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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揽月4

    光明宫的后花园里,一个容貌俏丽的侍女正目不斜视地忙着收拾残花败枝。为了不打扰正在发脾气的人,她乖觉地不发出一点声响,只盼着快点整理完,也好尽早逃离现场。

    南宫翾抱着一只阴阳眼的猫,一手摸着它乌漆墨黑的毛,一脸讨好的笑。哪知那猫是个傲娇又不解风情的,根本不理睬她的示好,还颇为厌烦地躲开了她凑上去的娇艳动人的红唇。

    大概是越紧张越容易出错,那侍女一个不小心踩上了一块碎瓷片,划伤了脚。她轻轻嗳了一声,又连忙紧闭双唇,将受伤的脚藏到裙子下。

    南宫环越发生气了,提脚就踹:“没用的玩意!要你何用?”

    南宫翾动了动手指,南宫环的脚踹在了旁边的树干上,疼得嘴角一抽。再看南宫翾,还在求黑猫赏脸亲自己一下。

    “姐,你干嘛打我?是这丫头自己不中用!”

    “不中用她也是我的人,你最好别把爪子伸得太长。”南宫翾眼皮都没抬,又撸猫尾巴去了。“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死心吧,没戏。”

    “雪千色那货的名声比我还臭!我要是娶了她回来,肯定家宅不宁,火神门的声名也会被败得精光!姐,我求你了,别让我娶她行不?”

    “不行,不行,不行!你就是再求我一千次一万次也还是不行。南宫环,既然你左一趟右一趟地来找我,我也索性把话给你挑明了,省得你觉得这桩婚事你多吃亏似的。”南宫翾鄙夷又嫌弃地将凑到跟前的南宫环踹到一边,“别嬉皮笑脸的,离本姐姐远点!”

    南宫环一点也不生气,拍拍屁股又凑了过去:“可是明明就是我吃亏了呀!”

    “你是不是以为雪千色很想嫁给你?我要是她,我宁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你!猪起码还能杀了吃肉卖钱,再不济也还能当枕头用,你说你能干什么?吃喝嫖赌,欺男霸女,斗鸡遛狗……活到现在你干过一件人事么?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要不是火神的儿子,别说雪千色了,你打光棍都会被嫌碍眼。”

    “翾翾,别这么说你弟弟。”南宫哲陪着笑道,“环儿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老爷子,既然您已经把火神门交到我手上了,就好生歇着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您老人家就甭操心了,我会从火神门的利益出发,处理好每一件事情。当然,如果您觉得我处事失之偏颇,担不起掌门之职,也可以现在就赶我下台。”

    “爹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就是这个……环儿都说他不喜欢了,你就别强迫他了吧。”

    “强迫还是要强迫的,不然他永远不知道做人其实很不容易。”南宫翾笑眯眯地道,“老爷子,您别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他不是担心火神门的名声,是怕自己驾驭不了雪千色,没办法再继续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我说得对不对啊南宫少爷?”

    南宫环嘟囔道:“对什么对,哪里对了?我胡作非为干她屁事!”

    南宫哲暗中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翾翾,婚姻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环儿虽然不乖,好在他是男孩子,淘气点就淘气点了。那雪千色可是女孩子,成天惹是生非,活脱脱就是一个搅家精!不是我护短,像她那么难搞的女子真不适合娶回家当老婆。”

    “此话差矣!老爷子,您不觉得这俩货是破锅配烂盖,天造地设的一对么?都混账,都自私,都狠毒,都爱狗仗人势而且还没有自知之明。所以啊,当初方清歌说要把雪千色嫁过来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若是他俩结成夫妻,祸害彼此就够了,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折腾旁人,多好啊!这是多大的一件功德!我堂堂火神门的掌门人,怎么能放弃救苦救难的机会呢?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让千千万万的男女早日脱离苦海,你就忍一忍,认了吧!姐姐我替他们谢谢你。”

    “爹!您听听四姐这话!她摆明了就是欺负我!”

