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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风起14

    乐声起。一队舞姬鱼贯而入,扭着柳条似的腰肢,甩动云彩似的衣袖,轻歌曼舞。席间顿时安静下来。倒不是众人有多喜欢歌舞,也不是他们认为应该给舞者和歌者以尊重,实在是应酬太累人,得趁机休整才行。

    谢轻云没喝酒,夜月灿过来跟他干杯,他推说嗓子不舒服给拒绝了。他看莫待一直在埋头苦吃,可实际上也就吃了几筷子青菜和很小的一点瘦肉,心中着实着急。

    几曲歌舞后,下酒菜又换了一批。莫待放下筷子,失了吃的兴致。他用手指蘸酒画出一个棋盘,用石榴籽和葡萄籽当棋子,下棋打发时间。等他下完两局才发现,一杯浅碧色的百香蜜已放在他手边,颜色竟与那日他在莉香居调的酒颇为相似。他端起酒杯嗅了嗅,暗自惋惜:可惜了那金贵的酒引与上好的花蜜。

    许是看见了他的动作,又许是想起了往日,方清歌对雪千色招了招手,将她唤至身边,低声道:“你不是想学调酒么?可以去请教莫公子,听说他在这方面很有研究。”

    雪千色皱皱鼻子:“我才不去!呆头呆脑地,一点灵性也没有!”她转了转眼珠子,心思都在水果旁那半壶百香蜜上,“母后,他们都说这蜜酒特好喝?我也想喝一杯。”

    “不许!这酒后劲大,你扛不住。”方清歌摸着雪千色泛红的脸颊,连哄带警告,“你可千万别喝,别到时候闹笑话!等青英会结束了,我叫人送到倚云殿去,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不管你。”

    “放心,我不喝。我是乖孩子,最听母后的话。我这是被那几个小丫头给闹的,又热。”雪千色回到座位上,趁方清歌和雪庆霄不备,又倒了一杯百香蜜迅速喝下。她这一来一回,气氛便恢复到之前,众人又开始喝酒聊天,再没多少人观看歌舞。

    百花羞和妧羲已坐到了一处,聊兴正浓。妧羲好静不爱动,性子冷淡;百花羞爱热闹,待人热情。两人已经做了十几万年的好闺蜜,什么时候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只不过,说话的总是百花羞,倾听者永远是妧羲。用百花羞的话说,妧羲可以长年累月不说一句话,她是片刻不说话就浑身难受。这会,她正跟妧羲说夜月灿和凌秋雁的婚事。说到高兴处,她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了,那股豪爽劲跟她的娇美绵软格格不入。妧羲偶尔问一句,问的都是关键问题。她见百花羞已有了醉意,吩咐人将她的酒杯撤了,换了茶水给她。

    林谷隐是个脾气好,又相当随和,还没有太多欲求的神,最喜欢干栽树种草,养花喂鱼,逗猫遛鸟的活。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女儿奴:凡是女儿说的话都是对的,都得听;凡事女儿想做的事,都必须无条件支持;凡是女儿喜欢的东西,都得想办法弄到手……就连他女儿说想跟着母亲姓,他也满口答应,根本不觉得是个事。总之,对他而言,女儿就是他的天与地,女儿的话堪比圣旨,甚至比帝后的话还管用。当初,听闻他如此没边没际地溺爱女儿,雪凌玥极不情愿与其联姻,生怕娶回来个母老虎,从此家宅不宁。奈何推不掉肩上的责任,只得勉强为之。结果,那南雅公主非但不骄横,反而出人意料的懂规守矩,温良贤惠,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贤内助。就在刚才,雪凌玥和南雅过来给林谷隐敬酒,他抹着眼泪说,雪家小子,你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看看我女儿这气色,竟比不上我这糟老头子!雅儿啊,赶明儿跟爹爹回家去,让我和你娘还有你哥哥好生照顾你!

    雪凌玥知道说什么都会被呛,只得以一脸谦顺而低姿态的笑容作答。南雅看出了他的尴尬,用一句话解了围:爹爹,母亲和哥哥在信中嘱咐女儿每天都要保持好心情,不然对身子不好。您这淌眼抹泪的是想惹女儿伤心么?

    林谷隐立马满脸堆笑:哪儿能啊?我女儿有孕在身,每天都得高高兴兴的!

