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郑将军一事

    霍承尹回府后，想着沈如意帕子上的那个纹饰，随手画了下来。沈如意见他这件事看起来顺理成章，但也透着蹊跷。他对他世代祖传的小玉笛挂件上的奇特纹路再熟悉不过，几年前乔装去视察秘密产业时，不小心将小玉笛遗失了，那上的其中一小部分纹样怎么会突然不清不楚地出现在一个新学刺绣的女子手中，这女子还是沈如意，是曾守卫疆域、征战沙场的郑将军的女儿。莫非那小玉笛被郑将军拾得了？但郑将军被满门抄斩抄家后，那小玉笛是怎么被独独留下来的。沈如意绣什么不好，又怎会独独绣那样的纹样，展示在他面前？这些年沈如意在查郑家的事，霍承尹是知道的，女扮男装，没头苍蝇一般，不顾女子身份矜持，游走于市井各色公子之间的做派令他既怜悯她，敬佩她的执着，又隐隐不屑。

    其实郑将军一事，霍承尹也觉其中透着蹊跷。大禹朝虽分为中原、南疆、北疆三块，但霍承尹在这三处都有秘密产业，主要是典当行、珠宝行、剑器行，这些产业不仅供应着诺大三皇子府的奢靡开销，也替三皇子打探着各路消息。皇子之中属三皇子最奢靡，惹其他皇子暗中腹诽，又让他们欢喜他这般定然不得父皇心，会惹清正廉洁的臣工谏言。而皇上也像模像样地训斥过他几回，每每他都直言自己为人本不喜节余，为父皇分忧国事本就辛苦，只想享受当下。皇上其实多少知晓他的这些产业，但关于南疆、北疆的许多消息也确实是这位三皇子打探而来的，这名皇子为人处世手腕铁硬，适当时候还会与皇上黑红脸地唱着，帮皇上摆平了一些朝中棘手事件、臣子，也帮皇上收拢着人心，皇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他去了，只留意莫让他胡作非为就是了。好在这位三皇子从不结党营私，不刻意拉拢讨好谁，总是孑然一身的样子，让皇上不会那么操心。关于郑将军的事，也正因着三皇子霍承尹的这些消息渠道，霍承尹得知了一件事，郑将军似是突然有了怪力乱神之力。在一场与南疆的对阵之中，郑将军的队伍在山中不甚中了埋伏，南疆的一部分士兵从半月前便埋伏在了山上，这是当时谁都未曾预想到的。当时山石沿着陡峭的山壁滚滚而落，堵死了郑将军队伍的后路，南疆的兵将从前蜂拥而至。郑将军的很多士兵本就对山石疲于应付，面对前仆后继的围堵更显左支右绌，很快便死伤大半，败绩已露。这时，郑将军一人冲杀进了南疆的队伍中，不多时，山间雾气弥漫，风云变幻，将山谷中激战的所有人团团围住，直至不见了他们的身形。不多时，雾气打着漩涡消失殆尽之时，不论郑将军的队伍，还是南疆的队伍，无一人生还，除了郑将军。

    南疆一归属于三皇子的剑器行老板夜观天象，发现一微小流星坠落，疑似落在了这山间。造剑所用最名贵的铁便是玄铁，而玄铁正是来自于这种天外飞石。剑器行老板大喜，生怕来晚一步被同行抢占了，慌忙来这山中搜寻，远远看到了这一幕，被吓得最终未找到那块天外飞石，但也将消息传给了三皇子。那场战争被朝中人津津乐道，朝中人盛赞中原兵士玉石俱焚的勇武，盛赞郑将军的无敌。虽然那些人也有人知晓，郑将军自那之后却失魂落魄了一般，据说他呆呆地望着他队伍中那些死去的兵士，失声痛哭，不许任何人靠近，在战场为他们跪了三天三夜，回到兵营中后也是郁郁不安，他征战沙场十数年，还没有人见过他这副模样。随后见到过那惨烈战场遗景的人都说，太惨了，不过也并无人发现异状。知晓这些后，霍承尹更愿意相信三天三夜中的起码一天一夜，郑将军为不明而死的人补了剑，而后他是在为误伤兵营兄弟，为震惊而失魂落魄。

    之后的两三场在与南疆、北疆的大小摩擦中，郑将军率领的队伍有两场占了下风，有一场胜负不分，威名不再。也就是在那之后，郑将军一家被以从证据到实际，足以服人的叛将罪名满门抄斩。在那之后南疆送来了疆主的女儿作皇妃，有了讨好中原皇帝之意，北疆也紧随其后送来了人质。

