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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西极

    三域有东、西、南、北司四极。东南二极位于玄渊海域,骇浪惊涛,不知其深,鲜有人达;北极为昆仑极寒之地,终年冰雪,人迹罕至;西极藏于昆仑高原丛林,别有天地,常有旅人流连于此,乐而忘返。

    ——《山川实录·四极》

    姜忘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一个河边的石板上,身下铺着茅草,身上还披着云依川的衣服。

    再次闻到了那熟悉的肉香,这一次是云依川,他正在一旁烤鱼。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姜忘忧起身,拿起衣服,打算还给云依川,却在脚着地的那一瞬间,钻心的疼痛来袭,低头看,自己的左脚脚腕鼓起一个肿包,应该是昨天晚上扭到的,现在甚至不能着地了。

    云依川察觉到了动静,看了过来,“醒了?”

    她笑笑,强忍着疼,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脚怎么了?”

    云依川指指旁边的木头示意她坐下。

    “没什么扭到了,谢谢你的衣服!”

    姜忘忧将衣服递给了他,却没有坐下,只是看着他,心想,这一次总不会是自己扒掉他的衣服给自己披上的吧!

    云依川显然看透了她的心思,伸手接过衣服,摸了摸衣服的下摆,笑道,“干了吗?”

    干了吗?

    “我刚下水叉鱼,弄湿了,便放在那石板上晾一下!”

    “晾一下?这山里这么多树,这河边这么多石头,您在哪儿不能晾?要在我身上晾。”

    “先坐下!”云依川指指她肿的老高的脚腕,姜忘忧心里很恼火,但身体却诚实的坐了下来。

    云依川这才又道,“没有全湿,只是下摆湿了,我想着姜姑娘反正还在睡,便把干的地方搭你身上,湿的下摆是贴着石板的,你看,你的衣服全是干的呀!”

    虽然他明显是在开玩笑,但是姜忘忧笑不出来了,她呆呆的坐在那里,坐着坐着竟流出了眼泪。

    这下换云依川不知所措了。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但这是他第一次将女人逗哭。

    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走到她身前,将自己怀中的衣袖递给她,“用吗?反正还没干透!”

    忘忧听到这话又笑了出来,她抹掉眼泪说:“我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一个人漫无目的也不知在游荡什么,这才走了多远,差点把自己的坐骑弄丢了。”

    “什么算是有用呢?”云依川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你为母亲找到了腓,还照顾了她一年,让她的病大为好转,你觉得这是无用的吗?你在院子中做了那么多冰雕,不仅让凌霄苑,给整个崇阿都带来了改变,你觉得这些是无用的吗?你才在昆仑一年,就做了这么多事情,这是无用之事吗?”

    “你回崇阿了?”

    姜忘忧好像想通了一些,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他去过凌霄苑。

    云依川再次坐回了她对面,没有回答,只道,“吃点东西吧!”

    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说话。

    “小姜现在在哪里了?”姜忘忧想起了自己的坐骑。

    云依川蹙眉,“小姜?”

    “哦,你送我的坐骑,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姜。”

    显然云依川很嫌弃这个名字。

    “这个地方距西极不远,苍鸾在此会迷失方向。而且阳黎族捕鸟为食,历代如此,这里随处可见鸟的骨架,所以苍鸾不愿意靠近,想必青鸾现在已经带你的‘小姜’回他们老家了。”

    难怪小姜飞不过这片丛林。

    姜忘忧点点头,“那小姜的翅膀,会重新长出来吧!”

    “会的,但是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且至少一年后她才能重新载人飞行。”

    “没关系,还能飞就行。”姜忘忧放下心来,又问道,“那云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云依川淡淡说,“路过!”

    她不说话了。

    “这鱼都焦了,吃几口,我们就走吧!”云依川将手中的鱼丢进了火堆,用木棍将火堆的火星掩埋。

    “好!”姜忘忧又啃了几口,将鱼丢掉,也起身打算离去,却忘了自己的脚已经肿了,用力站起来的那一下疼的她差点又坐回去。

    “还能走吗?”云依川看出了她的不适。

    “能!”她干干的笑了两声,再次站了起来。

    “拿着!”云依川走上前去,将手中的外套丢给她。

    而后矮下身去,示意她爬上去。

    姜忘忧犹豫了一下还是大胆的爬了上去。

    走了几步之后,姜忘忧又问起刚刚的话题,“桑海原距此千里之遥,你去哪儿会路过这里?”

    这个地方可以说是在三域的最西边了,去哪儿会经过这里呢。

    “不然,我专程来救你?”

