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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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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王府前庭大殿中。

    看了伍乔呈给自己的诗文,沉吟了一会儿后,李昱问道:“世人多庸碌,你见好友埋没乡野因而不愿自我蹉跎。年少豪情,欲享春风得意,酬志当年也是常情。既然你诗中言志,那我问你,你志在何方啊?”

    听到了李昱的问话,堂下的伍乔顿时抖擞了精神,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朗声正气说道:“殿下有此一问,让在下有机表明心中志向,乃伍乔之幸也。

    在下虽自年幼便得薄名而闻于淮地,伍乔自知不可骄也。是而远赴他乡,求学于庐山之阳,觅得良师教诲,苦学穷经近十载,遍览群书,可谓汗牛充栋也不为过也。

    今日学业略有小成,归来,但见我唐富庶繁华,物盈民丰,已呈盛世之势,在下心尤喜也。然,心喜之余却忧思顿生,我唐如今国泰民安,而盛世之治当求长远。社稷相传,国运延绵,亦为国之本也,弗不可其乱耶。

    虽时时忧之,但伍乔一阶白身士子,固然有意匡正却只得徒呼哀哉,心戚戚焉。

    时值殿下开府纳贤,于伍乔而言是为报效国门之良机也。

    在下能为浅薄,虽比不得才高其天,谋深若海的大秦李相;也远不如那功冠群臣,声施后世的汉初萧公;更没有前唐名仕的房谋杜断;但效仿忠诤之士,穷思竭虑为殿下筹谋一二,尚可做得。

    亦望殿下垂青,赐伍乔良机以帮扶殿下,匡正道,固我唐之本也。”

    说完,伍乔两眼充满期待的看着李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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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昱刚才听到一半时,便低下头开始写着什么。边听边写着,待自己写完,伍乔也陈述完了他的志向。李昱抬头便对上了伍乔殷切期待的目光。

    默了两息后,李昱猛然小手一拍桌子,高声呵斥道:“大胆~!”

    “父皇当初得登大宝乃是王叔们鼎力相助,故而父皇于辕门我祖灵柩前,立下兄弟世世继立之誓,此为广传世间天家兄弟亲情之美谈也。

    如今你这一穷酸腐儒,自以为读了些诗书便知晓大义纲常,而胆敢诟病我天家人伦。情理,情理,情字为先。

    你不解个中情理,仅凭一己之念,口出妄语,污我天家,还欲图离我天家亲情。来人,快将这等无礼狂徒打将出去。”

    说完,李昱抓起几案上的纸,气愤的揉搓成一团,用力扔到了伍乔的身上,然后说道:“带上你那不入流的烂诗,赶快滚出去~!”

    李昱的训斥咆哮声传来,伍乔先是懵了,待反应过来后不由满脸涨红,羞愤不已。殿中几个仆童闻言也是楞住了,一直和和气气的殿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仆童们还在疑惑中,李昱的叫声又传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将这无礼之徒赶紧打出去,给我打出大殿,给我打出王府大门~!给我打的远远的~!”

    殿下的命令还是要听的,殿中侍候的几个稍大的仆童眼睛扫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便在窗台边的瓷瓶里取了几支鸡毛掸子,跑到伍乔跟前,照头照脚的胡乱打了下去。

    仆童虽然都不大,但结实的鸡毛掸子打在这体弱的文士身上,还是很疼的。伍乔被打的哎呦哇啦的直叫唤,本想再与李昱辩上几句的,却是吃痛的很,慌乱中转身跑了,跑走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宝贝诗作。而那几个仆童则是追打了出去,殿下交代了,要打出王府大门,打的远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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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在王府前庭院子中等待的各人都张望着大殿门口呢,这伍乔进去有些时候了,怎么还没出来。各人疑惑中,却听见殿门口传来一阵鸡飞狗跳般的声音,然后就看到那伍乔哎呀,哎呀的跑了出来,后面还有几个仆童拿着鸡毛掸子在追赶他,赶上了就是一通打。

    众人见此一幕不由对望然后都呆了。这,什么情况?

    但当骚乱来到众人这里时,大家又都很有默契的避让一边,几个士子中有人张了张口,却又把话吞了回去,谁都不会犯傻去凑什么热闹。王府里的仆童会无故打人?肯定是殿下准许的啊。

    众人心中不由都想道,“这伍乔是怎么得罪殿下的啊?”

