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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交锋

    汪博深那日舍身救人,虽然功败垂成,毕竟也是冒了极大危险,但那日过后,高鲲或许是忘了,或许是不想再提,竟然没有对汪氏表示过丝毫谢意。德琳没想到今天狭路相逢,在这里遇到汪氏。

    想到这里,德琳并不避讳,而刘氏也觉得寡妇家独身款待男客不好,乐得有女客陪她,故此就命人把汪博深请来。等到客人一到,汪博深立时就认出是她,德琳立刻道:“我父亲特地叫来探望刘太夫人的。”

    汪博深自上次窥到她真容,对她印象颇佳,今天的德琳梳着插花钿双髻,衣饰淡雅,比起那日珠光宝气、胜气凌人的千金闺秀,言谈神气之间更多分和气从容。

    恰好此时有人请刘氏出去议事,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汪博深感慨道:“高大人倒真是菩萨心肠。”言下之意就是,明明刘向林欲行不轨,高氏竟然还能来慰问探望仇敌的亲眷。可是这话入了德琳的耳,意思就变了,仿佛高氏有愧于刘氏,故此方来探视。

    德琳觉得有话哽在喉头,认为有必要就今天自己的来访,做个解释。

    她说:“也不是啥菩萨心肠,汪公子你想,自己没有啥损失,能帮人的忙,何乐不为!说老实话,一个人有了身价,惠而不费的事、不知道有多少好做,只在有心没有心而已。”她的意思就是,高鲲此举乃举手之劳,绝非沽名钓誉,也请别人不要刻意深想。

    汪博深前次已经领教过这位相府千金的厉害,今番见她说话时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顾盼之间,仿佛一道闪光般慑人心魄,心里不由感慨:世间何以有如此的女儿家?

    于是汪博深笑笑,说:“总之,高大人能有这份心,也足该慰藉刘氏父子的在天之灵。”说话间,看到德琳手里的那本册子,德琳也留心到他的眼神,遂道:“有汪公子这样的朋友,刘向林也该觉得欣慰。”她打开册子,就见开篇的序文,皆由端正的蝇头小楷写就,笔力雄浑,很有气势。

    德琳受父亲的熏陶,平日闲时也读书写字,故此亦能读得懂这些骈文:细读之下,觉得文章寓意深刻,既有替刘向林的才学无限惋惜之意,亦有悲天悯人,感怀世事的无限叹息。

    汪博深见状,不知为何,竟有些坐立不安。

    德琳合上书道:“汪公子好才学,下个月参加春闱必然能高中。”汪博深连忙致谢,说:“汪某不才,不敢妄言。”德琳道:“前次汪公子解困家父于危局中,高氏很见情,只为他现在还任着今春科举主考官的差事,若与考生交往过密,恐怕会有好事的言官吹毛求疵,说家父以私情乱纲纪,即不利他,也有损公子的清名。”

    德琳讲得很诚恳,然汪博深对这番解释只肯信一半,因为他那天出手本来就不图什么,所以这些话对他可谓无足轻重,却既然人家特意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使他觉得不得不有所表示,汪博深道:“汪某做事,只凭真心,既不指望借机攀附权贵,亦不敢有所企图,还望转告高大人,务必使他放心。”

    这个回答很硬气:你不要还惦记着那天我出手相助之事,我也不稀罕有什么回报。德琳平生所见之士,无不对父亲恭敬讨好,所遇之人,无不对自己刻意奉承,没想到这个汪博深,倒是很有骨气。

    幸亏此刻刘氏步行而至,才算打破了两人尴尬,德琳借机提出告辞,临行前她拿出一条雪白麻纱手绢,将那本小册子仔细包裹,交给下人保管,这才款款离去。汪博深本来以为言语间得罪了高家小姐,没想到对方竟然有次举动,可见并未气恼,果真是大家风范,汪博深这么一想,德琳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立时又浮现在面前。

    回到家,想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德琳百感交集,她把那本小册子拿出来,细读那篇序文,愈发觉得此文极佳,可惜自己是个女儿,平日里总在女眷闺阁中走动,碍于身份,多少贤德有才之士都难以交往,正神思驰骋,就见她高柏辉过来,因见桌子上摆着火腿、皮蛋、虾子乳腐、糟油萝卜之类的酱菜,他就说:“我最近胃口也不好,正好就着吃点白粥。”

    德琳听了,笑道:“怕是外面的珍馐美味吃腻了,竟然抢我的萝卜白菜,来人,给少爷添副碗筷。”柏辉忙道:“不用,就着你的碗筷用就好了。”德琳瞥他眼,说:“这怎么行?你肯,我也不肯,叫二夫人看到了,又说我欺负弟弟。”

    二夫人是柏辉的亲妈,宠爱儿子惯了。只是高家这个唯一的儿子太不争气,自幼不喜读书,如今虽生得一表人才,也兼了户部的差,平日里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倚红偎翠,很让高鲲心烦。德琳这个做姐姐的,伺机也常劝他。等到吃完粥,德琳就道:“今天怎么不在部里,小心挨堂官的骂。”柏辉道:“他敢!堂堂大学士的公子哥,把结还来不及。”

    德琳蹙眉说:“你凭自己本事叫人家忌惮,才那叫能耐。眼看要春闱了,你也从来没想过去考个功名?”高柏辉见姐姐借机发做,忙叉开话题问:“今天抹了什么胭脂?看起来气色这么好,皮肤好得很。”德琳着恼道:“我什么胭脂都没用,你别装傻。我劝你,把玩的心思放在正经地儿,也不枉阿玛一番苦心。”

    高柏辉笑道:“什么叫正经,什么叫不正经?非得像阿玛那样正襟危坐在朝堂上才叫有本事么?我看不是。再说,有的人也无非看起来正经,真正做出的事儿,都是见不得人的。比如那个汪博深。”德琳忙道:“何出此言?”高柏辉不屑道:“都说他看上了刘向林的小媳妇,几次去刘家嘘寒问暖,不是有奸情,那是为什么?”

    德琳听了,把手里的茶杯朝桌上一拍,叱道:“这是谁嚼得舌根!也不怕阎王爷把他锁到地府里面上大刑,人家清清白白的两个人,哪里有这些事?”

    高柏辉被她吓了一跳,不知道姐姐何以这么生气,再一细问,才知道缘故,姐弟两个又说会话,高柏辉这才告辞,临行前,他笑嘻嘻地对德琳道:“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德琳奇道:“你还有什么难为情说的?”

    高柏辉道:“我是脂粉堆中混出来的,所以我的话应该是很有道理。那就是,女人厉害,可以,凶,不可以。”

    德琳知道他指自己刚才拍桌子发怒的行为,脸上不由一红,嘴上仍不服道:“哪个要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