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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忘川24

    谢轻云笑道:三公主果然眼光高!凌波上仙这样的好人才在你眼里也只是呆头鹅,我这样的庸俗之人岂不是更不值一提了?他微笑着对雪凌波颔首,又说,好久没看到像凌波上仙这样笑容舒暖的人了。轻云三生有幸!

    雪凌波被他温暖的笑容感动,差点落泪,诺诺道:幸会!

    谢轻云笑了一笑,很自然地将话题抛给雪千色,请她也讲一讲游历的所见所闻。众人的好奇心又被撩拨起来,依然兴致高昂。

    雪凌波趁机将身体藏进别人的影子里,再也不愿引人注意。无意间,他的目光落在谢轻云身上,见他正仔细端详自己,眼中带着柔和的笑意,忙低下头去,只觉得心脏的跳动频率比他配错药被雪重楼抓了现行还要快几分。我这是怎么了?他不停自问。思绪纷乱,星光迷眼,他始终没有答案。

    众人喝着美酒,看着美景,聊着各自的见闻,气氛欢快,相谈甚欢。从前对谢轻云抱有偏见的人,也对他有了不同程度的改观。有人问,江湖上把你传得那般不堪,你为何不解释?谢轻云笑道:人的德行不是靠嘴说出来的。多说无益,时间会证明我的清白。又说,人生在世,论心不论迹。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害人命,不坏人事,不伤天理,又何必拘泥于生活的方式?如此,又赢得了一波好感。雪凌波也越发觉得他见多识广,心胸博大,是个与众不同的。众人谈到快过丑时才散场,一个个仍意犹未尽。

    这会得知他犯事被绑了,十之八九的人都犯了嘀咕:分开也不过两三个时辰,怎么就出事了?夜月灿得到消息就走了,留下凌秋雁通知本门和风神门的弟子,并嘱咐她一定去姻缘林找莫待。

    永安殿内,雪庆霄和方清歌高居上位,神圣威严。雪千色身着彩衣,站在方清歌身旁。殿中文武百官列席,一个个也都目不斜视,肃穆庄敬。仙门百家的弟子围在殿前,窃窃私语。谢轻云和慕蘅被收了剑束了手,愤然而立,不肯下跪。谢轻尘紧挨着谢轻云匍匐在地,衣衫不整,面色如土,已经虚弱到快要晕厥。而横眉怒目的夜月灿则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得死死的,动也不能动。

    林雨曦没有丝毫慌乱之色,她先向诸位前辈行礼请安,又跟雪凌寒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才说话:“历来犯罪者,若罪不至死,不得下其佩剑。敢问仙帝仙后,我师兄所犯之事可是死罪?不然为何要受此折辱?”

    雪庆霄温声道:“你别着急。这不正在询问当事人么?问清楚了就好了。”

    “听仙帝这话的意思,是事情还没弄清楚了?既然没弄清楚,又凭什么解我师兄的佩剑?”

    “凭什么?”方清歌冷笑着将一封书信扔在林雨曦面前,冷着脸道,“仙界的律法你也是知道的,还有脸问本宫凭什么?你自己看!”趁林雨曦看信的时间,又说,“都说风神御下极严,原来竟是这么个严法!”

    林雨曦皱眉道:“这信是从谢家大公子身上搜出来的?”

    “这还能有假?不信你可以去问谢轻晗,看他怎么说。”

    “我没有不信,就是不太明白,仙后是如何知道这是封谋逆信的?总不能是您坐在瑶光殿中突然灵光乍现,掐指一算,算出来的吧?”

    “今夜有人潜入来仪馆,打伤樊公公,抢走了他随身携带准备折返时送往别处的密函。本宫派人搜查琅寰山,结果密函没找到,却找到了这封信。搜查的侍卫心急失了分寸,擅自将信拆了,本宫这才得知信的内容。”

    “那真该恭喜仙后,有了这意外收获。只是,单凭一封信就判定魔界有反叛之心,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书信太容易造假,最是靠不住,历来因书信造成的冤假错案不在少数。”

    “林雨曦,你这是在质疑本宫辨别真假的能力?”

