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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被遗忘的人

    本体的遭遇很悲惨,再把这种悲惨的情绪传递出去就不好了。某种程度上,如信中所言,温妮莎时至今日仍然在‘旅行’着——以一种存在于他者血液中的方式活着。

    昔日惠民水果店已然被一间二层别墅取代,就在她的透明本体接近外围时,意料之外的嬉笑声冷不丁地闯进了耳膜,紧接着冷灰色的铭牌闯进眼界,这是住户名单。

    看得出来南山镇的兽族大多是几代同堂的,每家每户都是或圆或方的大宅子,门前挂着的住户名单上少说也有三个年龄段,就算是因为意外事件留下的遗孤也与血缘关系最近的亲戚合住着。

    从2707至2718年间,黎塞尔成功从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屁孩进化成一个略识几字的劳改犯,很有‘发展前景’;

    红木厂就是劳教所,即便日常出行也有限制次数,要提交细分到什么时间去哪、见谁的申请单,还随时可能遭到监视,像上次去皎云教阵地交代的就是去教育机构附近感受文化气息熏陶,所以变装药水几乎成了她与昔日同事外出见面的必需品。

    黎塞尔把信件投进了这民宅花园里的信箱,由于信箱里面余着几张包装纸,她确信这家人有定期收信件的习惯;随后她避开园子里的落叶,贴着墙面翻进窗,伏在墙体后面,只用眼睛余光窥视门帘背后的动静。

    三位兽族母亲,身后都拖着一截狮子尾巴,头上短圆耳朵,好像三只结实牢固的墙,在这座二层别墅里围着一只年幼的小崽转,地上的小女孩坐在一拢小栅栏里面搭着积木,她的欢笑被三座可靠的、移动的肉山遮的严严实实。

    小女孩的长相与温妮莎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睛上有颗泪痣,黎塞尔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莎莎要快点懂事,早点成为像内阁小姐那样优秀的人才...”说话的女性正捧着一铁盆搅拌着蛋黄果浆,这是当初那位经营果铺的阿妈;

    “隔壁阿杍哥都出去就业了,莎莎什么时候长大呀?”另一名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躺在沙发上观看投影画面;

    小女孩由第三名胖女人抱着,脸颊鼓鼓地吞吃着饭食,鼻尖上还沾着一粒米。

    隐形的黎塞尔越听越恼火,手都快把门帘捏扁掉;

    为什么没有人在沉痛?一个个显得都很幸福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谁失去过一样。

    露西娅·温妮莎原来是个代号?她是这个家赚钱的工具吗?就这么被遗忘了,到底还有谁记得她?

    天杀的,居然只有她在自我感动,那名不良少女存在过的证明,现在也只有她这个不良记得了。

    童工演员当中,总有那么几个人,比如艾莉雅,别看她表面上经常打扮得精致,实际生活也拮据,还经常去镇上接收从家里寄出的信件物品;养她的是一个残疾的老头;小演员们日子过好了,也会时不时在信纸上记录一些剧团中的琐事;比如瑟尔克斯先生的新年晚会,比如...

    温妮莎和艾莉雅也挺像的,上次那白色发卡和糖果点心就是家里寄来的,还有些基本的换洗用品,每年两至三次。

    可是,黎塞尔总觉得在很早之前,她们就存在着种不可磨灭的隔阂了,艾莉雅对她们总是冷嘲热讽,还习惯性地对剧团长亲亲抱抱。也不知艾莉雅现在过得怎样了,团长意外死亡,这事会对她们造成怎样的影响呢...平时与其它童工演员来往不多,黎塞尔无心关注她们的命途,反正,她也没记多余的地址信息。

    当黎塞尔回过神时,她手边捏着一只酒水罐头,怅然若失地坐在琅球赛场里,看着眼前红蓝两阵营的球迷们不断地面红耳赤地振臂高呼;

    沙台比试激烈,熟练的球员们都瞪视着追击向对手,皮质的白球在一双双手中传来传去快速移动;当它短暂地触碰到地面时,回弹经历短暂0.1秒,尚未来得及实现弹跳曲线,数个人影又争先恐后地追上去;白点飞快地跳跃着,当它即将跌入人群时,又立马有一道无形的障壁将它弹回来;