    “那我倒也不敢想!”

    她说的是实话。

    云依川的眼神暗淡下去,只听背上的那个人又道,“我的意思是,万一你是来救小姜呢?我是刚刚听阳黎族的人说,我的小姜,和你的坐骑是一对。所以我猜想你是来救她的。不然只剩你那坐骑多可怜。”

    “你倒想的挺多。”

    “我猜对了吧,我就说嘛,云将军不是吝啬之人,送的坐骑自然也不会一般。虽然她不太好看,但是它可是能号令云将军坐骑的鸟,这世上,除了云将军便只有小姜能号令你的青金苍鸾了,而这世上能号令小姜的仅我一人,所以,”所以她是能号令云依川坐骑的号令者的人,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转而道,“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们?”

    “苍鸾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它们绝对忠诚于对方,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是确实是它找到了你的坐骑,应该类似翼族人那种亲人之间可以相互感觉的存在吧。”

    姜忘忧所有所思,惆怅说道:“好浪漫的感觉,如同你们新人族一般,一生只忠于一人,云将军也会如此罢!”

    “姜忘忧,你话有些多。”

    云依川虽然语气冷冷的,但是称呼已经从姜姑娘改成了姜忘忧。

    而姜忘忧已经从悲伤中缓和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远离尘世的缘故,让姜忘忧忘记了尊卑之分,今日的姜忘忧格外大胆,她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住嘴,反倒说,“对呀,我今天高兴呀!”

    云依川也露出笑容,“你高兴什么?”

    “被英雄拯救的感觉,虽然你的初衷是因为小姜,但是被救的大姜也很开心。要是村里那些人,知道我被英雄救美,他们定会再次对我另眼相看。”

    看来姜忘忧也察觉到了村里人对她的情绪变化。

    “你还想着回村呀,你知道前面是哪里吗?”

    “哪里?”

    姜忘忧早已迷失了方向,哪知道云依川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你本来要去哪里?”

    姜忘忧不敢相信,“西极,你要带我去西极吗?”

    云依川也不说话,就这样带着她向前走。

    姜忘忧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将她在昆仑半年的经历讲了个遍,云依川有时候听了笑笑,有时候让她闭嘴。

    她也不闭嘴,从早上到正午不知走了多久,期间姜忘忧提出要下来,云依川置之不理。最后姜忘忧便在他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丛林边缘,透过林间的缝隙,姜忘忧隐隐看到了悬在天边的一轮红日。

    云依川站在那里不只是在休息还是被景色所吸引。

    “云将军,我醒了。”姜忘忧示意云依川可以将自己放下来了。

    云依川慢慢将她放了下来,然后扶着她,两人慢慢向崖边走去。

    此时恰逢日落,夕阳的辉茫染透了半边天,映红了整个崖边,他们两个人站在崖边,如同置身天地间。

    “这就是西极?”

    “对!”

    她的声音轻极了,云依川更是几乎以口型来回应,似乎都害怕一说话,这场景就会破碎。

    她在这一刹那明白了,阳黎族为何会以“太阳”为图腾,也一下子明白了他们守护于此的意义。

    此时,世界仿只剩下他和云依川两个人,但是他们两个在如此盛景前,又如虫蚁般渺小,可以忽略不计。

    她能听山风拂过林稍,坠入谷底,她能见自己的心跳,和云依川的呼吸。

    比她心中所想更加浩瀚盛大,比她所期待更加美好光明,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他,是她想见的人。

    当夜。

    她们在崖边的一块岩石下露宿,燃起了火焰,猛兽便不敢靠近,姜忘忧见此情景,忽然想到了在虚无岛的日子,然后便笑了出来。

    云依川瞥了她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都是在过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

    “你还委屈啦!”

    “不是,我的意思是,每次云将军和我在一起都会变得特别狼狈。”姜忘忧解释。

    云依川笑笑说,“这倒是没有说错。不过你放心,日后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不让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姜忘忧脸上的笑凝固了,然后垂眸嘟囔说,“我没有觉得现在颠沛流离。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云依川也不说话了。

    姜忘忧似想到什么问道:“北鸢怎么样,他在硕野。”

    云依川冷脸了说,“说到如意郎君便想到北鸢了,看来我把他弄到桑海原破坏了姜姑娘姻缘了。”

    姜忘忧一惊,“是你把他弄到桑海原的?”

    云依川镇定道:“就是觉得这孩子不错,而且水上专业能力也很强,便向嘉荣推荐了一下。没想到嘉荣真说通了国主”

    姜忘忧点点头,“那他日后可要好好感谢云将军了。”

    云依川抬眸,确定姜忘忧的神情是真的想谢他。

    而后她又好似想到什么,带着些期待待问云依川,“你知道桑海原来的那个跟北鸢交换的慕情将军吗?他人怎么样?”

