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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科学怪人

    疼。

    百骸六藏的疼。

    如果是因为坠楼,别说五脏碎裂,估计已面目全非。

    眼前好黑?

    不,是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

    手也被什么东西纠缠着!来回摆动几下,终于松开了,接着扯脸上的面罩,

    眼前逐渐聚焦的白炽灯照得她眩晕。

    登水子花了几分钟恢复知觉,忍着胳膊的酸痛察看四周的环境:

    杂乱的小房间,金属墙、电波图。

    至于刺痛的来源,

    细滑的透明导管七歪八扭地插在她的手腕上,经过刚才的挣扎,有些已经被挣掉了,剩下臂上几颗渗着血珠的点,其余几根衔接着上臂的输液管缓慢而安静地用粘稠的营养液连接着输液杆上的吊瓶,几袋无色液体的水平面只下降了几毫米。

    在这个‘世界’,究竟过了多久?

    是两年,还是几分钟?

    她还穿着白裙子,仰面坐在一张插满了粗细电线的软垫椅上,随身携带的通讯手环不见了。

    心电监护仪正常运行,规律的“滴”、“滴”声在。

    眼前有台小推车,铁框里躺着手术刀、止血钳、小针管,还有一个培养皿,

    墙角搁着垃圾桶,堆着一团又一团废纸巾。

    登水子手忙脚乱地扯去身上连接着的不祥之物,眼界又黑了几遭,蹲下来歇几口气才勉强恢复,缓缓地,撑着膝盖站起来,顺手拾起手术刀,藏于身后。

    仰头朝金属墙上的电波图看去,未曾想画面还会切换:

    血红的湖泊,

    限于乌黑中的侧边脸,

    无神的琥珀色眼睛,发散的瞳孔。

    楼上自习的学生听到刚才的巨响,这时正在背景里议论纷纷。

    这是朝阳中学的教学楼。

    这个画面只持续了五秒,又切换为另一场景,

    几分钟前还在的天台上,已经没了成年女人和女学生的身影。

    画面又恢复成电波图,只不过,这次因为身上的线全拔了,电波呈一条绿色的平行状。

    “呕”

    一阵恶心从胃里涌上来,登水子捂住嘴,朝地上干呕几下,没再继续抬头看。

    再抬头,却见桌上一叠名单,

    翻开看,这叠纸是以教育机构分类的,比如‘xx社区学院’、‘xx中专’,类似的标题就有几百行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前几页,其中‘朝阳中学’就像个很突兀的书虫一样匍匐;

    循着页码翻开,顿时眼前的字虽然还是密密麻麻的,却有好几个是眼熟的;未知的和已知的,那些字登水子宁可假装不认识,xx是xx班的学妹,xx是xx社团的学长,一段回忆的信息被引出,又被下一个已知的名字掩盖,然后形成全路段瘫痪式的交通拥堵。巡视这些字,好像同时在重现几百个人的幻影,好几百张男女老少的脸挤在铁线虫似的文字上,在发笑、在发怒、在悲叹!

    不行,不能被吓到,

    同班同学、老师们、包括自己的几栏都写着“正常运行”,只有一行的‘正常运行’是涂黑的:安淇名字的旁边标注着‘异常’。

    等等,这涂黑的字迹,怎么湿漉漉的?

    不久前,还有人在这?

    忍着恐惧,唰唰唰翻开下页,全是大段大段的陌生人名,

    这些人,目测几万个以上的学生,尽管不认识,是否也像她这样,有着快乐的童年,会在课间开小差,会抱怨数学题难做,会期盼放假?

    还是说,

    登水子想起了安淇的那句话,

    这名单上的人,包括她,都是虚幻,什么都不是,存在即谎言?

    ‘不——’

    名册被推到墙面上,发出一声呜咽,再瘫乱在桌面上;这时却有一种刺耳的声音响起来了,抓挠耳蜗;再将名单抬起来,是一枚圆形按钮,

    这是?误触了报警器?

    就在她准备从小房间里跑出去时,门口一个瘦高的身影截住了去路。随着尖锐鸣笛声出现的还有林教授。

    不如说是穿着同一件灰色工装才如此称呼。面上的长相完全换了个样。

    一个戴着单边眼镜、留着紫色长发和胡须的白眼男人,从容不迫的,戏谑的目光瞧着一脸惊恐的少女。

    “那个小姑娘资质不错,可惜,”

    边说着,他将地上凌乱的电线拾起来,吹去灰尘,再放回墙上的挂钩:

    “没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是谁?”登水子努力拔高音量质问。

    “错,”

    白眼男人眉头皱起:

    “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博士?”

