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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荧芝草地

    其实,贬为凡人以来,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怯懦自卑的胆小鬼,既找不到勇往直前的理由,也放不下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就像汪洋大海之中的孤舟,既找不到渡口,又找不到出口,更迷失了方向。我更像一个行尸走肉的人,在苍凉的天地间,踽踽前行。于纷繁复杂的时间而言,我不过是沧海之中的一粒尘埃,漂浮在这茫茫人海。

    寂静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我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声,叹得连自己都害怕。

    越是对人生充满迷茫的时候,我越是心无旁骛,越是这个时候,越得选个渺无人烟的地方,一边看着繁星璀璨的夜景,一边默默思考自己的人生。

    蜀山后面十里处有一块宽阔的草地,草地四面环山,时不时有一只猫头鹰在一个山头上低低“咕咕”两声,山野四望,鬼气森森顿生。

    早前半夜睡不着,大师兄查房离去后,师姐师妹们便偷偷在小院里,摆上茶水点心,围在小桌旁吃点心,各自讲一些怪力乱神的故事。我也有睡不着的时候,加之我从小到大最喜欢听故事,要说有免费的故事可以听,自然少不了我这个忠实听众在场。

    可我不会讲,只会听。讲的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

    一千五百年前,唔,那时我尚还在神界,才有五百岁时发生的事。实际我如果在人间的话,不过也五岁大。

    而且就发生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一个月黑风高的夜,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如一阵风穿过了夜色,正巧蜀山的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弟子从这里经过,两人深情只对望了一眼,便一见钟情。后来,那个女弟子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危险,也要与那个男子在一起。这是一段凄美而不得善终的故事。

    不能在一起必定有原由,我便问了一下那个讲故事的师姐,师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那个男子并非凡人,而是来自魔界的男子,神通广大得很,常常在夜里出没,俘获万千蜀山女弟子的心,为其哪怕是背叛蜀山,也再所不惜。我就在想,是怎样一个男子,让过去的那些师姐们为之倾倒,也值得那些师姐们这样做。

    故事归故事,过去的事,谁人会晓得。如今讲故事的人都会在原有的故事加以理想化,凄美化,使得故事比原先更感人更生动,否则怎会让听着“引人入胜”且有身临其境之感。可故事虽美妙,撇清如梦如幻的浮想,现实中却又是另一个光景。所以,我深信,情感是真的,这故事是胡编乱造的。堂堂除魔卫道的蜀山,这么大个来自魔界的男子,会任由他肆意而为?简直就是笑话。

    可话又说回来,该不会那个男子就是我在乐蜀亭做梦梦到的那个男子吧?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一个梦而已嘛。我在心中说服自己,便向那块草地深处走去。

    一路漆黑一片,还好我手提灯笼来辩别方向。草丛很柔软,踩上去如履毡榻。我忽然看见前方飞过来一只萤火虫,停在我的素色灯笼上不愿离去,许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光源,它静静地一动不动,我轻声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小萤虫,你很喜欢这个月光的颜色,对吗?”再向前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有几点微微荧光若隐若现。

    当我再走近时,一大片荧光闪闪的荧芝草浮现在我眼前,和它颜色相近的萤火虫在它们周围扑闪着翅膀翩翩飞舞,恍若暗夜里的流星落到花丛,美得难用言语形容。

    我觉得此时再这么美的环境下点灯不合适宜,遂扑灭了烛火,小心翼翼向那些荧芝草丛走过去。“哇!好美呢!”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见过荧芝草,高兴得要死。

    择一片荧芝草地,然后四仰八翘,不顾形象地躺下,望着这漫天星斗,在我眼前一闪一闪亮晶晶。

    正望得出神之时,我蓦然听到草叶被某物轻折过的细细碎碎的声音,离我远来越近。

    我有点害怕,声音有点颤抖,“谁――是谁在那里?”空旷的草地,只有回音千回百转地绕回来,与我回应,“谁——是谁在那里?”