    云依川警惕的问,“你打听慕情做什么?”

    难不成看上慕情了?

    “宁珞看上他了。”姜忘忧说的煞有介事。

    云依川嫌弃的看向姜忘忧,“姜忘忧,你这一年在崇阿做什么呢?”

    “不是我造谣,是宁珞亲口跟我说的,让我帮他问的。”

    云依川不太相信,“你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她想知道干嘛不直接问我。”

    “宁珞之前不是喜欢你吗?直接问你多不合适?”姜忘忧收回了期待的目光。

    云依川若有所思,“慕情确实不错,是新一代陆师军团的佼佼者,出身也不错,日后定能得到重用。”

    “比你还厉害?”姜忘忧又来了兴趣。

    云依川看向她,发现她的眼神似有崇拜,他不忍打破她对自己的想象,只道,“当然比我厉害。”

    他虽然海陆空各项成绩都很优异,洛嘉也很喜欢他,但永远不会被重用。

    姜忘忧显然没想到,赞叹道,“难怪宁珞会看上他!不得不说宁少将看男人眼光不错。”

    这句话其实是在夸云依川。

    但云依川并没有领情,他再次向姜忘忧泼了一盆冷水,“但是他们不合适?”

    “为什么?”

    “你说呢?”

    云依川又添了些柴,自顾自的靠着岩石闭上了眼,拒绝了姜忘忧的十万八千问。

    “也对,她们各自为政,要想在一起,必定要有人放弃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姜忘忧似乎也想明白了,靠着墙壁叹息。

    此时一旁的云依川又搭话了,“不仅如此,她们若放弃了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就等同于放弃了自己的国家!”

    姜忘忧看向云依川,他并没有睁眼,靠着墙应该还没睡着。

    那你呢?

    在崇阿和桑海原之间又会如何抉择?

    姜忘忧这样想着也靠着墙睡了起来。

    第二日,他们顺着河流,原路返回,姜忘忧的脚已经没那么疼了,她拒绝让云依川再背他,云依川也没有坚持,只是放慢了脚步,两人慢慢像丛林外走去。

    行至正午的时候,还是在姜忘忧第一次遇见那两个少年的河边,她再次遇见了他们,或者说,他们在等她。

    “这个,你的。”其中一个大一点的少年开口了,他指的是那天姜忘忧装糖块和盐巴的袋子。

    姜忘忧和云依川相视一眼,显然没想到这孩子专程来此,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个袋子,确认这两孩子不是来拦他们的,于是上前道,“这个送给你们了。不要了。”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相信。

    接着,云依川又用他们本地话跟他说了一遍。

    两个少年似乎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肉眼可见的开心,在他们眼中,食物是很重要的东西,特别是这些需要换取的食物。

    “你们叫什么?”

    姜忘忧问。

    他们用本地话介绍了自己,云依川给她直直翻译过来,称年长的一点的孩子叫开心,年幼一些的叫高兴。

    姜忘忧突然来了兴致,“真好,我给你们取个新人族名字吧。这样以后若能相见,还好称呼。”

    云依川又想到了小姜,嫌弃的说,“姜姑娘还是如此热衷给你取名字。”

    姜忘忧却不理会,对他道,“你帮我翻译一下。顺便问一下他们的姓氏。”

    云依川口上嫌弃,但是却转达了姜忘忧的意思,两个少年似乎并不排斥,很热情的接受了姜忘忧的好意。

    云依川解释说:“阳黎人没有特别的姓氏,大都和太阳有关,你可以理解为她们姓阳。”

    “好,那大的就叫笑,阳笑;小的就叫乐,阳乐。”

    云依川嫌弃的说,“你直接叫他们开心和高兴更好一些。”

    姜忘忧仍不理会,认真的对那两个少年说,“阳笑、阳乐,你们有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很好。哪怕你们不喜欢再回来,也要走出去!”

    显然这段话,他们无法理解。

    云依川又用他们的语言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显然这次他们听懂了,对着两人说,“谢谢!”

    而后便带着姜忘忧的包裹,跑回来林子里去,像是兔子一样,一眨眼就看不到人了。

    “跑的真快呀,你刚对他们说什么了。”姜忘忧转头问。

    “我说,他们箭术很好,以后可以去崇阿入伍当兵,将阳黎的箭术发扬光大。”

    而后不理会姜忘忧,继续向林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