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四卷：奋力探真假，初心明虚实

    第六篇：怒涛愤浪连江起，蚀骨挠心百般磨

    （尽心尽力则无怨无悔）朱文隶听罢，脸色极为难看，两眼盯着我快冒火了。沉默良久，终于说了些狠话，总之很不好听，他要完了就一定拉着我垫背。我在吵架上其实蛮有天赋，但这次确实是我理亏，道义上就不该背后说三道四，但心里藏不住，说出来爽多了。吵架吵架少一个人回嘴怎么吵得起来，朱文隶骂了一会儿，见我默不作声，火气也渐渐弱下来，但不可能轻易原谅，于是下了逐客令。我当然不会在他气头上自讨没趣，道了声“抱歉！”赶紧溜了。

    在之后的日子，我俩就形同陌路，即便在学院或官场上不得不有交集，也都纯粹公事公办或刻意离得远远的。只是奇怪的是他的圈子居然越走越窄，而初来乍到的我，圈子却越来越大。后来我才晓得，罗歌公主一家挑唆御史，参了朱文隶十几本，这次皇帝处罚得更重，收没了许多朱文隶家的产业。朱文隶家虽是皇族旁系，但擅于经商，是故家资巨万，富硕阔绰，这次算是栽了跟头，狠狠大出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家都知道了朱文隶的倒霉经历，一个个与他疏离。我其实是心有愧疚的，不是愧疚在他的困境，他这是罪有应得，而是愧疚在这事上我是推波助澜者，或者说我就是那根导火索。

    我虽然一直劝慰自己不必太过在意，但骗不了真正的内心，难受了好些日子。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随着时间的消逝，我也渐渐放下了此事。但某天午后，丫鬟来传话，居然是朱文隶前来拜访，吃惊之余，还有些欣喜。赶紧亲自去开门，开了门，只见朱文隶手提着油纸包，后面跟着一侍从，怀抱一坛子酒。朱文隶见面即称：“带了些一品花雕酒和绝味烧鸡，一起尝尝？”对着我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包。“快请进，快请进。呀！烧鸡是我的最爱呀，这两天就馋这口了。”之后我们俩在院子里摆开美食，边品尝边聊天，好好地打开心结。我没想到他也向我道了歉：“其实我也不对，责任主要在我，当时全推在你身上，言语太激，实在抱歉。冷静下来想了许多，算是明白啦。”我们互相致歉，互相谅解，让我一下子开心非常，像是甩掉了身上多日的包袱。

    送走朱文隶后，我的心情很舒畅，不自觉唱起了小曲。苏良玉碰见了，笑问：“殿下是捡到宝了？怎么突然欣喜非常？”我把原委细细说了一遍，良玉成了安静的听客，末了，良玉伸出手替我正衣冠，双眼犹疑道：“殿下简单心善。妾以为经历该事，殿下能成长开慧。往后不必再为这些无足挂齿之人烦恼，开心明性。”“所言甚是！”嘴上这么回答，可实际上并没有领悟其苦意。

    我和朱文隶关系正常化，眼瞅着他努力恢复他的社交圈子，我作为罗歌公主和朱文隶共同的朋友，在二者间搭桥牵线，安排他们遇见，当面解决问题。朱文隶的态度倒也诚恳，主动道歉，承认错误。两人充分沟通后，总算是打开心结，虽然不再是恋侣，但好歹没有了敌视和攻击。而朱文隶家的生意也逐渐兴隆起来，恰值秦国连年征讨，物资器械、粮草军饷等等均需及时供应输送，没有了罗歌公主一干人的阻挠，这样一大摊子油水差事，落在了朱文隶头上，一下子门庭若市，风光远超当年盛时。另外，朱文隶与冯仙一的感情走向在他最低谷时达到最顶点。然而新鲜劲终究是过去了，朱文隶在仕途和生意场上越复兴，就越发疏离冯仙一，最后朱文隶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冯仙一。而冯仙一却一点也没有哀求和挽回，骨子里可能还是有点傲气的，据闻结局是投河自尽。民众越传越离谱，真相不得而知，只是可悲可叹矣。