    南宫哲眼皮一耷,双手一摊:“你就别叫爹了,我叫你爹行不行!我早就说了,你娘寻死觅活都没能让你姐改变主意,你爹我的这张老脸就更不可能了。你不信,非要我来说情不可!现在你信了吧?我……我找我那帮老伙计下棋去了,懒得管你这档子烂事!”他竖起大拇指摸了摸鼻子,很生气地走了,边走边叨叨:“这日子没法过了!以后谁再让我来当这夹心糕饼,我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老爷子慢走,不送。”南宫翾勾勾手指,将南宫环唤到面前,阴恻恻地道,“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将掌门之位传给我么?”

    “老爷子的心思谁知道?多半是他老糊涂了。”

    “老糊涂了还能溜得这么快?其实啊,这里面有一半你的功劳。”

    “我的功劳?我哪里来的功劳?”

    “人头猪脑,就知道你听不懂。趁我今儿得闲,就好好跟你掰扯掰扯,省得你以后再来烦我。”南宫翾边说边将双腿翘上桌子,以便黑猫躺得更舒服。“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大哥忠勇勤奋,二姐内秀贤淑,三哥机敏刚直,我嘛马马虎虎。轮到你了,也不知道南宫家的祖宗是怎么保佑的,竟让你投胎转世成了爹娘的老来子。从小,你就嘴甜会来事,哄得娘心花怒放团团转。哥哥姐姐稍微规劝你几句,就被娘骂得狗血淋头,恨不得自扇耳光。老爷子是个明白人,知道慈母多败儿。他想管束你,让你走正道,奈何架不住老妻护短,三天两头地跟他撕闹,他也就只能拼着被外人戳脊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以致于你有恃无恐地将那点人性都作没了。说白了,根本用不着雪千色,火神门的名声早就被你败得一干二净了。不过是众仙门看在老祖宗和老爷子的份上,留着几分情面不戳穿罢了。”见南宫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露出了几分得色,南宫翾忍住踹人的冲动继续道,“老爷子卸任时,本打算在大哥和三哥中选一个继承人,毕竟他们是南宫一族里最优秀的两个孩子。没想到啊,两位哥哥竟一起拒绝了,理由是他们搞不定你。啧啧啧……听听,听听!这话要是传出去,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老爷子威逼利诱也没能改变他们的心意,只得放弃。无奈之下,老爷子就想着在嫡系里选一个,再不行旁支也可以。结果……嚯,嫡系和旁支硬是没一个人愿意,就好像这掌门之位比那上古妖兽还可怕。就这样,掌门之位落到了我这个原本只想把南宫家的生意做到四海八荒的人身上。”

    南宫环哼道:“是他们自己没本事,统领不了火神门。干嘛赖在我身上?”

    “你说谁没本事?你良心坏掉了脑子也跟着坏了?大哥为什么差点丢了性命?三哥的腰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能完全伸直?嫡系里那几位一身伤病的叔伯兄长,旁支里那两个残了的小小子,他们又是为了什么?那还不都是为了火神门,为了除妖降魔,护百姓平安!你有几根舌头敢说他们没本事?谁给你的胆子!”南宫翾声色俱厉,目光跟淬了毒一样,“你以为火神门的名望都是靠祖宗庇佑得来的?不是!靠的是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南宫环,我警告你,我可以容忍你偶尔的放肆,但若再让我听到你此种言论,你就自废修为,给我滚出火神门!”

    “凶……凶什么凶?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嘛!”

    “你最好记住你刚才的话!”南宫翾又是那副笑容可掬、娇俏迷人的模样。“其实两位哥哥的担心不无道理。搞不定你这瘟神,火神门的声誉名望就很难回到从前,因为谁也不知道你会在哪个要命的节骨眼上惹出要命的官司来。不过,好在有我。咱俩从小就打,一路打到大,我脸皮厚不怕被人说以大欺小,也不怕被娘指着鼻子骂,更不怕你制造麻烦掣肘。以后你还可以找我打架,不过你得先料理好后事再出手。因为,无故对掌门人拳脚相向,死罪。”

    “四姐,四姐,我的好四姐……”南宫环哭丧着脸,就差没下跪了。“再怎么说,咱俩也是从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你真要我娶那母夜叉?”

    “即便她是母夜叉,那也是三界中家世最盛血脉最纯最好看的母夜叉,亏了你什么?你还别看不上人家。雪千色再坏,也不会像你一样,连自己人都打。”南宫翾回头看看受伤的侍女,笑道,“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下,给那丫头当医药费。”

    “凭啥?她受伤又不是我弄的!凭啥让我给医药费?”