    大禹朝中不知从何时起有这样一个传说，据说人世间有一块猫眼灵石，是转运圣物。这样的宝物，无论权贵还是平民，无不想得到，但谁都没见过，渐渐的人们也就只当它是传说中才有的物件儿。但大禹朝寒潭出现异象后，这个传说便又甚嚣尘上起来。既然世间能出现这样的异象，这样的转转运圣物也不是不可能存在。而且不多久，还流传起有大禹朝的宝贝不只猫眼灵石这一样，上古开天辟地后，还有其他宝物流落在大禹朝，只是还未现世，年代久远，也无从谈起是何宝物了。出了郑将军那样怪异的事情后，霍承尹想起了猫眼灵石，好好的凡人不可能骤然间徒增怪力，定然是遇到或拿到了什么不寻常的物件儿。虽是两败俱伤，很是惨烈，但原本败势已定的一方竟剩下了一个将军，这战争也算被扭转了战局，这也未尝不算是一种转运，只是邪性，不过谁都没说过猫眼灵石定是闪耀着平和、喜气光芒的。

    还有一事，事出反常必有妖，昔日疆域威武的郑将军既已被处置，南疆应当心中落下一颗大石，扬眉吐气才对。可偏偏在这时，南疆摆了讨好之意，送了一女子过来。让人不得不怀疑当日山中的那一场大战的异况是否不止霍承尹铁器铺的老板看见了，还被南疆什么未参与那场战争的疆主的人发现了。他们也同样怀疑郑将军得到了什么，所以郑将军被暗害，他们又通过某种途径搜寻未果后，心怀畏惧，前来投诚。当然也可能这怀疑是多余的，郑将军不无辜，而南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在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密谋着什么，但就霍承尹暗探到的消息来看，还没发现端倪。

    霍承尹原本不愿为虚无缥缈，无根无据的事情浪费时间，所以他从未对猫眼灵石的事情用过心，但郑家被抄家后，霍承尹想法查看了郑家那些被查抄的物品，并未发现什么蹊跷物件儿。于是他格外留意起这个因救过皇子性命，而被封为公主，此次被额外豁免，为沈府遵旨收留的沈如意。他并不刻意接近她，但在每每遇到她时又待她亲切几分。沈侯爷为人无利不起早，这霍承尹清楚，虽奉旨收留了沈如意，在沈家，沈如意未必会感觉到多少温情。若沈如意有猫眼灵石的下落，他想在不动声色间成为她的依仗，生而为人，谁人不会为宝物动心，何况他不想让它落入敌人手中。但时间久了，霍承尹从未见到或得知沈如意有何特别之处。她会为在宫中不小心打碎了皇太后一只玉盏而诚惶诚恐，怕得流泪。她也有过行为乖张，逛了不该逛的地方，多管闲事，被登徒子追得穷途末路，生死一线还得靠人救的时候。尤其当他发现沈如意与呼仁律走得很近的时候，调查得知沈如意失足从酒楼坠落，呼仁律救了她时，他便对沈如意完全失去了兴致。几次三番连自己性命都顾不得的人怎会身怀转运圣物。一直以来便是他的修养令他仍待沈如意如初。

    沈如意及笄后，沈侯爷对霍承尹多加试探，想以这个丫头攀龙附凤，霍承尹怎会让他如意。不想这沈如意却在灯会上因他闹了那么一出，使得万众瞩目。届时人人都得知与呼仁律要好之人原来是沈府小姐，在寒潭私会不说，还在灯会上手拉手，流言蜚语之下，为了维持世家大族体面，沈侯爷便只能将沈如意嫁给呼仁律。这于中原并非利事，没人愿意相信南疆、北疆会一直心甘情愿，俯首称臣，若是甘愿，自有更多可以彻底表现诚意的做法，大可不必又是嫁女，又是人质。沈侯爷身为侯爷，势大，与北疆之人联姻，朝廷、皇上怎能放心。霍承尹只好就势在皇上满怀感激的目光下提亲，现在这沈如意竟然闹这么一出，还拿了带了那样纹路的帕子给他看，没当场认下是不想和郑将军有牵扯，平白被沈如意误会。不过倒是令霍成尹可能意外地得知那只遗失的家传小玉笛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