    不等这个“博士”洋洋得意地说完,登水子试图朝他身后的出口跑去。碰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头发被拉扯住,“啊”的一声,重心不稳朝后跌去。

    ‘博士’掐着登水子的头,死死摁在光滑的桌面上: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是我给了你二次生命!”

    登水子哪还听得进这些,一时之间的信息量,脑中像爆炸后的空白,除了荒诞再想不到别的。

    眼见她没挣扎,博士的语气稍稍镇定些:

    “我已经取到了样本,的确不该再囚禁你。”

    这是闹哪出?

    不曾想,话锋一转:“可是,为了科学家的伟大事业,小白鼠可不能逃跑……咳!”

    冷不防一支手术刀钻出,朝他的脸颊钻去!

    听着身后嗷嗷的呼啸,登水子落荒而逃。

    她果然还在‘地下室’。

    眼前出现一道道着白衣袍的身影,他们在注意到她的时候,于是一只只白手套伸过来,企图拽住她;登水子尽全力地跑,急切地找寻来时的斜坡。

    通向容器储备室的房间有着一层厚实的防盗玻璃窗,而且还上锁了。白眼睛的‘博士’慢悠悠地跟过来,一边拦住身后跃跃欲试的同事;登水子站在上锁的门前,颤巍巍地举着手术刀对准他。

    被扎中的嘴角已经裹上了一层浸着酒精的绷带。

    博士好像没有因为这一刺失了雅兴,明明登水子手里的刀晃悠悠的快要掉下来了,这些人没有上前捕捉。登水子还不明白是啥情况,却见博士举起他的空空两手,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讲:

    “人生本来就充满荒谬,现实往往出乎意料,人心险恶。”

    说着,他那轻佻的眼珠轻慢地打量着五米开外满脸惶恐的少女:

    “这两年里,过得不错啊。本来可以寿终正寝,可惜,”

    “你!你在说什么!”登水子惶惶地插话:“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真假并不重要,反正人生来就是一场难以控制、分辨不清的幻觉。”

    博士好像得意忘形了,他被自己说的话打动,脸上浮着诡秘的绯红:

    “对了,你,应该是叫登水子,难道不想回去吗?”

    “什么回去!我要出去!”

    “对啊,刚才那两年里,你确实出去了,”博士状似愁苦:“只是刚才出了一个小故障,又出现幻觉了。你看,我们没有伤害你吧,现在回去,还能参加晚自习哦。”

    “你是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你的林教授啊,我,”

    “叽叽歪歪的还要说多久!”

    猛然间一道怒吼从博士身后炸出,一个身着白袍的工作者表情狰狞,手里举着只造型奇怪的枪,那枪口的朝向,登水子感到一丝不对劲,低头,一根细而亮的针扎在左胸的衣料上?

    先是胸口的一阵闷痛,接着是双腿发软,

    这根本不是幻觉。

    一个是危机四伏的异世界,一个是不明不白被推下楼的现实世界,

    两边都待不下去,

    还能去哪?

    他说的没错,当初不该躲进衣柜,她只是一个憧憬厨师梦想的普通人,她过得无忧无虑,一切都是被误捡的铜镜打乱的,

    来新世界有何意义?没有。

    与其不计后果地苟且偷生,还不如回到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在这紧要关头,她恍惚起来,不是被吓晕,而是忽然间的四肢无力。她沿着门边滑落下去,手上的刀片“哐当”一声掉落。

    有双手稳当地接住了她。

    “怎么是你?”

    博士一脸不悦,他的眼前是一位身着赭色风衣的青年,一头银白色卷发,不知是刚好还是怎样,从那扇门后面钻了出来,托住了即将倒下的登水子。

    “看来你的那些小弟还不如嗅觉灵敏的狗好使。”

    青年觉得遗憾,无视着单片眼镜复杂的目光,将乍看之下像睡着的少女放在地上:

    “谁能想到,远近闻名的里德曼博士会将秘密基地出口设在繁华街市的排气管旁边。”

    “不是前几天才在实验保密合作协议上签了名吗,守护者。”

    身后的同事看见青年,目光都变得紧绷起来,却还带着一种恐惧的意思,带麻醉枪的也慌忙收了起来,十几个人堵在走廊里;里德曼不耐烦地讥讽:

    “现在又来私人领地管什……”

    还没说完,青年从身上摸出一只手枪,瞄准了单片镜的眉心。

    里德曼神情慌张起来,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一步步倒退,青年动作不变地逐步前进。

    “说吧,提要求吧,我们是合法的科研机构。”他一边说,一边眼神朝旁边瞄;

    “哦?比如说,”青年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不对劲:“这些个房间,可以挨个检查?”