    “你不发脾气摔碎花盆,她会受伤么?摘还是不摘?”

    “摘摘摘……这哪里是光明宫,分明是黑心肝的黑店!我以后再也不来了!”南宫环摘光身上的佩饰,气冲冲地甩手走了。

    随行的小厮嘟囔道:“掌门也真是的!胳膊肘往外拐,干嘛要答应方清歌?”

    南宫环道:“你懂什么?四姐有四姐的计较,她肯定会帮我。”

    “她的计较就是搭上您的终身幸福?就没见过这么当姐姐的!”

    南宫环双眉倒竖,回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我姐怎么了?我姐哪里不好了?我姐做事轮得到你来说?没尊卑的东西!活腻了!”

    “您刚才不也在抱怨掌门人无情?”

    “我说过吗?她是我姐,我可以说她,你没有资格!”南宫环揪着那小厮的耳朵,边打边骂,吵吵嚷嚷地出了光明宫。

    香浅从一株花朵繁盛的古树后转出来,望着远去的南宫环笑得直不起腰来。她和南宫翾差不多的身量,穿着打扮也非常相似,只是衣服的颜色差别很大。她专挑花草密树木多的地方走,脚步轻得像没有重量的猫。

    园子里,南宫翾唤过那侍女:“我之前是怎么说的?只要他欺负你,你就可劲地叫,不惨也要装惨,真惨就要像情郎被人抢走了那么伤心。刚才你的声音不比蚊子声大多少,早餐没吃饱?下次记得要大声点,我才可以狠狠敲他一笔,记住了?去清洗伤口吧,这些物件都归你了。”

    那侍女谢过恩赏,满心欢喜地退下。冷不防香浅突然跳出来,哇的一声,吓得那侍女一哆嗦,差点摔了捧着的配饰。香浅拨了拨一串玉饰,笑道:“哟,又敲五公子的竹杠了?东西不多但值钱,看来这位爷今儿闯的祸可大可小。”她说笑几句,打发走那侍女,凑到南宫翾耳边耳语。

    “当真?”南宫翾秀眉一挑,“没看出来嘛,胆子这么大。消息属实?”

    “我已经派人查证过了,千真万确!”香浅拿出一张绢条,小声道:“这是在宫门口的树下捡到的。”

    “雪染墨色,以子易子。”南宫翾念着绢条上的字,凝神不语。俄而,她展颜笑了:“好一个以子易子!这笔买卖,甚合我意!”

    “姑娘,是谁在向咱们通风报信?”

    雪千色才离开溟海宫多久,消息就送到我这里来了。还没到摊牌的时候呢,这人做事就这么明目张胆了。从前的沉稳算计都去哪里了?虽说沉稳不在了,这损人不利己的行事风格却还是这般旗帜鲜明,果然是打个哈欠都可能要人命的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送我这么大个好处,他图什么?又在算计什么?南宫翾拍着黑猫的脊背前思后想一番,确定按照绢条所说行事不会给火神门添麻烦才说:“无须在意此人的身份,只要他对咱们无恶意就行。既然他好心把主意送到我面前,我不用就太不近人情了。这消息传到你我这里就行了,不许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为何?方清歌明知雪千色已破身,却还想把她嫁进火神门,简直太不把我们火神门放在眼里了!咱们应该揭了她的脸皮,让她颜面扫地!”

    “颜面扫地又如何?方清歌还是方清歌。”南宫翾将绢条缠在猫尾巴上,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雪重楼的事她都能谈笑风生地面对,她又岂会在意颜面扫地这种小事?既然她削尖脑袋都想与火神门结亲,借此让两家的关系得以和解,我成全她就是。不过,得换个人。”

    “换人?换谁?谁人能换?”

    “雪凌寒。我要他娶我二姐。”南宫翾放下黑猫,舒服地伸胳膊踢腿。“想当年,雪凌寒当着仙界的人拒婚,让老爷子下不来台,害得我二姐沦为仙界的笑柄。这件事一直是老爷子的心病,也是我的心病。如今,我要让雪凌寒风风光光地把我二姐娶进门。我想,送信给我们的人也是这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