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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风语11

    没看见梅染,也感觉不到他的灵力,他不在这里?他们居然不用幻术骗我?没理由!该不会真的是我过于多心了,这不是幻术结成的幻境,是现实。雪重楼再次巡视周围,终于放下心来:想必他们知道我会防范,幻术对我作用不大,索性不用了,这倒也不失为明智之举。他又去看方清歌,见她发愁的样子是那般熟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为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再试探试探。“不是说七星湖的结界是梅染和小阎王联手破的么?怎么没有看见梅染?他人呢?难不成,这事是小阎王一个人干的?”

    “这话说得!本王好歹也是个王,哪能那么不懂事,无凭无据就跑到七星湖撒野。梅染那厮还在闭关躲清静,结界是你家仙后下令解开的,为了解方老将军心头疑惑。”小阎王假模假样地对刚到的方文远揖揖手,“老将军辛苦!”

    “小阎王搭台子唱戏,还请了这么多人看戏,更辛苦。”方文远绕着一处尚未坍塌的房舍走了几圈,用剑敲了敲门板,“老夫一进七星湖就闻到了启信的气味,一路跟着过来就到了这里。可这里什么也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老将军若不嫌弃,小王倒是可以帮忙。”小阎王朝空中嗅了嗅,指着紧挨着那房舍后用盆栽围起来的小花园道,“那地方锁着一缕冤魂,老将军不看看么?”

    方文远叫过两个兵士,示意他们将花园挖开。功夫不大,花园被掘地三尺,每一块土疙瘩都被搓成了可从指间流出的细土,也一无所获。

    雪重楼藏住心头得意,痛心疾首地道:“这些花都是绝世名品,我花了很多年才培育成功了这么几株。你们要怎么赔?”

    “别着急嘛,谁赔谁还很难说。”小阎王用扇柄敲敲那几个花盆,笑道:“本王从前见过一个无头鬼,她是被自己的丈夫伙同情妇谋杀了的。负责办案的官员找到了她的身体,却找不到她的头颅。你们猜,她丈夫把她的头埋在哪里了?”

    那兵士机灵,抬脚踢碎了一个葫芦形的花盆。花盆碎了,泥土掉了一地,露出里面倒放的被剃光了毛发的头颅。他拔掉种在头颅里的花,弄干净里外的泥,露出头颅本来的样子——方启信的样子。在他的耳根处,一朵闪着微光,牡丹形状的伤疤赫然眼前。

    夏天第一个叫了起来:“牡丹!”

    方文远接过头颅闻了闻,神色悲愤:“没错,是我儿!”

    一时间,七星湖中沸反盈天,片刻后便只有窃窃私语,然后就落得一片死寂。

    莫待那厮诚不我欺!方启信果然摆了我一道!雪重楼想着自己与莫待的对话悉数被方文远听了去,如今又证据确凿,再想抵赖也是不可能,便整整衣衫,笑道:“瞧你们这些不懂怜香惜玉的粗人!这花凌波最是喜欢,我寻遍三山五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他找来了这么一株。可这小东西总是蔫不拉几的,我想是不是缺营养了?就找了点好肥埋在花盆里。果不其然,只几天的功夫它就开出了漂亮的花朵。凌波高兴得不得了,白天晚上都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只偶尔放在这里吸吸地气。今日被你们毁了花根,凌波该伤心了。”

    方文远怒极反笑:“我儿活着时没有建树,死了能滋养花草,倒也不算白活!”

    “对嘛,对嘛,这么想就对了嘛!人哪有不死的,只要死得有价值就不必遗憾。”

    “他的身体呢?”方文远问道,“该不会也做了花肥?”

    “我每天处理的死人实在太多了,哪里记得谁埋在哪里。你容我想想……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嫌挖坑太麻烦,就随手把他扔进七星湖喂鱼了。瞧,一点也没浪费。多好!”雪重楼说着笑着,带着几许癫狂与狂浪。“实话告诉你吧,我一点都不后悔杀他,谁叫他有眼无珠,惹不该惹的人!他是自寻死路,尔等莫怪我无情。”

    “惹?他惹你什么了?就因为他对雪凌波言语无状?”方文远一步步逼近雪重楼,“他有失礼越矩之处,你大可以管教他,为什么非得杀了他不可?”