    “您请。现在,您的左手边是冷冻室,右手边是液相色谱分析室……”

    “好,从冷冻室开始查起。”

    青年继续举着枪,直到两只腿都跨过了门槛,

    然而才走进去六步左右,另一个手持拖把的白衣袍从前一个小房间里钻出,鬼鬼祟祟地从门轴的方向摸了过来!那拖把杆将门锁上了,同时走廊里的工作者中间有几个掏出了麻药枪,门上的玻璃窗由于集中了太多外面的‘火力’已经碎成屑状,其余的拾起走道上的鸡毛掸子和灭火器,挨在门两侧待命;外面的电闸也已拉上,里面是黑摸摸的一片。

    里德曼沉着脸盯着纷乱人群中冷冻室的门,那门只有被从外面误射的动静,

    “确定已经倒下了?”

    再次拉上电闸,工作者们紧张地朝冷冻室里看去,依稀可以看见地上一道赭色的身影和白色的头;

    里德曼上前走几步,他用单片镜朝里瞄,忽然抬手示意安静;空气中只有冷藏库在运作的嗡鸣。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有透明蝉翼的嵌合人;和里德曼一对视,拨下了冷藏库的开关。

    这下彻底安静了。

    那地上躺着的一动也不动。

    里德曼再一摆手,他轻轻地取下了拖把杆,这门依然没有动静,于是轻悄悄地拉开门;

    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整个房间里除了中间地上的人和旁边的冷冻储藏柜,没有其他突兀的东西。

    门口的白衣袍们天人交战了一会,为首的终于朝门槛里走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地上躺着的人;然而忽然,他发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抬,仰头朝上看!

    也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一个弹孔骤然出现在他的脑门上,倒了下去;接着,那白发青年从天花板上蹿下来,对着门口一众白衣袍一顿扫;然而那个蝉翼的好像还有意识,顶着个弹孔从后勒住青年的脖颈,他挣扎着将枪托朝后方砸去。余下的工作者们各自持举着汽油桶、扫把、推车等一拥而上。

    里德曼仓皇逃去,装腔作势地惊呼:“不得了,杀人啦!”

    地上躺着数具混着血污的白衣袍,白发青年回去捡起赭色上衣和白手套,重新穿戴。而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不是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就是被打中要害地方,或扭脱关节无法动弹。

    他踉跄地从人堆里站起身,从走廊里走出来,提防着从两边房间随时可能蹿出来的人影,同时也挨个开进去查看。

    撬开冷冻柜,里面用冰块凝固着数个凝着眼睛的肉球,它们的共同之处是,球体上都有个圆形的洞口,闪着微弱的蓝光。

    青年关上柜门,再去检查最尽头有密道的房间;角度仍然停在地砖尖上,没有再动的痕迹。

    地下室里满满一股子科技气息,颇有近代实验所的既视感。

    桌底下一个来不及离开,瑟瑟发抖的圆眼镜片女,白袍上的铭牌标着“林瑟”的昵称。

    “你们的博士去哪了,”

    林瑟头上的三角形耳朵竖了起来,她拼命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枪口抵在她的额头上。

    “啊啊啊,我真的不知道!博士应该是跑了!”

    跑?

    就这么把团队落在地下室吗?不太可能。

    青年看着这‘主客厅’里唯一一条可能通向外界的长方形斜坡,

    在斜坡上拦截他?

    不太可能,要是有正面交战的胜算,那刚才单片镜就不会跑了。

    而且,保不齐自己的援手蹲点在外等待他出逃。

    青年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

    林瑟小心翼翼地从桌底下抬起头,看见青年若有所思地沿着方形空间边缘摸索,她纠结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钢笔,反手握着笔尖朝前挪几步。

    背对着她的青年忽地一回头,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林瑟瘫坐在地,她手里颤巍巍的笔尖仍然指向青年:

    “我、我想到了,好像刚才博士是从这个位置消失的!”

    “嗯?”

    青年转过身,面对着这张白花花的墙壁,又侧头看了眼桌上蓝屏的显示仪,这时,他终于注意到了脚边有点突兀的开关:

    凸出来的按键上显示的是实心灯泡,标注着空心灯泡的那端向里凹去,这看起来好像是控制光源的。按理来说空心表示的应该是‘熄灯’,惨白的光从群殴结束起一直充斥着密不透风的地下室。

    这是控制哪里的?

    朝实心灯泡的方向按去,在林瑟瞠目结舌的注视中,光秃秃的墙面上拉开一道暗门,青年一翻身跃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