    就在这些球迷们令人耳花缭乱的口号中,球赛分出了胜负。

    她看向手里的镀银吊牌。

    这东西,现在就像块免死金牌,只要她装扮成赫尔墨·艾尔玛的样子,就能暂时躲开监视,还能遇上信徒前辈为她指点迷津,这充满迷信味道的教堂反倒成为了最像家的地方。

    上次收集的毛发,存货还能用大概两次,过了她就没办法再用这个艾尔玛的身份进出托钵修会了,得重新注册一个。

    乘着火车回到水晶镇,黎塞尔在红木厂周围转了转,终于找到了除单人隔间以外监视率最低的地方:公共茅房。

    这说来也巧,可能正是因为着这个社会对于非两脚种族的包容,所以无障碍卫生间足有一个小客厅那么大,都够三四个人在里面开一个茅厕会议了;四下无人,于是黎塞尔把两边无障碍扶手都放了下来,用光系魔法把它们焊接成两个可以坐人的靠背椅;过了一会,外面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她放下门锁,看见了穿着休闲服饰的纳岐,此刻的他又变装成另外一名平民角色,外貌、穿着凭常人肉眼看不出异常;

    这时黎塞尔又考虑起那些被她抛诸脑后,‘无关紧要’的事:万一她死了怎么办?

    他们可以靠着隐匿、变装度日,可这不是长远之计,如果她死了,这块中等质量的混血精灵材料没准会被守护者拿去杀鸡儆猴,被地下试验所拿去解剖,或者被用于万魂殿内部争端,至于纳岐会怎样完全不是她能管的,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合作关系,不存在男女之情,自然也没有儿女情长式的诉苦,可是前者的考虑就很现实了。

    她原以为可以撒手不管的,离一切都远远的;当过去的糗事重新浮上来时,她才知道她逃不掉。

    纳岐两只眼眶里的各两眼珠子很显然看出了她为难的表情,嘴巴张了又张,最终选择沉默;手上执着一封密钥信,内容只有他本人能启阅。

    想着既然上次吃精灵胚胎这事都说出去了,黎塞尔也告诉了他今天在南山镇的见闻;纳岐显然并不关心这个,又或者是这钢管椅子太硌屁股,等黎塞尔一说完,他就立刻表示了最大程度的人文关怀:

    “你的经历,我能理解,因为我从前的族人是在边境战死的。”

    “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你说说看。”

    “我们以前是赛特城人。”

    黎塞尔从另一处钢管椅子坐下,倾听着这名同伴的旧账:

    十年前,很多赛特城的公民都反对女王维多利亚的新政策,于是他们来了莫尔城,注册居民证,还把身上三分之一的钞票换成莫尔城的伦布。带着纳岐等十余名波斯族男女的是名为扎克的士兵,他们订下一间酒馆,当天夜里就遭到持枪匪徒的袭击。

    这些匪徒自称铁甲军,都是擅长暗影魔法的高手,对妻女老少惨无人道,那位年纪轻轻的士兵也因头中数枪流血而死,再往后的记忆,就是他的脑子被削掉了一截,抱着枪瘫倒在地,意识趋近于无之前依稀听见赵石斛的字眼。

    寻找铁甲军主使人本就是他的计划,只是不想表露得太明显。自从加入刺客联盟以来,纳岐每天站在万魂殿的暗空间里,看着墙上一栏栏暗杀目标。

    二十几个熟面孔,当中有十几个因为各种意外事故身亡,真正能找到清算一场的也只有两三个,他们有的已经不从属于铁甲军之列,或是恐慌,或是冷嘲热讽,还表示已经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他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虽然中途有一次因为袖箭发射失误导致费格·纳岐废了一条手臂,现在也长出来了。

    “哎,真是时运不济。”

    听完这一切,黎塞尔站起身,拧了拧发酸的盆骨关节:

    “所以,小蛛蛛现在当上托钵修会的信徒,是要改头换面?”

    “不完全是。”纳岐说:“如果我真的完全信任教会,当时就不会变装去注册了;况且最近教堂附近又刷新了我的悬赏令,一个人头值十万。”

    “教会欢迎罪人告解,遇到情节严重的也会通知守夜人来当场逮捕,只是自首刑罚相对轻一点。”

    “一个人头值十万——蛛蛛还挺值钱的哎。”

    “问题不是人头,是我被通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