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

    久已不提笔成文，今日却强将五十字更为文，实属不该。却因《霸王别姬》实乃不朽之作，故借其之名气来抒吾之己见。

    初观此篇，便痴迷其中，似着了魔般，整日里口中嘟囔着一些“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不疯魔，不成活”之语。似剧中人附身于剧外人，真真切切地作了一回虞姬。

    而细细想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虞姬呢？无非是百番强求，千番无奈。自小豆子那日在天寒地冻里断了一指后，自初念那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后，他已经注定了要成为下一个虞姬，已经注定了这世上自此之后绝无小豆子，唯有真虞姬。

    虞姬非虞姬之时，他只知自己是男儿郎，有小石头的百般护佑，有过逃离苦海的希冀，也曾向往过梨园外的生活。只是后来一曲《霸王别姬》改变了一切，他重返苦海，小癞子含着未咽下的糖葫芦做了自己永远的角，这些绝不是结局，而是初始。

    公公来听戏，只知那戏帘隔两方，进去的是小豆子，出来的却是“虞姬”。也是那以后，他再也没唱错过“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从今往后，他是风华绝代的陈蝶衣，更是虞姬。从今往后，他疯狂唱戏，给日本人唱，给资本家唱，给小姐太太唱，给一切懂戏的唱。他唱到人戏不分，不知身在戏里戏外。

    我常闻庄周梦蝶之事，也曾笑庄周愚钝，竟不能分辨自己和那蝶有何区别。却未料到某一天在陈蝶衣的影子里瞥见了庄周。蝶衣他入戏太深，戏里戏外难分真假，他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倒真正活成了自己。

    世人厌菊仙，耻蝶衣，却忘了菊仙至死未曾出卖过小楼，未曾恨过蝶衣。而蝶衣呢？只因小楼一句喜欢便用自己的名誉换来宝剑，为救他不惜为日军献唱。

    小楼厌蝶衣人戏不分，怪他从不服软，而我赞他，怜他，惜他，爱他。赞他的人间绝唱，怜他无人能懂，惜他宝剑自刎，爱他至真至纯。

    他是戏子，却偏生傲骨；他至真至纯，从一而终，将艺术无界演绎的淋漓尽致；他不愿妥协于世俗，执着于戏剧，自始至终不疯魔不成活。

    梨园戏帷落下，菊仙一袭红裙悬梁自尽，蝶衣曲终自刎，独留那小楼，活在自己的懦弱里。

    我向来不解，戏里戏外有情之人无一好结局，那些无情之人却可以苟且偷生。

    至今才知，极大的惩罚不是剥夺生命，而是他们余生痛苦且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