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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结缘12

    “小米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可惜爹娘都不在身边。”蒙面女的匕首轻轻划过飘着玫瑰花瓣的水面,划出一道道细细的水纹。“那日,萧尧不听宫人劝阻,喝得酩酊大醉。又不听规劝到处瞎逛,不慎跌下高台,却怪殿前侍卫护驾不力,手起刀落就将小米的爹杀了。太惨了!小米的娘很爱小米的爹,可惜啊可惜……你说,假如小米连娘也没了,他该怎么活?世道这么乱,孤儿可没什么活路。”

    “你究竟想说什么?”胡冰清脸色铁青,“说完了就滚出去!”

    “别动怒,别动怒!美人就该有美人的做派,生气可不好。我呢,就是个传话筒。话带到了,也就没我啥事了。”蒙面女将匕首收好,捏了胡冰清的脸一把。“只要你不再搅扰大公子的安宁,我家先生也绝不会找你麻烦。当然,小米也就还是小米,不会变成粥。”

    “你家先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对小米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

    “瞧您说的这是什么话!上门谈生意,心里肯定得有谱。而且,你问的这个问题太蠢,谁会自揭老底?人美也不能太任性,说话也要过脑子,知道不?”蒙面女闻了闻洗澡水说,“我家先生还真没骗我,美人的洗澡水都是香的。夫人继续,小女子就先告辞了。”她潇洒地翻出窗外,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胡冰清抓了衣服裹住身体,跟着翻了出去,入眼的只有明晃晃的月光。她转身回屋,再没有泡澡的心情,换了身衣服出门了。

    她刚走,从窗前两棵高大的树上跳下两个人来,一个是谢轻晗,一个是莫待。两人望着胡冰清去往的方向,表情大相径庭。谢轻晗微有薄怒:“她竟背着我跟别人!”

    莫待拈掉衣服上的叶子,神色淡然:“既然有人出面干预,也就省得我跟她磨嘴皮了。只是,那女子没把事情说完全。准确地说,胡冰清并非背着你和别人相好,而是在她来魔界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谢轻晗的表情十分平静,甚至连语速都跟平时一般无二:“听你这么说倒解开了我心中多年的谜团:新婚夜我喝了太多酒,怎么回到新房的我根本不记得了。第二天睁开眼,她睡在我身边,说我和她已成夫妻。可紧接着她却又跟我说,她是萧尧派来监视我的,她不喜欢我。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既然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和我圆房?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远离萧尧,无人照拂,在想魔界找个依靠。没想到她只是想给她的孩子找个爹。”

    “胡冰清本是宫中女侍卫,武艺超群,做事利索严谨,口风又紧,深得各宫娘娘的喜爱。她与另一侍卫相知相爱后,本打算找机会逃出宫廷,隐姓埋名生活。谁知道那侍卫被萧尧杀了。胡冰清恨萧尧,又无法和皇权抗衡,只得忍气吞声,伺机报复。后来,她发现自己已珠胎暗结,就想远走高飞,却苦于没机会。恰好这时萧尧想替你找媳妇,奈何迟迟没有合适的人选。胡冰清趁机暗中游说,以利益为饵说动了某位娘娘帮忙,成功地将自己举荐给了萧尧。萧尧正愁没人可嫁,见有人自告奋勇,当然高兴。又听说胡冰清聪明机警,忠心耿耿,当即封她为公主,替真正的公主嫁往魔界。”

    “这么看来,她倒也不算无情无义。小米是那孩子的乳名?”

    “此小米非彼小米。叫你爹的那个,不是真正的小米,而是胡冰清用偷龙转凤之法换回来的弃婴。说到这一点,我当真佩服她的手段:用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孩子,就牵制住了你和萧尧。”

    “孩子是胡冰清和别人的,干萧尧什么事?”

    “说出来你别恶心,在离开霓凰城的前一晚,萧尧睡了胡冰清。所以后来胡冰清就跟萧尧说,你从没碰过她,这孩子是萧尧的。她又回头跟你说,尽管你们只有一夜之欢,可她还是怀了你的孩子。如此一来,若有一天萧尧和魔界开战,无论哪一方获胜她的儿子都是王,她也有了一张护身王牌。她担心事情败露,或者在突生的变故中伤了孩子,还挖空心思找了个有能力保护孩子的人家,打算事成后再把孩子接回来。你说,她厉不厉害?”

    “算得是够精的。小米现在在哪?”