    周围突然恢复寂静,只听得微微的山风幽幽地吹来,荧芝草在风中轻轻摇曳的稀碎声,萤火虫也被风吹得四散开来。我轻叹一口气,这不是自己吓自己么?荒郊野岭,哪来的人。

    我再次躺下,在星光璀璨的天穹下,静静地,思考着人生。

    就在这时,一个男子泰然自若,极其享受似的用鼻音嗯了一声,不知何时双手枕着头,翘个二郎腿面带微笑地躺在我旁边。我吓得一个翻身爬起,欲势要跑,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拉住我后领,一个翻转将我搂住,这一套动作做得潇洒自如,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我尚未从这一连串的动作中缓过神来,他已毫不客气地顷下头咬了我一口,犹如蚊子盯。

    我的天啊,他居然会吃人血。想到这一层,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他,捂着脖子,哆嗦着嘴唇,对他道:“你你你,你干什么?”然后警惕地往后退。

    他用中指擦去嘴角鲜红的血液,听到我这句话,却莫名地笑了。然后,那如春水的目光灼灼地将我望着,良久,道:“欠债,还血”,这是我该得的补偿。”

    简直莫名其妙,我不屑道:“这位仁兄,我何时欠了你人情,我怎么不晓得?”

    他的脸隐在暗夜中,看不真切,他面对着我,看着我。即使不发一言,我都觉得他想把我掐死,把我扔在后山的某个角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是因为他气场实在是很诡异,很强大。难道他真是那魔界来的男人?我的天啊,我运气不会这么背吧!为了不让我早死,我努力回忆我是否欠他什么?

    良久,我道:“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乐蜀亭救我的那人。”我想了想,道“我要跳崖,与你何干,是你自己要救我的,算不得我欠你,再说,再说……”

    我想说我的初吻就是因为你,没了!可迫于羞赧,终究没说出口。

    他悠闲地看着我,一副把我看穿的无所谓的表情。

    我心虚着不肯嘴软的说:“那,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才……才……”他静静地立着,始终不发一言。只向前走了两步,我后退两步,我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你,别,别过来。这可是蜀山,岂任由你乱来。”

    不知他如何起步,身影如鬼魅般一闪,便到了我近前,星子般的眼眸瞬时变得魅惑阴邪,肃穆威严的面容中,露出几分难言的霸道。蓦地,他又转怒为善笑,微微俯下身道:“噢~那会怎样?”

    我一边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边义正言辞道:“死!”

    空谷绝响的烟嗓从他口中传来,“我向来恩怨分明得很,蜀山与我无冤无仇,我岂会滥杀无辜呢?况且,有你在,我哪敢啊!”

    我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话音刚落,他右手不知如何出手,便扣住我的脖颈,直到我青筋暴露,痛得我发出低低且断断续续的呻吟,他英俊的脸上便露出了满足和嘲弄的神情,嘴角噙着一丝阴邪的笑,冰凉的左手抚过我的脸,却还温柔地道:“想的是先杀了你。”他虽平和地说,却有一种难言的气势。

    此刻我害怕极了。指与喉之间,只剩一股力,就是能像捏死一只蚂蚁的微薄之力。

    他看着我的眼神一时间复杂难明,亮如星子的眼眸中,忽明忽暗,不知在揣度什么。他眸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问他自己,他为什么对一个女孩下如此狠手,扣住我脖颈的手莫地一松,我咳得厉害。

    他落寞冷淡的目光望向别处,蔓延开一点潮湿之色。良久,他的目光又落到我脸上,那一点潮湿踪迹全无,苦涩地冲我展颜欢笑,嘴角勾勒出无比迷人的笑,他道:“这条命是我救的,生死由我定。”

    我虽害怕,但言语不服软,“血也还了,我们两清了,命是我自己的,生死凭什么你做主?”

    他挑了挑他那好看的剑眉,毫不留情道:“再多说一句,连蜀山都得完蛋?”