    “岂敢!我只是觉得谢家的人简直愚不可及!旁人若有反叛之心,必定是严防死守,生怕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他们倒好,把证据带在身边到处乱窜也就算了,还无端让别人搜了出来。这不明摆着自寻死路么?”

    “这是胡冰清给谢轻晗的私信,谢轻尘没有拆,他并不清楚信的内容。若如知晓,恐怕早就毁了。”

    “这一点您的解释得很合理。只是……”林雨曦将信展示给众人看,“嘉和公主在信上说,圣上召她回宫是为了弄清楚青英会上红日和紫日的事。好在她早有准备,已将此事解释清楚,并向圣上进言说双珠在仙界被人调包,多半是仙界的人做了手脚,不然谁也没那么大本事。究其原因,不过是仙界看魔界如日中天,人间界日渐势微,不愿再帮衬,便以此为借口与圣上划清界限。圣上对此深信不疑,一面痛心自己对仙界的耿耿忠心换来的却是百般算计,一面感慨仙后手段高明,翻脸不认人。公主又说她已动手设局除去上官离,还想好了将祸事引向淑妃娘娘的法子。她这么做为的是搅乱后宫,引前朝不安,并且还嘱咐谢二公子安排人手,以便见机行事。若此种言论属实,其心可戮,其罪当诛。然而,思量之下却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

    “哪里经不起推敲?说出来让本宫长长见识。”

    “嘉和公主不在宫中多年,恩宠已比不得从前。身为谢家妇,她早就视魔界为自己的归宿。此种身份和立场下的说辞,圣上就一点不怀疑?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圣上圣心决断,岂是那偏听偏信之人。此乃其一。其二,圣上仰仗仙界日久,仙人两界向来也和睦融洽。如今,人魔两界的裂痕扩大,圣上断断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嘉和公主的三言两语就转了心性,质疑仙界的用心,自毁长城。其三,这样一封见不得光的信,嘉和公主要给也只会直接给魔界的当家人谢二公子,绝无给大公子的道理,更何况还要经当今圣上心腹之手代为传递。试问,还有比这更愚蠢更疯狂的做法么?”

    有人道:“是啊,大公子自小有疾,从不过问政务。没道理把传信给他。”

    又有人道:“可不是么?这不纯粹授人以柄,坏事么?”

    众人议论纷纷,都很赞同林雨曦的说法。

    林雨曦继续道:“我这样没城府的人都知道的厉害关系,嘉和公主深谙宫中险恶,就更是门清,怎么关键时候倒糊涂了,竟将这么机密的信件送到一个不懂政务的人手中?且,人间界到魔界的距离远比人间界到仙界近,嘉和公主却舍近求远,巴巴的将信送到远在仙界的人手中,又是什么道理?”

    雪庆霄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嘉和公主?”

    “也不是没这可能。毕竟,公主也是局中人。”

    “这里有没有人见过嘉和公主的笔迹?有的话请站出来。”

    方清歌剜了雪庆霄一眼:“萧尧治下极为严苛,哪个不怕死的敢假冒公主的名头,坏他的大事?”

    雪庆霄好脾气地笑了笑:“萧尧的手段大家都是见识过的。倘若要安一个罪名以便对谢家出兵,冒名行事可能是最不值一提的手段之一。”

    樊让忙道:“仙帝何出此言?圣上行事……”

    雪庆霄道:“公公,暂且别说你家圣上如何行事了吧,先说说你认不认得嘉和公主的笔迹。”

    樊让回答得倒很痛快:“公主常有书信向圣上请安。圣上有眼疾,不能过度用眼,凡问安的书信都是咱家读给他听。所以嘛,公主的笔迹咱家是非常熟悉的。”

    林雨曦哼道:“公公的言下之意,信乃自嘉和公主亲笔没跑了?”