    “笑话!他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吗?你这当爹的都不肯花心思管教,他又不是我雪家的亲属,怎么倒要我费心管教?我当然是找最便捷最省事的法子,既让他得了教训,又让我心情愉悦,两全其美。”雪重楼看着残垣断壁、满目破败的七星湖,想着往日的热闹气象,不免有些灰心。又见众掌门一个个虎视眈眈,仙门弟子大多横眉怒目,而方文远的兵士更是刀剑相向,只等一声令下便将自己斩于剑下,心中又生出几分悲凉。他知道大势已去,却不愿就这样认输,不由得庆幸自己已早早地想好了退路,不怕离了琅寰山就没有去处。只要今夜能全身而退,东山再起不是问题。他想好脱身之法,正待依计而行,忽然看见雪凌璧被押了过来,形容十分狼狈。

    “师父,师父……”雪凌璧哀声叫道,温厚的面容上布满了诚挚的悲痛。他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双手举过头顶。“师父,您的书房和卧室都被他们烧了。徒儿拼死拼活,只从卧室里抢下了这个。”

    众人见那卷轴被烧了一角,原本雪白的绢布被烟熏得有些黄了。左右两朵牡丹花吊坠因为雪凌璧的颤抖轻轻摇晃着,十分美丽。

    雪重楼脸色大变,烈焰掌随即出手,直奔卷轴和雪凌璧:“把它给我!”

    小阎王哈哈一笑,取走卷轴,又一脚将雪凌璧踢到季晓棠身后:“啥玩意这么神秘?本王来瞅瞅。”说着,就要开卷查看。

    “住手!”雪重楼高声叫道,神情颇为着急。“小阎王,你不是想知道当年神隐事件的来龙去脉么?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把卷轴原封不动地还给我。”

    小阎王一脑门疑惑:“这到底是什么,竟值得你开这么大价码?惹得本王更想看了。”

    “我已经是死罪了,你看了卷轴我也还是死,于我并没有什么损失。可如果你看了卷轴就永远不知道神隐事件的真相,这个局你就白做了,这在你可是天大的不值。”

    “爷爷的,竟敢威胁本王?”

    “交易而已,谈不上威胁。”

    “也是。行,本王答应你。”

    雪重楼跪倒在地,对方清歌行了君臣之礼:“仙后,臣有罪,且罪该万死!臣的罪行有三:其一,臣于偶然间得到蔷薇的种子,明知是魔族之物,却没有及时毁掉,为今日之祸埋下了祸根;其二,异想天开,妄图逆天而行,炼制出神药,帮助我仙界战士获得长生与神力,提高战斗力,以守仙界太平。为此,臣以三界无辜者为实验品,引发了神隐事件。多年后,臣得知莫待乃魔族中人,便想用他来试药,又苦于没有机会。于是,臣将蔷薇荆棘鞭献给仙后,欺瞒仙后说它只是臣研制出来的屠魔鞭,只是取了一个和魔物相同的名字,以期达到震慑效果,不会对人体造成大的伤害。仙后宽仁,有心饶莫待一命,这才以它代替原来的行刑鞭;其三,因为一点私心,臣杀害仙门弟子方启信,万死难赎其罪。”

    方清歌怒道:“你如此行事,枉费本宫对你的期许!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是臣不好,但凭仙后责罚。”雪重楼又将蔷薇问世的前因后果捡能说的说了,能推的推给魔族,不想说的只字不提,又把已成事实的罪恶全盘揽下,将方清歌塑造成一个毫不知情,清白无辜,被他蒙蔽拖累的人。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他算定了蔷薇的真相只有莫待一人知道。现在莫待不在,自然是由着他编排。

    “本王有两个疑问,第一,是谁给你的蔷薇花种?”

    “抱歉了小阎王,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找到了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很想知道它到底来自何处。”

    “明白了。第二,那些实验体和你种出来的蔷薇藏在何处?”

