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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苏醒,归来

    蓝星,黄昏暮霭,天色暗沉。

    一间高级酒店的客房内,一个男人正在擦拭着一把漆黑发亮的狙击枪,一言不发。

    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壁挂的电视上播放着一些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很是惊慌:

    “本台记者报道,LB-27陨石与蓝星的距离仍在不断缩短,有专家称,它将于今晚11点05分撞击在太平洋东海……”

    呲啦…呲……

    屏幕上的画面闪了几下雪花,像是要断开信号,又勉强维持住。

    “据联合国颁发的《人类命运倡议书》表示,在过去的24天里,我们携手共进,走过了一段没有遗憾……”

    “呜…呜呜……”

    电视里传出了一阵哭声。

    “啪。”

    突然,新闻女主播一把扔掉手中的讲稿,跑出了演播画面。

    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座椅,以及画外的回音:

    “我不要在呆在这儿了!这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要去见我妈……”

    不一会儿,画面里演播室的各种灯光都黑掉了,电视内传出一阵惊恐的混乱人声。

    ……

    拿起遥控器,男人关闭了电视。

    继续若无其事地擦起了狙击枪。

    今晚,蓝星将被天外的巨大陨石撞击,大约再过几个小时,人类会被毁灭。

    整个世界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乱成地狱,到处都是哭嚎和各种乱象。

    此刻酒店内的这个男人,寸头,面容冷峻,神情非常平静,看不出悲喜或任何情绪。

    男人叫钱枭。

    这个名字,是他与母亲唯一有关联的东西。

    钱枭是个杀手,也是个孤儿。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知道她的长相,她大概还活着。

    只是钱枭现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哪里。

    至于为何,则要从15年前说起,也就是钱枭7岁时。

    他在华夏一个偏僻山村长大,童年也曾拥有糖葫芦、荡秋千、捉蚂蚱等各种小孩子玩意儿,那是他仅有的快乐。

    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快乐,他一个人荡秋千,没有朋友推着他;一个人捉蚂蚱,没有朋友帮他两头堵。

    没有其他孩子愿意和他玩,那些孩子会抢走他的糖葫芦,哄笑中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个野种,然后一起疏远他。

    那时,钱枭总会站在原地发呆,看着孩群在一片笑语中离自己远去。

    为什么呢……?

    年幼的钱枭总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嘲笑、疏远。

    在钱枭很小的时候,他便总能收到一些小礼物,比如小风车、糖球或者几块钱硬币,都是各种形形色色的陌生叔叔送给他的,他们每个人都会带着兴奋笑容走进自己的家中。

    叔叔们会和他的母亲畅聊,母亲会打扮的非常漂亮,然后端上几瓶酒和他们共饮,饮得多了,母亲便会喜笑颜开地坐在叔叔的腿上,叔叔笑得更加兴奋了。

    通常在这个时候,叔叔们就会随手掏出几个硬币、或是其他小玩具,丢给钱枭,让他拿着去外面玩儿,不要进来。

    那时的钱枭会捡起东西,懵懂地走出门外,很奇怪为什么叔叔们总是让自己出来,他不解。

    不过,当走出门外后,天上的太阳暖洋洋,小镇的天空还很晴朗。

    看看手里的几枚铜钱,他还是开心地笑了。

    又可以买糖葫芦了。

    那样的日子里,他总是独自坐在村口街角的石墩上,吃着糖葫芦,两腿自由自在的悠荡摆动,每一天都有短暂的快乐。

    等糖葫芦吃完,钱枭差不多就会回到家门口,他会在门口看到从自己家里走出来的叔叔。

    叔叔们往往会提提裤腰,整理整理衣服,压低帽子,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径直和钱枭擦身而过,离开去。

    在钱枭的童年时光里,他曾多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度过多次这样的日子。

    年幼的他仍在被其他孩子们疏远,那些孩子对他的嘲笑变本加厉。

    他们对他说,你的母亲是个妓女,那些陌生男人是嫖客,他们给你硬币是在施舍你、打发你,让你不要打扰他们和你母亲的好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野种。

    钱枭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时常会偷偷流泪,为什么母亲总是含辛茹苦地看着他,问他的心脏病有没有好些,劝他不要和那些熊孩子动气,一定要保持平静,否则对心脏不好;

    母亲还时常叮嘱他,有没有把碗中苦涩的汤药喝完,汤药费很贵,是妈妈辛辛苦苦赚来的,千万不要浪费了。

    从那以后,八岁的钱枭变得不再快乐了,坐在街角的石墩上,他手里握着糖葫芦串,怎么也吃不下。

    身边没有人,却能听到那些熊孩子讥嘲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那一天,钱枭撸掉手中的糖葫芦,只留下竹签子藏在袖子里,他蹦下石墩,一路狂奔回到了家中。