    “如果咱家没看走眼,基本上就是这样了。”

    “公公相信自己没看走眼,我也相信我的判断没出错。言尽于此,容我再多说一句,单凭一封真假难辨的信和一点根本立不住脚的怀疑,琅寰山就大动干戈,闯姻缘殿,抓梅先生的座上宾,拘风神门的弟子,这事说出去怕是无人会信!”

    “信与不信,大家自有判断,你也不必抬出梅先生和风神来吓本宫。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仙界安宁。”

    “既是为了仙界安宁,就更该谨慎行事,做到有理可依,有据可考,有章可循,叫人挑不出错来才好。像这种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没真凭实据的事,万万不可发生在讲规矩,讲法度的仙界!”

    雪千色喝道:“林雨曦,你说话客气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样的身份不劳三公主来提醒。倒是三公主该背一背仙界的律条了:在这永安殿上,帝后与仙门论正事时,不相干的人不得插嘴!”

    “不能插嘴我也插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是尊贵的仙界公主,我一个刚入仙门的凡人能拿你怎么样。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希望神灵保佑三公主,永远不要蒙受不白之冤,永远都这么神气活现!”

    “你敢咒我?”

    “不是咒,是祝祷。三公主切莫会误解我的意思。”

    双方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动手。恰在此时,莫待匆匆赶来,迈步进门时不想却被袖中掉出的一团丝带绊住了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看,他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失态,失态。我来得不是时候?”

    夜月灿叫道:“是时候,非常是时候,刚好赶上给我收尸!”

    “莫怪,莫怪!我不练完剑不能下楼。事情都说清楚了么?”

    “你傻啊?清楚了我还能这样?你瞧瞧那信上都写了什么!”

    林雨曦手一抬,将信甩给了莫待:“再看也就这样了,还能看出花来?”

    莫待字斟句酌,看得特别认真:“嘉和公主的手笔?那我得看仔细了。”

    林雨曦道:“还是那句话,要给人定罪,总得人证物证齐全了才行。若事实证明我师兄确实居心不良,品行不端,且不说我师父会如何责罚,风神门的这些同门就饶不了他。在既没有人证,物证又不值得采信的情况下,仙后就命人解了我师兄的剑,欠妥!”

    “有罪的人哪里会承认自己有罪?他们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平常。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罪恶。必定得用过刑了才肯招认!”方清歌冷声道。

    “仙后不必动气。有罪或无罪,都必须符合情理,用事实和证据说话。岂能空口白牙,胡编乱造!所以,在对我师兄用刑之前,烦请仙后给出能服众的证据,判他一个罪有应得。不然,风神门的人怕是不能答应您这么做!”林雨曦盯着樊让,目光极不友好。“樊公公,我说的对么?”

    樊让回以一个极谦卑的笑容,没有过多的表情。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谢家心怀恶意,不知感恩,所受之罪根本就是自食其果。”

    “究竟是谁心怀恶意,搅弄是非,等水落石出时自然见分晓。仙后又何必忙着下结论?”林雨曦的口气很是冷淡,“我再重申一遍,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谁也不能动我师兄!”

    “你这是什么态度?”雪千色拍案道,“证据摆在面前,你还要怎样?我母后做事向来公道,难不成还能冤了他们?”

    “三公主此言差矣!所谓公道,是就事论事,不袒护,不偏帮,不以个人喜好论对错。恕我眼拙,就目前这情势,我可没看出有公道可言。倒是那心怀叵测,躲在暗处设局的恶毒小人,打着‘公道’的旗号得了不少好处。”

    “樊公公谦卑和顺,绝非恶毒之人!他才……”雪千色捂住嘴,满面懊恼之色。“我……我懒得跟你理论。总之,不许对我母后无礼!”

    方清歌瞪着雪千色,大有掌她嘴的架势。雪庆霄忙使个眼色,示意她别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