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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扳手或是皮带

    斯图尔特拽着范海辛一口气跑了四个街区,气喘吁吁的像两条逃难的野狗,但总算是成功躲过了牢狱之灾。

    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提斯图尔特回家后会不会再次遭遇生母的毒打,范海辛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回到家里,范海像是往常一样摘下皱皱巴巴的帽子随手一丢,那顶爵士帽便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在两米开外的挂钩上。

    范海辛对自己精湛的准头很满意,但他的表情很快就夸了下来。

    “白毛儿!”

    当薇薇安看到他脸上惨不忍睹的的青紫,连“哥哥”都不肯喊了,她严厉的训斥噼里啪啦的接踵而来。

    那威力并不比白男的拳头逊色分毫。

    范海辛向来拿自己早熟的妹妹没办法,自知今天脸上确实比往日更“好看”,索性也不争辩,低眉顺眼的挨训了半个小时。

    谁知薇薇安今天也不知是下棋输了还是怎么着,说教起来没个头儿,范海辛终于失去耐心跑回自己的卧室。

    她说任她说,清风拂山岗,范某人悄咪咪的锁上房门,默不作声的当了个缩头乌龟,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风范。(注1)

    门外薇薇安的埋怨声仍旧不绝于耳,烦得范海辛将枕头狠狠的压在自己的脸上。

    “嘶……”

    有点疼,不,不是有点,而是特别疼,火辣辣的疼,曾经注满全身的帮他抵御疼痛的肾上腺素悄然消逝,范海辛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被一头驴在上面狠狠的踩过去又踩回来……反复的踩,一直的疼。

    这让他想起自己被送进孤儿院之前和之后,那段段流连于寄养家庭时不堪回首的日子。

    他曾有过好几个继父,其中一个是酒鬼,他经常喝得烂醉如泥,而且只要喝醉回家就会打他。

    从不例外。

    那时他大约还不到十岁,但范海辛至今仍记得午夜里那双褐色的用上好的小牛皮鞣制的高帮皮靴踏上铺着实木地板的老旧木制台阶时沉重的声音。

    那缓慢的,步履蹒跚的,沉重的脚步声,仿佛每一步都踩进他的心里,压抑着他的胸膛,让他难以呼吸。

    范海辛永远不会忘记那熟悉的脚步声,即便是现在,那脚步声也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恍惚、迷茫、脆弱……或者其他任何时候,每时每刻都可能会听到那仿佛来自深渊的脚步声。

    因为伴随着那蹒跚的脚步声的八成是让他痛不欲生的毒打。

    那个继父经常喝醉,他也经常挨打,新伤压着旧伤的那种。

    有时也打他的继母,但更多是打他。

    因为范海辛经常主动激怒他,以保护他那个对他其实并不太好的继母,只为了博得她微不足道的残羹冷炙般的——虚幻的母爱。

    却仍旧弥足珍贵。

    在他和他继父共同的努力之下,毒打总是如期而至,从不落空。

    有时候,范海辛甚至会为他那个前任继父感到悲哀,那个无可救药的男人或许只有殴打范海辛的时候,殴打他这个这个为了领取额外救济金换来的讨厌的野种的时候,那个可怜的男人才能在繁重无聊的工作和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贫困生活中找到一抹微不足道的满足。

    比脚步声更恐怖的是叮叮当当的金属的碰撞声,继父若是带着工具回来,那可就精彩了。

    “选一个!”范海辛还记得那个继父轻蔑的语气。

    是的,当那个男人有时候会自以为绅士的,让年幼的范海辛自己挑选。

    扳手、棍子或者皮带。

    有一次范海辛选了扳手……

    想到扳手,脸上忽然就没那么疼了,忆苦思甜,今日的疼痛似乎并没有什么难以忍受的。

    “呯呯呯!”

    薇薇安仍在愤怒的虐待着脆弱的油漆斑驳的木门。

    “哥哥哥哥哥!你给我开门!快开门!我可没钱保释你了,你要是再被抓进去你就别回来了!”

    薇薇安抓狂的声音,异常尖锐。

    范海辛却不再烦躁,妹妹的唠叨声又何尝不是一种关怀?

    或许只有失去了那些唠叨声,人们才会懂得珍惜和怀念。

    孤儿少年早已学会了什么才是宝贵的东西——包括妹妹烦人的没完没了的唠叨。

    “范海辛!你这个傻逼!我们和斯图尔特那个蠢货不一样,他还有他妈!酗酒嗑·药的妈也是妈!而且他继母更好!天哪!你知道吗?他甚至可以上大学!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会是个魔法师!魔法师知道吗!我们呢?”