    家中,母亲不在客厅,浴室影影绰绰,母亲应该是在浴室沐浴洗澡。

    一个陌生男人正坐在卧房的椅子上,品尝着母亲端上来的美味酒菜。

    听到背后的卧房门被突然撞开,男人吓了一跳,发现原来是小破孩儿突然闯进了屋里,他醉意熏熏地转过身,暴躁地冲着钱枭大吼:

    “臭小子,都给你钱了,还闯进来干什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坏了本大爷的兴致,还不快滚出去!“

    说完,男人从椅子上站起,一脚把钱枭蹬出了门外。

    回到座位,男人继续美滋滋地喝着酒,他最讨厌小孩儿了,尤其是自己家里的那对母女,天天就知道钱钱钱。

    “妈的……老子哪儿来那么多钱,天天就知道管老子要钱,怎么不给老子赚点钱来花花……”

    不过男人醉意正浓,一想到待会儿就要发生的快活事儿,他还是兴奋地喝了两大杯。

    门外,钱枭没哭。

    他默默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男人转过去又坐回了椅子上。

    悄悄爬回屋里,钱枭取来了一个板凳,放在了男人背后的地上。

    轻轻关好卧房的门。

    他轻手轻脚站在板凳上,从腰带间抽出一根竹签,高举小手,从侧方瞄准男人的喉咙,然后反手狠狠地扎了下去!

    “呃啊——!“

    顿时,男人发出惊声惨叫,他的喉咙血流如注。

    钱枭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到男人的惨叫,他拼尽全身力气,一只手从后面捂住了男人的嘴巴,另一只手握紧竹签,死死往男人的喉咙里送入,就像是在宰杀一只猪崽。

    喉咙被竹签刺穿,男人发出“嗬嗬“的叫声,他的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向背后不停的够着,反应过来是有人在自己背后。

    但是,他的血像决堤的洪水,越流越多,很快就染遍了整个脖颈和胸口。

    男人挣扎着想转身站起,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喝得太醉了,一个趔趄下去,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他无法呼吸,发不出叫喊和求救,身体抽搐着爬动,视线也开始模糊,隐隐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和他对视的钱枭。

    对方的眼神冰冷、淡漠,如同看着一个即将干涸而死的小鱼。

    “救……嗬…救救…我……“

    双目瞪圆,男人等不到对方的反应,在视野快要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钱枭走到一处桌子上,拿起了一把剪刀。

    男人断了气。

    他的身体几乎不动了,只有轻微的抽动,血流了一地。

    钱枭反手握住剪刀,跨坐在男人身上,然后将剪刀一把插入了男人的心口!

    接着,又一刀。

    两刀、三刀、四刀、五刀……

    男人心口像开了一个泉眼,飞泵出鲜红的血液,溅得钱枭满脸都是。

    但他毫不理会,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男人的尸体,任凭血液四溅,仿佛以血洗面。

    过了一会儿,钱枭累了。

    他从男人身上站起,看看脚边的尸体,又看看手里的鲜红剪刀。

    隔着一扇门窗,母亲沐浴的倩影映在窗纸上,不时有哗哗的舀水声传出。

    钱枭的眼神失去神采,只剩无尽的冰冷,胸脯起起伏伏,像上不来气了似的。

    丢掉剪刀,他拖着身体一步步走出卧房,留下了一个个血色脚印。

    来到家门外,抬头看看。

    天上的太阳黯淡无光,小镇的天空阴冷凄凉。

    和面无表情的他很相配。

    最后,他向无人小巷跑去,身影消失在了傍晚的霞辉中。

    就这样,钱枭逃离了自己的家,逃离了那个村庄。

    他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逃出的那个村子的了。

    他只想遗忘一切。

    从那天起,钱枭失去了名为“情绪”的东西,他的脸上无法浮现任何表情,只是漠然看着一切。

    后来在漫长的流浪中,钱枭流落异乡,被一个叫“黑胤”的组织收留,做起了杀手,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日子。

    时至今日,他已经二十二岁。

    因为没有情绪,他不会生气、高兴、愤怒……

    同样因为这个特点,他总能保持冷静,暗杀工作也都进行的很顺利。

    组织对他很看重,一直以来,他的工作都很简单——瞄准,射击,一发弹药带走一个敌人。

    从未出错,从未失手。

    当然了,他的心脏病也没再复发,因为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先天性心脏病,那不过是村里的老中医在骗无知母亲的汤药费罢了。

    今晚,蓝星就要迎来末日了。

    冷静的钱枭仍在擦拭着自己的工作用具。

    不是他不想做出应对,而是他知道没什么好应对的。

    陨石撞地球,砰……没了,一切烟消云散,就只是这样而已。

    钱枭没有明确的情绪,不代表他不能感知环境,对于末日来临,他单纯只是没有应对的方法,选择了接受而已。

    反正他正好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终于,他把狙击枪擦拭完毕了。

    把枪端正的横放在腿上,钱枭坐在了床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终焉的降临。

    秒针滴答滴答,走过了许久一段时间。

    嗒。

    时针停在了11点。

    酒店窗外,訇然亮起了如白昼般的光芒。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