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木头人

    尹医师磨蹭了一会找出脉枕递与上前的小紫，小紫轻轻地放在珞曦的皓腕下，然后覆上纱帕，对尹医师比了个请的手势后后退。尹医师上前把上脉闭上眼，眼皮隐隐地跳了下，将要睁开，险些控制住了，忙用另一只手撵上胡须，故作沉思状。须臾，眼睛悠悠睁开，正要之乎者也的一番辩证，看到跟进来的徐姨娘一副上不得台面样，直接道，“魂惊魄飞，神思不归，已为木头人。兼有外伤未愈，体弱身疲，湿邪入体，脾运不化，当下宜静心调养。”徐姨娘跟顾曛听的一怔，意思是真缺魂了，木头人？以后找个安静的地处养着。顾曛脸上露出喜色，徐姨娘转过沉思，谢过尹医师。候在门口的小墨送尹医师出去，走远了偷偷询问了谢过并淘来一瓶药油一盒去疤膏。

    有人通报，侯爷回来了。徐姨娘与顾曛匆匆离开，连个余光都不带打，诚实把珞曦当木头人待了。哗啦啦一群人出门远去跟雨过天晴似的，空气都新鲜了。小紫打开窗户，散散脂粉味，顺便瞄瞄窗外，见无人偷听，赶紧扑到珞曦床前，眼含泪花地哑声喊道“小姐”，“我没事，别担心”，小紫如释重负，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珠。“不过，我确实不记得了好些事，你给我说说现下的处境”。小紫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欲言又止，终是答道，“是，小姐”。

    等墨绿两丫鬟回来，珞曦也了解的差不多了。现在的是大兴朝，一个正史中没有出现过的朝代，已经延承四帝。当今圣上沈文昱已经老而昏聩，疑心病渐重，整天担心哪个儿子突然跳出来逼宫。朝里人心惶惶，边关豺族还不时来犯。原主的父亲顾宁忠因镇守玉琅关有功被封为忠义侯，现正进京述职。有嫡妻生的长子顾昊逸长女顾珞曦，还有边关小妾生的次女顾曛。紫蓝墨绿四个丫头是陈夫人自小培养给珞曦的，陈夫人在原主十岁时去世，原主今年十三，自小定给了晋王世子沈夜离。晋王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吃喝色赌吸样样俱全，府里是侧妃主事，莺莺燕燕蜂飞蝶舞不亚于皇宫，陪吸五石散的如过江之鲫。晋王世子自十三岁起跟随娘舅薛侯爷到北地巡守，至今未归。谣传与其父不慕，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原主与世子的婚约皆因双方生母曾是手帕交，在珞曦百日宴时玩笑的一句约定，虽说玩笑，确也交换了信物。原主的大哥顾昊逸今年十八，跟随忠义侯镇守玉琅关，现为四品骁骑将军，因豺族不时犯边，此次述职未曾归京。说起原主落水这一遭，原是独自骑马逛街一遭，不知怎地得了一个洪福齐天的香囊，不想被二小姐的丫鬟小春看到。这珍奇的香囊存世仅有两只，主用冰蚕丝所制，冰蚕只存活于大兴的凌北峰上，百年才得蚕丝二两。据说圣上曾赏赐给最得宠的六皇子一只，六皇子今年十八，是出了名的俊秀风流，只要出行，莫不是掷果盈车。这只香囊，二小姐几次明抢暗偷都未曾得手，在侯爷生辰这日，诓骗原主从宴席里匆匆离开，接着下黑手推入池塘。后面就是被赶来的丫鬟婆子们捞起，再被众壮婆子轮流倒背着控水半日方有了脉息。

    小蓝回时仍旧端着香炉，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打开青铜梅花纹镂空盖子拿出香囊，竟是一只完好无损的，看光泽更甚从前。原是这稀罕物有两层，外面一层是普通的缎子，里面一层才是冰蚕丝，外面一层在火折子下来时就烧成了黑窟窿，黑窟窿里却又漏出来相同的颜色，竟是毫发未损，世之罕见的冰蚕丝原来不怕火。珞曦接过来细细端详，只觉香味幽幽，上面封口的结子也与之前不同，是只精致漂亮的蝙蝠，手法着实繁锁。想打开来看看，却得知众丫鬟无人能解，随就放弃了打开的念头，欲要交给丫鬟收起来，又一想原主因此丧命，对她来说必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遂贴身藏在了小衣里。至于香囊的由来，随着原主的香消玉损只能暂时成谜。

    用过午膳，重新换过药，将要午睡时，小丫头报说侯爷来了，小紫立马打发了所有小丫头，让小绿守在屋后，就和小墨一同守在屋檐下。珞曦后背垫了几个软垫半靠着，苍白的小脸抬眼看到一身青色常服的美髯大叔，酱色面皮国字脸，一双虎目噙满了怜惜与疼爱。“曦儿”侯爷放慢步子轻声地叫出，珞曦呆呆地瞅向发声的地方，没有焦距亦没有表情，虽然已从徐姨娘那里知晓珞曦醒来变呆，可当亲眼看到，还是接受无能地闭上眼压下不尽的懊悔与心痛。当娇糯的“爹爹”声响起时，侯爷以为自己幻听了，迷愣起来。她狡黠的一笑又连叫了两声“爹爹”，侯爷这才反应过来，带着鼻音地“哎”了一声，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嘴唇颤着，虎目闪着泪花，偌大个脑袋懵懂的一塌糊涂，完全忘了疑问。她见此，心里哐当一声落下一块巨石，原主的爹爹不是渣男呀，既然代替了原主，那就替原主尽好孝道吧。珞曦垂头在床上做匍匐状“不孝女劳爹爹担心了”，侯爷急步上前虚扶，嘟着鼻音应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爹爹不怪！”，说着边用熊掌糊了一把眼角。父女略叙别后之事，侯爷即敛了脸色，张望一周静听一瞬后，说出边关有变，圣上命次日清晨即返玉琅关。为女儿安全起见，一会儿会派专人护送珞曦到京外的田庄修养。至于徐氏及顾曛，已做出惩戒，后面会派暗人监督，若有再犯，即刻遣送出府。不仅如此，侯爷还小声地道出秘辛:原来徐氏并非侯爷妾室，乃是故人之妻；顾曛更非侯爷亲生，只是受人所托，给与看顾，让珞曦不必忍让。珞曦听此，鼻子酸涩，眼圈发红。分别在即，只能忍了眼泪，一边吩咐丫鬟收拾随身物品，一边让人抱出原主做给爹爹及哥哥的衣服斗篷鞋袜肉干点心等，并宽慰爹爹不必为自己忧心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