    这些故事也有从良玉口中得来过，她说的版本不知道哪来的，充满了传奇色彩。她说冯仙一其实不是西夏贵族儿女，而是西夏的一只狐妖，她的领地被攻破后，游荡来到了雍城。在怡红院施展媚术，勾了多少男儿的魂，吸了多少男子的魄，直到遇见了朱文隶。为了表示心意，朱文隶用了十车金银珠宝才娶回冯仙一。然而，朱文隶误以为冯仙一只是为了他的钱才倒向他的怀抱，实际上是因为冯仙一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他们之间是早有姻缘的，冯仙一还未成妖化为人形时，踩到了猎人的陷阱，挣脱不掉，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头，遇到了路过的朱文隶，他停下来为小狐狸摆脱捕兽夹，检查伤势，敷上草药医治，喂食碎肉和清水，照顾有佳待到小狐狸痊愈放生。因此多年以后，冯仙一化为人形，来到雍城，就是为了寻找恩人来报恩。只可惜，冯仙一认出了朱文隶，朱文隶却认不出她，而且这时候的朱文隶早已有婚约在身。但朱文隶对冯仙一爱不释手，散尽家财，也要搏冯仙一的欢心。冯仙一感动于此，由是答应了朱文隶，跟他回去。但人妖殊途，冯仙一作为妖物，不得嫁与凡人，瘟神发现后要冯仙一即刻归山，否则施法下咒让冯仙一越靠近朱文隶，朱文隶就越倒霉，逼不得已，冯仙一伪造出失足落水的现场，永远地离开了他。

    听完良玉的故事，竟有些凄婉之憾。不知道编者是谁，天马行空的想象，编织了这么一段情缘。好在我已然立足现实，换作从前可能就信了，问良玉：“故事挺绝美呀！从哪儿听来的？可现实叫人抓心挠肝呢！编此故事到处散播者，想必是收了朱文隶家不少好处。不过该说不说，故事还是很有价值的。”良玉哈哈一笑：“殿下料想的与妾所想一般，真是收了人家天大的恩惠，才能编出这凄美爱情故事，在坊间流传甚广。他们都听得好几个版本啦，就属这个最离谱。”王德等人在一旁点首表示同意。看着他们笑得开心，我却有点伤感，毕竟现实是残酷的，冯仙一不是狐妖，而是战俘，没有伪造离开，而是真的溺死。

    冬去春来，时间来到了盛夏。我在雍城也呆得如鱼得水，这儿比起金陵和新都郡，确实更繁华热闹。在大秦皇帝和诸位皇亲贵族的照顾下，成功融入大秦皇室。由于身边没有珮兰在，他们动起了心思，明里暗里给我介绍哪哪儿公侯的女儿，想让我立妃纳妾。说句实在话，没有珮兰的日子里，虽然很想念，但也不煎熬，因为有良玉在侧，一直陪伴着我。我们的感情迅速升温，能明显感受到良玉的体贴入微，生活中的大小杂事无不细致周到，让我很舒服。有时王德还会抱怨调侃：“有苏良玉照看，臣下几要失业了。”大秦太子朱洪崇邀我去东宫，设下宴席招待，我携良玉同往。席间还有其他几位贵族子弟，其中最数庆乡侯的女儿张俊妍惹眼，一袭碧翠蚕裙，高髻金簪，粉面朱唇。偏偏还坐在我对面，主动向我致礼问好。与众人谈得开心处，她竟起身走到我案前，亲手执壶斟酒，添满推到我面前。我一下愣住，抬眼望向良玉，良玉忙把眼撇开，轻轻提醒道：“殿下。”我才回过神道：“啊，啊，劳驾啦！俊妍小姐盛情难忘！”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其实酒好辣，我也听不清张俊妍说了啥，只是应付称谢。忽见朱洪崇盯着我笑，其余人等也是嘴角上扬，意味深长，我明白了，这是一出相亲宴。心里一咯噔，完了，这张俊妍小姐似是相中我了。整场宴会，我心不在焉，尴尬得快要钻到案底了。杨颖之死，政治联姻的悲哀早在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我非常抵触。宴半，如厕，朱洪崇截住去路道：“感觉张俊妍样貌如何？”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推言：“张小姐气质出众、容颜秀美，确实是个美人。可是……”“可是什么？佳人配才子，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赶紧道：“太子谬赞了，我哪是什么才子。何况确实已有妻室，耽误张小姐实在不妥。”朱洪崇又道：“男子三妻四妾又有何妨？贤弟乃皇族宗亲，纳个妾罢了，不必思前想后、畏手畏脚。”我真是服了，左说不行，右说不行，于是也懒得慢慢解释了：“太子的心意，小弟心领了，可这娶妻纳妾一事，万万不可。”

    我都这么决绝回答了，朱洪崇只好暂时作罢，只道是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又夸赞了一番张俊妍小姐。大秦皇室上下这么关心我的婚配，显然是有问题的，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们想把我栓在秦地。返回宴席后，张俊妍像是得到了什么讯息似的，没有再主动过来添酒答话，让我轻松多了。终于熬到宴席结束，向诸公告别，走之前，朱洪崇还在我耳旁轻轻耳语道：“贤弟，张俊妍对你很有兴趣，可以试试看嘛。另外，有喜欢什么人，随时与我倾诉，我来给你说媒，父皇说了，你的婚姻大事，不可以不慎重。”我尴尬得点点头。“包在我身上！”朱洪崇拍拍我的肩膀，这才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