    “呯呯呯呯呯!”薇薇安奶凶奶凶的挥舞着白嫩的小拳头,丝毫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上个月光是保释你就花了二百七!整整二百七十舍!我们一共就只剩下不到三百舍了,你想饿死我吗?”(舍克勒,货币单位,注1)

    范海辛眯着眼,听着妹妹包含怒火的斥责,不仅不生气,反而莫名的感到心头一暖。

    如今虽然贫穷窘迫,但比起一无所有的童年,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他有了亲人——正在砸门的吵闹的妹妹,也有了朋友——拖着他跑了四条街的泥哥兄弟,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呵……”范海辛轻笑着坐起身来,微笑着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浓墨重彩的脸——苍白得像一具感染了T病毒的丧尸,青紫的眼眶还渗着血,嘴角也破了个“正弦波”形状的口子。

    想到正弦波,不知道为什么,白天大学走廊里那座傅里叶变换法阵忽然浮上心头,范海辛悄悄的拿起桌上的马克笔。

    “哥哥我求求你了,别再冲动了好吗?看着你的伤,我的心都要碎了……”

    门外薇薇安带着唑泣声的抱怨袅袅传来,范海辛却仿若未觉,在镜子上吱吱呀呀的写下一行行阵法公式……

    一夜无话,次日正值周末,范海辛却像往日一样早早的起了床。

    众所周知,劳动人民是不过劳动节的,嗯,也没有节假日,所以范海辛周末也要工作。

    披上磨得飞边儿的破T恤,范海辛蹑手蹑脚的走进薇薇安的卧室,看着妹妹踡跼成一团的仿佛没有丝毫安全感的睡姿,还有她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小眉毛,范海辛的心底微微一疼,这孩子太苦了。

    范海辛暗暗自责着自己没能照顾好她,甚至时常反过来被她照顾……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相依为命吧,字面意义上的。

    没打扰熟睡的妹妹,范海辛打开冰箱准备做顿早餐,不大的冰箱里空荡荡的,只余小半盒麦片和少许牛奶鸡蛋也只剩下两个。

    范海辛伸手先把牛奶和两个鸡蛋拿出来,想了想,又放回去一个。

    熟练的将鸡蛋煎熟,牛奶也温好倒进杯子里。

    许是来自东方血统的某种天赋,范海辛的厨艺相当不错,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至于这顿早餐非常简陋。

    但那个火候正合适的红白鲜明的溏心蛋仍称得上完美,至少范海辛认为这个蛋是完美的,正如他给妹妹做的每一餐饭食,他总是全心全意。

    是的,这是留给妹妹的早餐,至于他自己……

    范海辛打开冰箱拿出麦片盒子,抓了一把塞进嘴里默默的咀嚼着。

    曾经香甜可口的麦片不知为什么,异常的干涩,范海辛起身走到水龙头处狠狠的喝了几口凉水。

    卫生间和厨房公用的兼顾着洗菜和洗漱的水池边上,范海辛就着冰冷的自来水简单的洗了把脸。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冰冷的水流带走最后一抹睡意,他撩起自己的T恤简单擦了擦脸。

    兄妹俩虽然拮据,但暂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范海辛用脚后跟都能猜到,空旷的冰箱大概是妹妹无声的抗议……

    在她用嘴巴大声的抗议之后……或之前?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确实有点儿不像话,除了清洁工的活计之外,工地的兼职一次也没去过,每天下班就去涂鸦,晚上还要去酒吧,昨天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来……

    这几天一直忙活着那副涂鸦,其实不止是为了帮斯图尔特报复情敌和前女友,毕竟像昨晚那样揍他一顿效果更好,也更加的立竿见影。

    范海辛翘了工地的兼职画涂鸦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名气。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街头艺术家”他已经在推特上积攒了七八万粉丝,一旦粉丝的数量超过十万,他便很可能因此成为“网红”。

    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惜薇薇安并不赞成他的做法,在小女孩儿看来,踏踏实实的工作赚钱才是正道——范海辛对此不以为然。

    至于说他为什么不选择当个天才魔法师?

    一是没钱,二是……他有个不能言说的秘密——那正是他成为悲惨的孤儿的原因——他的父母生前,都是人人喊打的黑法师。

    注1:《自嘲》——鲁迅。

    注2:舍克勒,本书中的货币单位,购买力约等于欧元。

    舍克勒一词出自是古巴比伦王国的《汉谟拉比法典》,是一种计量白银重量的单位,1舍等于8.33克白银,而非1枚硬币,与中国古代使用的银两单位类似,笔者引自《人类简史》。

    PS:使用此货币单位纯属装逼,不喜请忽略,就像其他笔者的废话一样。

    PS2:顺带一提,有些章节的题目可能比较调皮,同样,不喜请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