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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手

    海顿先生的居所坐落于湖边,是一栋并不起眼的两层小楼,不同于庄园内灯火通明,这里显得幽深僻静。楼内的陈设也极尽简洁,丝毫看不出这里的主人拥有怎样的财富与地位。

    小楼一层是藏书室和与家人谈话的会客厅,为了方便服务,男仆也在这有自己的房间。二层整体打通,兼具卧室与书房。看上去这里更像是某位教授或者官员失意退休后的乡间住所。

    据说海顿先生在得到启迪后就开始在这里居住,平日只有贴身男仆、管家还有几个孩子可以出入这里。

    “先生用完早餐后就上楼休息,他叮嘱我们不要打扰,说是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男仆从早上就没再见过海顿先生,其余的仆人们也印证了这一点。他们都是原著民的后代,家族中世代有人为海顿家族服务,不少人在城市里有着舒适的公寓甚至别墅,但是仍然愿意在这里工作,为自己的主人献上忠诚。

    乔在结束航行后参加了行会的晚宴,宴会过后留宿了一晚,赶回到庄园仅比朱利安稍早一些,最近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沃森神父也是按照约定于上午来到庄园拜访。安东同样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见过海顿先生,不过他的言行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庄园的主人好像刻意算好各自的行程,恰到好处地隐去了自己的踪迹。乔只能带着客人们上楼寻找线索。

    房里很是洁净,高大的拱窗打开着,传来夏夜虫鸟的啾鸣。钴蓝的夜幕中一轮圆月正在云幔间穿行,湖面上荡漾着氤氲水色,莹莹辉光在波纹间流转浮动。窗旁书桌上有一本摊开的小书,上面手写的字体典雅而有力,墨迹似乎刚干不久:

    那夜空里张目的枭鸟,它的眼睛是盲瞎的,不能揭示光明

    若想揭开死的奥秘,就要对生命的肉体敞开你的心

    房间里的布置没有被打乱的迹象,书上的字像是某种特意留下的讯息,看来海顿先生相信此时在场的几人中有人可以破解它。

    乔没有什么头绪,朱利安和沃森对视一眼发觉对方似乎也没有发现,怀疑的目光转移到安东身上。

    萨满正伸出干枯的手指摩挲着墨迹,单薄的书页像是比大理石刻更加沉重。他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几根探出罩衣的发丝微微颤动,跳动着些许光亮。

    “叛徒的后代,怎么能...”安东的语气悲切甚至乏力,如同迟暮的老人失去独子,丧失了最后的寄托。他背对着几人垂立在窗前,月光笼罩着瘦枯的身形,像是葬礼上悼亡的宾客。

    “他怎敢玷污圣地!”安东猛地回头,“罪人的血脉就该被全部消灭。”萨满浑浊的双眼充满血丝,用恶毒的眼神死死盯住乔,扭曲的面容上浮现出黑色的雾气,突然化作狰狞的毒蛇向着乔扑去。

    沃森及时护在乔的身前,胸前的十字泛起银光,一面金色的盾牌在空中亮起,蛇群在盾牌前被燃烧殆尽,发出刺耳的“滋啦”声。盾牌上面绘制的繁复花纹也随之黯淡下来。

    安东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如同幽灵一样直接穿过了墙壁,化成黑色的烟雾向湖泊中央飞去。

    朱利安紧接着从窗户跃出,晚风循从呼唤,载着他如轻盈的水鸟掠过湖面。炙热的火焰变化成套索从手中掷出,将前方的黑雾束缚,身旁气流化作无形的利刃将被束缚的人形击落在湖边沼泽。

    隔绝术将一切诅咒都屏蔽在外,朱利安对付安东这样的敌人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技艺精湛的术士可以变化事物的性质,随意号令火焰与狂风,操纵雷霆与冰霜,当他有幸得以窥探解离术或者传送术的门径时就足以被冠上大师的名号。