    我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后,终于认怂的闭嘴了。

    他不杀我,就证明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不管他是什么人,我想,一定不会是坏人。

    “你真的来自魔界吗?”

    “为何这么问?”

    “师父说不让我结交魔界的人。”

    “那我把你带走。”

    “为什么?”

    ““同流合污”啊。”

    “绝不!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他霎时剑眉紧蹙,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还是保持着微笑道:“我,不会杀你。”他的脸贴近我,正常人嘴里哈出的都是热气,而他哈出的却是寒风刺骨的冷气,还有一丝薄荷香气。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只知道我是暂时安全的,能否平安生活,就要靠我与他之间的相处了。我点点头,对他微笑,“你不会的,至少现在不会。”

    他冷笑一声,“我不过与你说笑,你竟还当真了。”

    我严肃地道:“若是真的,我先杀了你。”

    他笑着说:“我等你杀我。”

    一入魔界深似海,从此师父是路人。我不想还没未天下苍生做出贡献,就先坠入魔道,沦落万劫不复的境地。可以和魔界的人交往,但不可以与魔界同流合污,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他啧啧称赞,笑道:“你这丫头,挺有骨气。”话音刚落,一屁股坐到了柔软的草地上,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眼望漫天星辰。

    嘴角勾起优美弧度,颐指气使地与我道:“过来!”右手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

    我没理他,转身欲走,“你若多走一步,明日就见不到你那些师兄弟。”我右脚才提起来,他又淡淡补充道:“你大可试一试。”

    我仰天深深叹息一声,愁着一对眉,极不情愿地在他身旁躺下。我此时想,若是不能摆脱他的“魔掌”,那只有听天由命,毕竟,我修炼根基未稳,且不可冲动,需得忍辱负重,借机行事。

    “我说,我们要长期相处下去,总得知道对方的名字吧。”

    他手枕着头,幽幽道:“后即。”

    我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词是:“后来?”

    我问他,“你很不喜欢你的过去么?”

    他转过绝美的侧脸深深将我望着,“何以见得?”

    “你的名字让我不得不想到这一层。”

    他沉吟一声,又道:“也可以这样理解吧。”

    “对了,我叫清茗净,来蜀山已有三个月了。”

    “嗯。”他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微饧的眼慢慢睁开,极快速的地侧身,以手支颐地笑看我,把我看得两颊绯红,我极力压制心底砰砰直跳的心。瞪着一双眼,愣了一愣,往后挪了挪。

    他冰凉如霜且修长匀称的手,轻轻抚了抚我额前的乱发,我低眉不敢看他。

    他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对我幽幽道:“美貌不俗,名字亦不俗。”

    “唔,天下人美之人何其多。他们都这么夸我。”

    “可我说的与他们说的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难不成你还会咒语,能使我青春永驻啊。”

    “不信么?”

    “我可以说不信么?”

    他饶有深意地笑看我,道:“你说那日你亲我一口,我需不需要还回去。”

    我突然之间脸红了一红,哆嗦道:“不,不不好吧!”然后用手遮着脸。

    他把我的手扳开,“挡着脸做甚?”

    我不敢正视他,“你,你离我远一点。”

    他大笑,“离远了如何亲得着呢?”

    “……”我无比自容,感觉脸颊被火烘烤得厉害。

    “我很好奇,你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是跟你不一样的人。”

    “我更加好奇,你为什么就是不杀我?是不是我有什么利用价值。”我望着夜空,幽幽道。

    他转头看向我,面无表情,眼神中流露与星辰一样明澈的光芒,却不发言。

    我想着,又半开玩笑着说:“又或是上辈子你欠了我一命,今生你来还我。”

    “…………”

    此后他再没和我说半句话,和我一起躺在萤芝草地一夜,第二日日出东方,他又没有了踪影。

    他的出现,总让我产生幻觉,他是在我梦里呢?还是在现实中?又为何只出现在夜里?他是魔吗?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