    方清歌听得直摇头:这老头!亏得有我这儿媳妇镇着,不然,还真是个谁拿他都没辙的大麻烦。她目视全场,想起方星翊来:在这些后辈中,不知道谁有资格做星儿的对手?说起来,我们姑侄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想必他的功力又精进了许多。大哥也真是的,竟不愿让星儿来试试身手……没看见雪凌波的身影,她又是一番感慨:三弟对那孩子的保护也太过了些。出来见见人,长长见识,有何不可?长年累月的呆在七星湖不见生客,不是种药就是炼药,也不嫌闷得慌。

    林谷隐端着酒杯到了雪重楼面前,闲话两句就开喝了。南雅的母亲怀南雅时有流产的征兆,多亏了雪重楼才保住了孩子。这份恩情林谷隐一直记着,对雪重楼始终不同旁人,总是高看一眼。谢轻晗瞅准时机向他二人敬酒,两人热情相迎,照单全收。雪重楼询问了谢轻尘的病情,得知已无性命之忧,对莫待的医术大加赞赏。谢轻晗说,莫公子只是敢下药,他用的药方都来自《药典》。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欠着仙界的情。雪重楼心里十分满意这个说法,嘴上还是将功劳给了莫待,说如果没有他翻遍群书,大概是很难找到《药典》的。于是,以《药典》为话题,三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酒也喝了很多。直到夏天过来跟雪重楼请教,谢轻晗才得空去跟旁人说话。

    方清歌知道雪重楼不善饮,吩咐人暗中将他的酒换了。雪重楼喝着杯中似酒非酒的饮品,抬眼朝方清歌看去。就在两人目光交汇的刹那,他忙慌慌地闪躲开去,对着旁边看着他的雪庆霄举了举酒杯。

    雪庆霄略微点点头,没有过多的表示。他见谢轻晗正与雪凌寒说话、李日新满怀恨意的眼始终跟着谢轻晗转,很是无奈: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时刻不忘算计别人的人,迟早也会被人算计。又见雪凌玥与雪凌寒气质超群,皎如双璧,心中颇为欣慰: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回眼再撞上李日新阴沉的脸,不由得酒意上涌,只觉得倒胃口。

    自从被蒙面人整治,李日新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凌小太监了,但肚子里的坏水是一滴没少。他冷眼瞧着谢轻晗跟众人聊得热闹,自己这边却只有苏舜卿作陪,冷冷清清地再无人搭理,很不是滋味,总想找谢轻晗的麻烦。奈何谢轻晗行事谨慎,哪有他找茬的机会?他只得忍耐,百无聊赖地看季晓棠豪饮。

    三界无人不知季晓棠爱酒。方清歌自然会投其所好,早已安排人将几壶别人都没有的好酒送到季晓棠的案上。有好酒,有好菜,季晓棠的心情就不会太差。他想邀谢轻云同饮,却看见了一张堆满不安的脸:“如此良辰,你不安心享受,倒一副如坐针毡的表情,是何故?”

    谢轻云朝莫待努努嘴:“他吃东西极慢,怕是还饿着。”

    “你又不能帮他吃,急有何用?”季晓棠晃动着酒壶,笑道,“你说你也真是的,好好的干嘛戒酒?好不容易我才遇上个能喝到一起去的人,你说不喝就不喝了,没趣!自斟自饮总归不完美。要不,今晚你开戒吧!”

    谢轻云将自己那壶百香蜜双手奉上:“哪有师父劝徒弟喝酒的?请自便。”

    “不喝就不喝吧。要不,把流光也送给你师父我得了。你不喝酒还留着那么好的酒壶干嘛?真真暴殄天物!”说着说着,季晓棠的手已放在了流光上。

    “流光是家父送我的生日礼物,说好了只能家传。还请师父见谅!”

    “谢青梧这个小气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算啦算啦……父母之言不可违,本大神不要就是了。”季晓棠提着酒壶到了莫待面前:“莫公子,轻云不陪我喝酒,咱俩喝一杯?”

    莫待指着棋盘道:“没问题。请风神前辈先替葡萄籽解围。”

    季晓棠来了精神:“哈,这个好!”他蹲在几旁,以为可以轻松破解,却越看越无处下手。“这棋局难解,可有名字?你上次给轻云的棋谱是哪来的?那上面的招数太过精妙,大有令狐云骁之风。”

    “风神前辈跟令狐云骁下过棋?”莫待挪了挪身子,挪出空位给跟过来的谢轻云坐。“前辈还真是交游广阔。”

    “令狐云骁的棋艺天上地下都是一绝。早年我有幸跟他对弈过几局,完全不是对手。如今他被囚在鹰愁涧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可惜了他的好棋艺!”季晓棠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对策,只得作罢。“莫兄弟,教你棋艺的师父是谁?”

    “师父!你怎么能跟我家阿呆称兄道弟?那他岂不成我的长辈了?”谢轻云叫道,“你不在乎辈分,我还在乎呢!”

    “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各论各的,不影响,绝对不影响。”季晓棠摸着下巴,一副你爱咋咋,别来管我的样子。“莫兄弟棋艺高绝,我佩服他,愿意叫他兄弟,你管得着么?你是我徒弟,没有徒弟管师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