    “我早知此事不能善了,前些日子将他们都化了。”

    “骗鬼呢!你丧尽天良,耗光心血才培育出来的珍奇种,你舍得就这么化了?”小阎王手握亡魂珠,眸中黑色渐浓。“本王再问你一遍,还有一部分死魂灵在哪里?”

    “我说了,都被我化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小阎王知道雪重楼没说真话,奈何短时间内也想不到办法让他吐露实情,也只得就此作罢。“既然你已认罪,那就跟本王走吧!等到了冥界,咱俩泡壶茶,好好聊。”

    方清歌忙上前一步道:“且慢!小阎王,再怎么说医仙也是仙界的人,何去何从本宫自有定夺,不劳阁下费心。”

    “此言差矣!神隐事件导致诸多亡魂多年不能投胎转世,这是我冥界的事,不是你仙界的事。你若要为方启信罚他,也该遵守先来后到的规矩,等到本王罚过之后再来行权。”

    “只要本宫不徇私枉法,按律例施刑,也就是为死者申冤报仇了。小阎王又何必强人所难执意要带他去冥界?本宫虽是女流,却比男人还要面子。要从本宫面前带走仙门的人,本宫脸上过不去,还请小阎王给本宫这个面子。”

    “怎么,就你的脸是脸,本王的脸就不是脸?”小阎王冷冷地道,“既然你知道面子的重要,那何不如你成全本王一回?”

    “这恐怕办不到。本宫不能答应你。”

    “不答应?你是欺负本王年纪小,还是欺负本王孤身一人,奈何不了你?”

    “小阎王说哪里的话。你我各自为王,从来是平起平坐,谁敢欺负谁呢?”

    “知道你我是平起平坐就好。雪重楼是一定要跟本王走的。这个中因由嘛,看在你的面子上本王也就不挑明了。”

    “本宫愚钝,小阎王还是挑明的好。本宫也好掂量掂量,担不担得起这份人情。”

    “谁不知道仙门嫡亲犯了错从来都是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有几人真正受过罚?也只有那些出生卑微的俗家弟子才会因为一点微末小事被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如果让雪重楼留在琅寰山,你多半会用金蝉脱壳之计帮他脱身。等过些年风头过去了,他再换个新身份就又回仙界了,说不定还会高升。你说说,就你这不分是非,只论亲疏的行径,本王能放心么?”

    “小阎王这么想可真就冤枉本宫了。本宫做事一向公正,决计不会如此行事。小阎王还是依了本宫的提议吧!不然,撕破了脸皮,对谁都不好。”

    “从你阻拦本王带他走的那刻起,你我的脸皮就已经撕破了。”小阎王收了鹅毛扇,一向黑白分明的眼睛倏地变成了纯黑色。“既然你蛮不讲理,那本王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季晓棠道:“小阎王息怒!看在咱俩也喝过几次酒的份上,此事能不能从长计议?仙冥两界素来和睦,倘若因此伤了和气,起了纷争,当真不妥。”

    小阎王冷笑道:“喝酒是喝酒,正事是正事,一码归一码,你可千万别混为一谈。”话虽如此,他的眼睛到底是恢复了正常。“算了,冥界的冤魂够多了,本王不想再添新人,就卖你这个人情。只不过,在本王离开之前,有些私房话想跟雪重楼说,不过分吧?”

    “说话而已,不过分。小阎王请便。”方清歌紧盯着小阎王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突然出手,取了雪重楼的性命。

    “既是私房话,那就麻烦诸位后退,本王就不谢了。”小阎王手握卷轴,一步步向雪重楼走去。待两人只有一步之遥,他凑过身,低声道:“其实啊,这卷轴之上没有方清歌,而是本王画的小鸡啄米图。”

    “你!”雪重楼又惊又怒,“你骗我!堂堂小阎王居然扯谎骗人?”

    “骗人怎么了?你没骗过人?还是说你没被人骗过?俗话说,鬼话连篇,专骗神仙。我是小阎王,说的是鬼话,骗你不是正常操作么?”

    “小阎王好手段!竟敢当着众仙的面堂而皇之的弄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