    “小米是你控制胡冰清的法宝,你可千万别对他不利。”

    “孩子无辜,我岂会拿他撒气?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天慕山凤来客栈的少掌柜米元晖便是。这孩子很有才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居然是他,我倒是不陌生。听说顾长风是你的家仆?”

    “长风不是我的家仆,他是我的家人。”莫待冷冷地瞥了谢轻晗一眼,“长风非常喜欢小米,不到万不得已,你别伤他。胡冰清翻不出什么浪来,你大可不必担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互通有无,互惠互利。咱俩都跟萧尧有仇,也都想找他报仇,不妨相互扶持,看谁最后能达成目的。”

    “你是打算跟我结盟?”

    “不,不是结盟,我们只是同路人而已,在黑暗中相互借光,不让彼此迷路。必要时,你可以利用我,甚至出卖我,而你不用为你的行为抱歉,因为我们本身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我也会抓住一切时机,朝着目的前进,哪怕是踩着你的尸体过去。”

    谢轻晗沉郁的眉眼间有了丝笑意:“好心胸!够坦率!”他看着莫待,满眼欣赏之意,“有你这样的同路人,轻晗深感荣幸!”

    “日后若有消息传递给我,可以去找凤来客栈的大掌柜。”

    “城封了,护卫撤了,想给萧尧传信的人我杀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去见你母亲,让她使劲哭闹,一定要闹得上下不得安宁,闹得你不胜其烦,然后你就回停云居睡觉,不睡到日上三竿别起床。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办。”莫待活动着手腕说,“我先去凤来客栈取酒菜,然后去杀人。挑选侍卫的事明日再说。”

    谢轻晗没问他要杀谁,也没问为什么要挑选侍卫,扭头就走,步速非常快。

    莫待自言自语道:“嗯,这个同路人还行,不聒噪。”

    谢轻晗的心情突然变好了,他有些想笑,越走越快。

    莫待取了酒菜,算着时辰踩着点到了天牢,正赶上谢轻云跟一群蒙面人打得难分难解。他的手脚都戴着镣铐,行动极不方便,左推右挡已到了自身难保的地步。莫待停住脚,靠着墙看热闹:“哈,这么狼狈的谢三公子,我还是第一次见。有眼福,有眼福……。”

    谢轻云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你还站在那?还不帮忙?”

    莫待使劲摇头,打定主意将热闹看到底:“管我什么事?”

    一个蒙面人提剑朝莫待刺去。莫待闪身避过:“别找我行不?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你们继续。”那人也不答话,反手又是一剑。

    谢轻云叫道:“来都来了。好兄弟,见者有份。”

    又一个蒙面人冲到莫待面前,剑尖直指他的眉心。莫待沉了脸说:“事不过三。”他一手托着酒菜,一手朝蒙面人拂去。转眼间,那群蒙面人便一败涂地。见势不妙,为首的一个眼色,带头朝牢房外冲去。莫待抓起地上的干草撒出,朝谢轻云走去:“我给你带了最烈的酒。”

    谢轻云看着接连倒地的蒙面人,问:“留喘气的没?”

    莫待放下酒菜,又放了一小瓶药粉在酒壶旁:“你负责收尾。”他绕过尸体出了牢门,顺着墙根往外走,“明天中午见。”

    谢轻云追着喊:“你不陪我喝酒了?”

    莫待走回他面前,双眼圆睁,语气凶狠:“陪你喝酒?照你这意思,我是不是还得哄哄你,给你压压惊?”他用笛子戳着谢轻云的胸膛,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再敢说一句废话,我把你嘴巴缝上!”

    谢轻云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笑了:“见你无恙,我就安心了。”

    莫待甩开手,嫌弃地拍了拍被摸过的地方:“跟你很熟么?”他将双手拢在袖中,慢慢晃出天牢,踩着满地月光到了颜槐玉下榻的别馆。

    颜槐玉刚喝完养生汤,正躺在摇椅上纳凉。他很胖,身体的宽度已快超过椅子的宽度,好像他的肉随时都有流淌下来的危险;他很白,白得像在最白的白面里滚过,又像一截两头一样粗的大白萝卜,冒着水汪汪的光;他的头发很黑,年届花甲也还找不见一根白发;他的声音很柔,如果忽略掉那与众不同的尖与细,很像男女调情时的温言软语;他的动作很敏捷,这一点在他折磨奴婢时体现得淋漓尽致,再瘦小灵活的人也躲不过他举起的巴掌与鞭子。他对着月亮,端详修剪得无比完美的指甲与那圆头饱满的手指,眼里闪烁着泪光:他被自己的美给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