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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与土地下的两个妻子

    今天舅舅突然来了,我正在午睡,狗叫起来,狂吠了一会,我听见父亲开门的声音,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舅舅来了,”父亲道,我这才探出头来。

    与舅舅对视,我们都先是茫然而后才开始说话,我则是因为脏乱,脸上黑的如同挖了三年煤矿有些窘迫和不好意思。

    舅舅有些老了,好像许久不见他,我对他没什么感情,却又感觉到他的关心,这是很诡异的,上一代人大概重感情吧,我就做不到如此。

    “你看看,怎么把孩子造成这样。”

    “我来看看孩子,明天去舅舅家吃饭好不好,有我包好的饺子和带鱼。”

    我食欲不太好,况且与舅舅许久不见,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以前去的时候,都是姥姥还活着时。

    “不了舅舅,我懒得出去,而且在家造成这样,没有得体的衣服出门,人家看了笑话。”

    父亲也帮腔:“你这现在一个人,做饭麻麻烦烦的,不用整,她还没请你吃饭呢。”

    “对啊舅舅,哪能麻烦你给我做饭。”

    父亲就有情商的多,但下一秒,父亲再次问道:“你媳妇现在在哪呢。”

    “我们现在分开了,她和孩子们一起呢。”

    “你那闺女呢。”

    “哈尔滨呢”

    父亲说了半天揭人伤口的话,舅舅的女儿有产后抑郁症,后来父亲乱点鸳鸯谱还想把其介绍给我亲大爷的第三个儿子,美其名曰亲上加亲,实际上希望有这一层关系后,两人照料我,他那时伤春悲秋总觉得自己要死了,但现在依旧活着。

    “哎呀,老李家可把孩子糟践坏了。”

    那是舅舅女儿的婆家,是她第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后来父亲乱点鸳鸯谱,也暗自埋汰过那个姐姐:“一个二手妇女,带着孩子,还要楼要车的,有人要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

    父亲是个两面派,对我倒是展现很真实的一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让他演绎的淋漓尽致。

    而后舅舅打了几次二姨她们的视频,都没有接通,他倒是很有耐心,又反反复复的打,过了许久二姨那边才接通。

    “我到晓华这,来看看孩子,你也别说我这个舅舅不照顾她。”

    二姨的样子晃过,看着有些陌生,倘若是走在街上,我们保准对彼此都是陌生的,我对亲情没什么具象化的感受,大姨二姨,任何人,任何亲戚都用不到我养老,没有爱我的责任,我同样情感淡漠,没有维系亲情的打算。

    二姨愣了一下:“晓华的闺女?”

    我知道她觉得有些陌生了,没有了我母亲,我只算是一个亲戚。

    寒暄了一会,也就是问学业和工作,然后便是忙着做饭挂断了,我很佩服他们,倘若让我去关心他们,我怕是关心出来一点。

    问的问题多,会产生感情的共鸣和亲昵的假象吗?

    父亲和舅舅开始争论土地的事。

    “我98年就三口人的地,现在还是这些,桂珍的地都被拨到集中地去了。”

    土地我不懂,父亲直言有人故意贪了他的地,但我并不相信父亲,他固执了那么多年,把别人对他的信任都消耗没了。

    舅舅满身酒气,点了两根烟:“谁敢动,现在谁敢动手脚。”

    舅舅借着酒气,给村主任和包地的人打去电话。

    “竟整那破事,没有人整他地。”

    “不是给他算的明明白白吗?”

    “行了行了,不爱听他吵吵,挂了挂了。”

    话筒里的两个人和舅舅说话尚好声好气的,待到一听见父亲高八度的声音,便立刻觉得烦,找借口挂了。

    父亲抻着脖子瞪着眼睛,车轱辘话一直说:“你看看这……你看看,我98年还没结婚,就是三口人地……”

    “桂珍的地我后来是不是给你了,你自己整丢了,孩子做个见证,不是我种着。”舅舅回过头来看我。

    “是是是,”父亲道:“我知道你给我了,但这么多年,都没给我钱。”

    从下午一直到天黑透,乱七八糟的吵得我头疼,像样的证据什么也没有,父亲拿出各种复印件,把每个不相关的摔出来。

    “算算,你算算。”

    我的头嗡嗡作响,烦躁起来,胡乱拨着手机。

    或许他真的少了土地,那当时干什么去了,有什么事非得过了十几年较真,没一个人记得清,乱七八糟搅得像是一锅粥,每个人都不得安生。

    舅舅走后,父亲谈起舅舅问母亲坟地旁边的邻居是谁时,说:“按道理,都是跟第一个结婚的合葬。”

    “就是我那头一个媳妇,你舅舅大概是怕我不和你妈埋在一起。”

    我的脑子嗡一下子,破骨灰有什么稀罕的,我是无神主义者,将来我死了,就要把骨灰让别人一把扬了,或是捐献给医学领域,发挥自己最后的价值。我只是替母亲不值。

    “那我妈陪你那么多年算什么。”

    父亲没听清,打岔了个乱七八糟的。

    我只能提高音量:“那我妈陪你这么多年算什么!”

    父亲依旧耳背,嬉皮笑脸的打岔,我本就生气,他接二连三的装聋作哑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于是吼出声来,连带着骂人的话,嗓子立刻哑了:“我说,那他妈我妈陪了你那么多年到底算你妈什么,你给第一个老婆买这买那,给我妈买什么了!”

    我的母亲丑,傻,父亲一直不拿她当什么,比不得第一个疯老婆,好歹人家漂亮。

    父亲的笑僵在脸上,或许没想到我突然爆发了。

    脑子里想起母亲死了去街里去吃酒席,一个男人的话:“你算是得着了,利用桂珍有了个这么好的姑娘。”

    “你踏马爱埋哪埋哪,你现在就下去吧,陪着你的第一个老婆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愤怒,但心里就是难受,看见父亲的嘴脸就恶心。

    父亲沉默了一会,继续念地的事,好像不知道好赖,看不出别人的脸色,我刚刚吼完他,他权当没听见一样,继续自言自语。

    过了片刻,见我安安静静的,又开始教训我:“一个小姑娘孩,说话一点都不文明。”

    我权当没听见,心乱如麻,父亲算是我的克星,我一见到他脾气就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