    至于隔绝术,这被默认为极少数人的特权,并不仅仅是抵御攻击,而是消除外界对于术者的一切影响。自弗朗索瓦大师发明这个术式以来只有寥寥数人能够应用自如。

    敌人的攻击像孩童的游戏一样可笑无力,大师在隔绝术下如同国王统御万物--这是对弗朗索瓦本人施展术式的评价。

    似乎被朱利安的术式惊醒,沉寂的沼泽突然沸腾起来,栖息的鸟雀来不及挣扎就被浑浊的泥浆吞噬,缠杂交结的藤蔓扭曲地舞动,犹如发狂的巨蟒。伴随着令人不安的咕噜声沼泽的中央迅速隆起膨胀,像是块生长在皮肤病人身上的脓包,表面覆盖着不规则的痂皮,正向外不断渗出粘稠的血污与浆液,其中隐约有不详的胚胎在发育生长。

    如果要解决掉它,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朱利安集中起所有精神,视界更加深邃,夜空褪去了颜色,事物失去分明的形状,只有那团寄生在大地上的痈疽变得鲜活明亮。

    现在朱利安终于能够“看”清它了,在那团饱含怨念的基质中孕育着憎恶的巨人,枯瘦的影子正深埋于巨人的胸膛,他微微仰起头,好像在对着自己发出无声的嘲笑。

    “抓到你了。”朱利安同样对他回以微笑,病灶的核心已经被他牢牢定位,内部的空间在自己的意念下正被不断抹除,凄厉的呜咽声中臃肿的肿块不规则地塌陷下去,犹如最高明的外科医师在阻塞供应肿瘤营养的血管。

    丑陋的脓包却在要完全萎缩时突然炸开,致命的毒瘴四散在空气中。趁着空中的朱利安有所动作时,一条漆黑的触手如同电光般向他射出。这是蓄谋已久的暗箭,来自最为沉着冷静的猎人。

    但朱利安从来不是猎物,他的反应更快过闪电。闪耀的火焰转瞬将触手烧融,涌动的气流伴随他的高声呼喝汇聚成肆意的狂风。炽炎与风暴孕育出的火龙在愤怒地咆哮,焚风裹挟着毁灭的光焰坠入沼泽,夜晚在隆隆的震声中瞬间闪亮如同白昼,爆炸的气浪直接将萨满掀飞出去。

    坠地的安东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外披的罩衣被割裂,露出瘦骨嶙峋的臂膀,上面缠绕着黑雾凝成的锁链,隐约有痛苦哀怨的脸庞和扭曲的残肢浮现。仿佛是不满于从沉眠中惊醒,一阵刺耳的尖嚎从锁链上传出,周围的苇草迅速枯莠倒伏下去,大片土地爬上了惨白的冰霜。

    朱利安集中所有精神,最大程度地增强术式强度,隔绝术给自己的精神带来极大的负担。但是对付一名未知的大宗师怎样谨慎都不为过分。何况面前的武器一击就足以洞穿刚才沃森的防御,诅咒的强度至少需要收集数万枉死的亡灵,这即使在塔林会中也是不能触犯的禁忌。

    出人意料的是安东好像并没有继续开战的打算,他将罩衣裹紧,收敛了阴冷的气息。“别被海顿的族人蒙骗了,这座庄园是他们最坚实的堡垒。不管身上流着多么肮脏的血液,海顿仍然在这里拥有地权,那个孩子不会被我伤到半分。”

    地权被认为是神灵对于最虔诚信徒的认可,在承受祝福的土地上允许其代行权柄而不受任何侵犯。

    像前任法皇尤金,他在就职弥撒前只是位精通教义,从未展现过任何超凡力量的老人,但在领受三重法冠后他取得了圣城的地权,成为捍卫真神威严最坚固的盾牌。兄弟会中最锋利的匕首在圣伯多禄教堂不能刺入他的肌肤分毫,大撕裂时真祖的化身在圣城面对他也不能占到任何便宜。

    如果像安东所说海顿家族拥有地权,那么沃森的话就更加欠缺真实,沉寂的神明是无法提供地权的庇佑的。思索了一会,朱利安提出了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你和海顿家族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