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前世今生（五）

    从H市回来后，我陷入情绪低迷状态，我纠结着小五和阿玥的意外离世，又悬疑着阿玥和虎子的情感状况。如果小五是我的前世，那么阿玥又要给我今生要留下什么暗示？我还没从迷惑中想出什么，却发现怀孕了。这也许是1993年的第一个好消息。

    我的怀孕除了让我欣喜若狂外，比我更开心的应该是许家的爸妈，尤其是许家妈妈，她把对小儿子的溺爱延伸到我身上，并把更为关爱的注意力进一步追加到我肚子里的胎儿身上。我成了许家成员和我爸眼里的重点保护对象，许家的大姐二姐还有嫂子轮流来我家为我分担家务，并再三嘱咐我添加营养，行为谨慎，千万不要有啥闪失。相对许家所有成员的关爱，我肚子里胎儿的爹表现得比较淡定，他认为他的家人太小题大做，但是他看那么多人都在关注我，他更加了无牵挂在牌桌上犬马声色放浪形骸。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婚后的三十年并没有过积蓄，婚后头十年所有的收入和外快除了保证他基本的生存，都流失在牌桌上，后二十年所有的钱财都亏在股市上，可是我开不了口问他要钱补贴家用。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我要的，要婚姻的时候我并没有附加条件要求他养家糊口。所以他不给我一分钱也是理所应当。最后我才明白婚姻一定不能由单方提出倡议，尤其是女方，一旦陷入对婚姻的指望，很有可能会深陷泥潭万劫不复。所以我才一直纠结我上二辈的阿玥姑婆，对她的竹马心里喜欢着可就是不嫁也不留，是不是就在等着她的意中人能成为盖世英雄，踩着七彩祥云来娶？

    我怀孕三个多月了，居然没有任何妊娠反应，除了偶尔因为低血糖有些头晕，几乎没有不良状况，我在市妇保院办了围产期保健卡，每次去孕检，医生都说胎儿很正常，只是说我有贫血让我加强营养。

    许大厨依旧在外面酣战牌桌，我晚上总是一个人听着童安格的《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一定会离去，Doyoustilllovemetomorrow”，他唱得如醉如痴，可我却总会走神，想到阿玥所在的那座山和那片竹林还有那轮残月。有时候也会听黄家驹的《海阔天空》，那时候一个人在家无聊，就时不时学唱一首粤语歌曲。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胎儿实在太乖了，总会让我胡思乱想，想着我的前世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啥关联，转眼肚子里的宝宝也100天了。

    清明时节，晚上窗外滴答的雨声总会让我陷入一个又一个梦境，那晚我真得就梦见了阿玥和一个穿袈裟的僧人，一身袈裟的僧人跪倒在地，似乎在祈求宽恕。阿玥冷笑道：“我们相识多年一起长大，你真以为你尾随在我身后我会毫无察觉？你更不会真舍得对我下狠手将我劈得晕死过去，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狠心，也让我也对你彻底死心，现在我们都死心了，只可惜了那无辜的孩子，我父亲不肯容纳他……”。那个僧人匍匐在地，身体剧烈地颤动着。天快要亮的时候，他从一座坟前起身，手里居然抱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婴，走向山的阴面，我想起身去追赶那个男婴，却被什么绊倒，身下一阵钝痛。我从梦中惊醒，果然是被枕边人压在身下，他在我耳边说：“医生说胎儿100天了，我们可以了”。

    第二天我流产了，医生说是个成型的男婴。匆匆赶来医院的婆婆听见了医生的话，立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突然意识到我梦里看见的那个男婴昨晚是来梦里向我告别。我忘记了哭泣，平静地对许大厨说：“我昨晚看见了那个被杀死的孩子，你是主谋我是从犯，你们许家注定无后，这是天意，但是你我都会遭到报应”。

    我在医院就住了一天就逃回了家，在医院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男婴模糊的轮廓离我而去，我真得快要疯癫。

    出院的第二天，婆婆来照顾了我一天，次日许大厨休息，婆婆说可以让他在家伺候我，婆婆提出让儿子骑车送她回家，她要回家准备些滋补的东西带来，并说她回家收拾收拾来伺候我做小月子。结果下楼刚坐上车的书包架，脚后跟就被卷进了脚踏车的齿轮，送进了医院缝了二十多针，我接到电话让我去医院为婆婆找张床位，不然就要住在急诊室门外走廊的加床上，我只好穿上风衣带上帽子走到医院，他们一家都等在手术室外，我上上下下找亲戚朋友交涉总算寻下干部病房的一张床位。

    报应果然来的太快。许大厨自知闯了祸，为弥补愧疚，天天回家烧了吃的去医院陪在他老妈身边尽孝。我在家天天咸鸭蛋酱瓜过白米粥，那晚去医院又受了风寒，落下咳疾，晚上根本没法躺平，我屈卷成一团靠在床头咳得地动山摇，只好自己跑去医院挂盐水。可是这样我也没有开口求助，我以为这一切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等我爸在输液大厅找到我时，看到我比以往更大的眼睛，脸色苍白到不像活人，我爸把我的头紧紧按在怀里，我听到他心里剧烈的颤动以及被他强咽下的呜咽，我终于流下小产后怎么也不肯掉落的眼泪，我抱着我爸的身子哭到睡着。醒过来时我已在我闺房的小床上，我爸给我端来牛奶，看着我喝下去，然后他说：“午儿别怕，这个孩子只是走失了，我的午儿心善，天使一定会再次降临到你身边的”，我又忍不住哭了出来。突然邻居家里传来陈洁仪的《心会跟爱一起走》，歌词飘进了我心里：

    从来没有人如此贴近我的心

    总有许多许多话想说给人听

    从来没有人如此打动我的心

    偶尔无心的伤害全都为了爱

    为爱搭建宽阔的天空

    容许爱有更遥远的梦

    也许一切太完美，感觉像在飞

    原来快乐的感觉，也可以有泪

    所有的人都沉默，除了你和我

    只要星星会出现，我的爱不变

    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不回头

    桑田都变成沧海，谁来成全爱

    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不分手

    春风都化成秋雨，爱就爱到底

    大概是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而我想说的英雄主义就是，明明看清了婚姻的不堪，看清了爱情的残缺，可我依然热爱生活，我的生活有父爱，有亲情，还有正午阳光。

    我爸把职工医院的护士叫来家里给我输液，又找来中医给我开出调理身体的药方，晚上我睁着眼睛怎么不肯睡去，我爸给我背《心经》，他说这是他思念母亲的唯一方式。可是我不敢和他说起小五，也不敢说阿玥姑婆，我爸告诉我不要执着着那些已经发生的和已经失去的，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有爱，有勇气去爱，这个世界总是美好的。我在我爸带着乡音又醇厚的嗓音背诵的《心经》中慢慢睡去，阿玥姑婆和那个男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