真自恋,我就等着你长大。”

    “哼,不知是谁自恋?你快去看看你的花吧,你就不臭美了。”

    “我的花怎么啦?”

    小香菇也不理他,转身向花园走去。

    神瑛却有点慌,急忙爬上岸,来到花园,随手摘了一片花叶,用拇指食指一拈,花叶就一下子成了碎末,向地上细细地散落。

    小香菇却没敢动手,只是一脸凝重:

    “可怜的。”

    神瑛却真慌了:

    “死了?昨天还好好的,一夜一梦之间怎么就死了?”

    说着又要摸其它的花,小香菇连忙喊到:

    “别碰,所有花都死啦。唉,这些花现在只剩了枯骨,却没了灵魂。你现在好歹把她们的身子留着,她们的灵魂还会回来的,到那时还是又鲜又嫩,有灵有魂的花。”

    神瑛一下停住了手: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香菇嘻嘻一笑:

    “你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仙姑要你去一趟。”

    “仙姑叫我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

    “那我不去。”

    小香菇上前拽他的衣袖:

    “帮帮忙嘛,跟我去一趟,我好交差。”

    神瑛皱了一下眉,想起仙姑平时对自己总是凶巴巴、冷冰冰,从来不拿正眼看自己,就很是不爽,心中就硬了起来:

    “我不去,要有事你叫她来找我。”

    小香菇的嘴巴一下张得多大,吃惊于神瑛的胆大包天和不知好歹:

    “你真敢不去?”

    “我说不去就不去,怎么啦?”

    说着就向花园边的躺椅走去,准备再躺一会儿,悠一会儿。

    却见小蘑菇两眼突然一红,刷地流下了两行泪。

    神瑛一见,心中就软了下来,这可不得了,多大的事儿,怎么就哭了呢?

    “好好,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尤其你这可爱的小小香菇。我这就跟你去。”

    小香菇立马两嘴一裂,笑了,脸上眼泪四溅,也想不起去擦一把。

    两个离开花园,向南而去,远处看不见的虚空中,就是仙姑的所在地。

    神瑛一边走一边还想着那些花: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花为什么突然死了吧?”

    小香菇讪讪一笑: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

    神瑛不由大怒:

    “原来你在框我?我不去了。”

    说完掉头就回。

    小香菇却一下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还不时偷眼瞧瞧神瑛,心中在等神瑛回心转意。

    神瑛可不想再理她了。

    好一会,小香菇感觉没希望了,也就哭得没趣了,只好站起来,摸摸眼泪,也不再求神瑛,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神瑛回到花园,躺在那张千年不动的竹椅上,心中正疑惑正懊恼,却突然听虚空中悠悠忽忽地飘来一个声音,转瞬就到了耳边:

    “你个小小养花侍者倒骄傲的很,竟敢不听本仙姑的召唤。”

    “你是谁?”

    “你胆子不小,本仙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

    神瑛当然知道是那个警幻仙姑,但他仍然说道:

    “我为什么要听出来?你以为你很有名气?”

    虚空一阵寂静,好一会,声音才重新传来。

    神瑛心中一笑,这仙姑大概被自己气得噎了一下。

    “本仙姑也不同你这小小的侍者计较。现在有件事需要你到凡间去一趟。”

    “凭什么?我倒要问问你,这些花怎么死了?这些花本来是你让我种的,这死死活活、来来去去的,你总该知道吧?”

    “这些花的生死自有命数,这也是要你下凡的原因。”

    “我不去。我当初答应你种这些花草,也是一时无聊一时高兴,你既然不告诉我,我也懒得理会。我要做个自自在在小神仙,没事下凡干什么?”

    “本仙姑就管不了你了?”

    “我在天界这么些年,好像就没人管过我,你为什么现在要来管我?凭什么要管我?”

    “哼,不知好歹,这次可由不得你。”

    虚空又寂静下来,神瑛抻着耳朵,等了好一会,也听不到声音。

    “这就走啦?原来这仙姑的性子也傲得很,是个暴脾气、硬脾气、坏脾气。”

    神瑛嘴角一撇,大腿敲起二腿,刚想闭起眼,再歇一会,去去心头火气,却见远方虚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一团彩云。

    彩云七色缤纷,一边旋转着,一边慢悠悠地向自己头上飘来。

    神瑛感到奇怪,心中却不知为何一个激灵,刚想站起来,彩云已经把他团团罩住、缠住。

    当神瑛把缠绕在头上的最后一丝彩云拂去,就见到了一个大湖。

    湖边却站着一个白衫男子,淡薄儒雅,清气萦绕。

    他在垂钓,钓钩上却没有鱼饵。

    神瑛悄悄地走到他背后:

    “请问,你这样没有鱼饵也能钓鱼?”

    “我钓的不是鱼。”

    “那是钓什么?”

    “钓红尘。”

    “钓红尘?”

    “不必多问,那边有酒,你可以去自斟自饮。”

    神瑛这才看到一个石几,几上有一壶一碗,壶是黑红色,幽光闪闪,只有半个拳头大小。

    神瑛心中疑惑,但抵不住好奇之心,就走了过去,捏起酒壶对着小碗倾倒,但是,倒出来的只是一道很飘渺的影子,不是在心在意根本就看不见。

    但是碗中逐渐有了颜色,却分成均等的三色,红、黄、蓝,泾渭分明。

    “这是什么酒?怎么三种颜色?”

    白衫男子并不回头:

    “酒叫红尘酒,色叫三原色。喝了红尘酒,自知红尘事。”

    “这杯酒喝下能知道红尘一切事?”

    “不能说一切通透,但至少能让你明白一些红尘中的玄机。就像这池塘,水不能太清,如果一眼看穿鱼在哪儿,直接把钩子送到鱼的嘴边或直接抓上来,那还有什么乐趣?”

    “那,你为什么让我喝红尘酒?红尘与我有什么关系?”

    “会有关系的,你喝吧,啰哩啰嗦。”

    神瑛的小脾气又上来了:

    “嘿,凭什么?我还不喝呢。”

    却见白衫男子长袖一挥。

    神瑛只感觉一丝柔风在脸上一拂而过,不知为何就嘴里半痴半语,脑中半梦半醒,接着无意无识地端起碗来。

    先是轻抿,

    无味。

    酒怎么无味?

    一口一碗下肚。

    “可把那个酒壶带上,其中的酒水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再见,走好,嘿嘿。”

    男子突然不见,只留下余音。

    神瑛似乎一下子就醉了,双脚离地,身子在虚空中一会儿翻滚一会儿爬挠一会儿又摇摇晃晃地走着,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飘飘然不知何处。

    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只脚来:

    “太慢了,我送你一程,去你的吧。”

    神瑛只觉得屁股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下,就一脚踏空,身子一倾,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