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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等待中的那颗稻草

    白梓豪伤势很严重,最终没有躲过死神的索命符。

    人生就是这么无常。死亡只是一瞬间,却是亲人一生的痛。

    文晨晨对白梓豪的印象是在第一次来这座城市,郑洁茹安排的饭桌上,当时他是最后一个赶来的,坐在韩美丽边上。人健壮,寡言,稳重,很少笑,跟白梓墨的性格正好相反,之后的几年里,她们见面就只是点头之交罢了。得知他的死讯,虽然有惋惜,但也仅仅只是惋惜。

    葬礼结束以后,韩美丽一下老了好多,走路再也不带风了。白云德的身体更是大不如从前,公司的一切事宜原本他也不怎么过问,现在更是事不关己,成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坐在阳台,傻傻的追着太阳,就像一棵成熟的向日葵。一直当家做主的是韩美丽,在经历了这一变故以后,心思也早已不在自家企业如何发展上了,整个德翰的事务自然就落到了白梓墨的肩上。

    虽然白梓豪只是郑洁茹的侄子,但毕竟也是从小看到大的,更何况自己丈夫白云辉也是车祸去世的,郑洁茹对失去亲人,深有体会,理解这其中的煎熬,不亚于自己死了一次。不免也有种触景生情的低落。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经历这次的变故后,斗了半辈子的两位妯娌终于握手言和,愿意在有太阳的早上一起出去走一走了。

    碧海蓝天之下,一高一胖,也自称一道风景。她们走走停停,有时候坐在公园的木椅子上,互诉衷肠,有时候蹲在草地上,逗着手里的狗狗,眼里流露着慈爱,仿佛世界的一切因为一条狗,而变得都那么可爱一样。

    岁月不饶人,曾经的郑洁茹多么风之卓越,而如今跟着韩美丽走一起,也不见得显得多么年轻。一向以少女感为目标的郑洁茹,身材更加的瘦弱,那标致的脸,如果不化妆还没有身材丰韵的韩美丽好看。

    韩美丽牵着他家的小柯基,胖胖的屁股,扭来扭去,跟着自己的主人很般配。

    有时候在草地上拉了,一向以洁癖自居的郑洁茹就会弯下身子,帮忙负责擦屁股,和铲屎。朋友不一定永远都是,敌人也不一定不会成为朋友。

    遥想当年,在文晨晨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郑洁茹可就是她人生的标榜。如今的她,脱去讲究的服饰,其实跟普通老太太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走出去却并不另人厌烦,反而是一道令人瞩目的风景。

    在她的印象里郑洁茹只出现过一次,就这么一次却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让幼小的自己开始不相信山的外面还是山的鬼话,天之所以存在,那是因为有山顶着的歪理邪说。

    她相信它应该更高更远,那更远的地方一定有个摸口红穿高跟鞋烫波浪卷的女人。

    第二次见到郑洁茹的时候,是三年前,高考结束的第八天,也就是她来S市之前的那个暑假。

    她扳着指头数着日子等待着。这其中还等来了一个小插曲。

    可是那时候的自己何其心高气傲,一心想追随郑洁茹,对于其他又怎会放在心上。不过如今在回头看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年轻的时候一定要走出去看看,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天南地北的风景名胜,这也许会是一身的财富。

    当太阳升起,不管背上背着什么,手里提了什么,那段时间她的心里一定想着一件事,那就是郑洁茹有没有坐上回来的火车。有空闲的时候她就坐在门边那个土包上,扶着一棵大树,向远方张望。

    母亲郑萍茹这个时候总会一边干活,一边埋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去了就别回来了!”太阳的余晖斜照着文晨晨瘦小的背影,泛着一圈金光。她决定不会再回来,故乡的云,故乡的风那些是男孩才有资格拥有的,而她注定只能拿来怀念。

    在盼星星盼月亮等到第八天时,郑洁茹打来了电话,说马上就要到了。经历高考失败的文晨晨那颗绝望的心终于恢复了活力。人生终于又一次看到了一棵能带着她飞的稻草。

    她啥也不想了,直接冲出家门,跑到村里唯一一条与外界相连通的公路上,满心欢喜地观望着,仿佛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希望一样。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那么热切的欢迎郑洁茹回来。文大孩在接到郑洁茹要回来的消息以后,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不安。文晨晨当然知道老爸的心思。

    郑洁茹之所以回来,面上说是想回来再住住老屋,再体会一回住老屋的那些日子,实际肯定另有隐情。

    对于年少不知愁之味的文晨晨来说,她当然不能完全理解郑洁茹的这些情怀。她在老屋住了十八年,对老屋的感情不过就是一件穿旧的衣服的那点情义,其实巴不得早早住上新房子,决然没有一点点留恋与不舍。

    对于活了半辈子的文大孩也是这样想的。既然如此那么郑洁茹回来要干啥呢?多年都没回来过了,突然又要说回来,难不成真是来要钱的?他们的新屋正好建在了她以前分的宅基地上。文大孩撅着屁股,坐在老房墙根底下,看着老屋下限的地基,愁眉紧缩。

    文晨晨可不愿以她那仅有的一点见识去猜测一个混迹大城市的女人。既然能成为独当一面的事业女强人,那么她的心胸又岂能是一个山野村夫的心胸?所以绝对不是文大孩推想的那样。至于是什么目的,也许真的就是为了那点对故土留恋的情怀呢?不过有一件事那是板上钉钉,十大九稳的。她文晨晨距离走出大山,指日可待了。

    听说郑洁茹这次回来还带着她的一个小表弟。人没回来,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文晨晨也想见见这个人还未到,他的传说已经到了的小弟弟是否是他们嘴里的那个人。

    那天她在烈日炎炎似火烧的情况下,探头探脑焦急等待的时候,全然没有猜到,郑洁茹正在通往村里唯一的大巴车上艰难的支撑着不张嘴,与翻江倒海的污秽对峙着。也许所有的情怀在这辆大巴车上便被消磨殆尽了。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想插上翅膀飞地越远越好,远远的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当年纪大了以后故乡却成了游子的唯一念想。不远万里赶回来却只为看一眼别人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