    仅那杜立因已经失了机会,又不放心伍乔,故而追了上去。

    杜立在后面看着那几个仆童追着伍乔一路好一通乱打,劈劈啪啪的,看得后面跟着的杜立觉着自己的皮肉都痛了起来。

    直到追出王府小门五十多步,那几个仆童方才罢休,喘着气折头回了王府。而伍乔却不知,仍哎呀哎吖的抱着头一边惊叫着一边跑着,杜立在后面不由高呼:“卢阳兄莫跑了,莫要跑了,他们回去了~!”

    杜立喊了好几句,前边的伍乔才听见,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没有人在追打了,方才停了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轻轻揉搓着自己的手腿。刚刚他以手掩头,手臂上可是挨了太多下了。

    杜立来到伍乔跟前,看着眼前连脸面上都有几条红印,万分狼狈的伍乔,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沉默了良久,杜立还是开口问道:“卢阳兄,怎会如此啊?”

    闻言,伍乔也是停下了揉搓,心中苦涩又憋愤,但却又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有的话他可以对李昱说,但却不能随便对别人提呢。

    屈辱羞愤的心情,最后只是从口中泄气一叹:“唉。。。。。。不提了。”

    见伍乔不愿说,杜立也不便多问,文人都好颜面,这般失了颜面的事情,确实换谁都不愿多提的。

    下意识在揉搓自己手臂的伍乔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从怀里摸出被团乱的一张纸。这纸上是他的诗赋得意之作,看着手中的纸团,脑中又不由闪过刚才的画面和李昱的话语。

    羞愤中伍乔将纸团缓缓展开,想再好好看一眼,自己的诗文真是不入流的烂诗?

    待他展开纸团,细细看去,却是一愣,发现在他的诗文下面多了一首五言。这肯定不是自己写的,细细回想起来,应该是方才殿下写下来的。

    伍乔飞快的扫了一遍,诗文如下:

    天暗林鸟归,船渡客家回

    陈陈旧相因,粟仓新谷微

    (古诗词原创不易,喜欢的给个赏,不喜欢的请略过,抬爱要搬抄的,请注明出处。)

    看完后,伍乔原本憋屈羞愤的心却是一下子歇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苦涩。

    “看来,无论是自己的诗作,还是自己借诗作而陈述的志向,在殿下眼里,毫无新意,墨守成规,都是老一套烂俗的说法和想法,没有一点意思呢。

    殿下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便能写出这般干练精辟,直指根本又不失意境的诗句评价于我,才情之高,我远不及也。

    但。。。。。。

    诚然自己没有什么奇谋异说,却也都是务实的中肯之言和想法啊,怎在他眼中就如此不堪。”

    伍乔嘴中泛着苦味,心中酸涩,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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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昱写的五言短诗是什么意思?

    诗文前两句讲的是天黑了,倦鸟归巢,客人们坐了渡船过河准备回家。

    这都是平常普通之事,仅此两句看不出什么褒贬,全看后面怎么写了。既可以往小处见大,平淡中自有不凡那样往好里面点题,也可以像纸上诗文后两句这般往坏里面写呢。

    后两句写的啥呢?李昱写的后两句出自司马公编纂的《史记》,原文是“太仓之粟,陈陈而因。”

    这句话啥意思呢?

    愿话的意思是指皇仓之粮逐年增加,陈粮上压陈粮。后来大家用这句话来隐喻不更新,不创新,乃至后面更丰富的泛指一切墨守成规,因陈守旧,陈芝麻烂谷子的想法和做法。

    所以,李昱这首诗的大致意思就是告诉了伍乔,倦鸟归林,路人回家这种老生常谈的事无需多说,你的志向从众,随大流,见解没有新意,可取之处如同皇仓里的新米那般少。

    这诗文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把伍乔贬的一文不值。

    而伍乔自忖诗文上不及李昱,李昱说的又很是在理,但自己被贬的实在不堪,故而心中酸楚苦涩。

    “罢了罢了,什么少时闻名,什么千里求学。十几年的苦读,自以为满腹经纶,一腔热忱,到头来只是空想空谈,都不及一稚子孩童。

    唉。。。。。。

    唉。。。。。。”

    伍乔心中难过的情绪实在难以抒发排解,只能哀叹连连。

    一旁的杜立看到伍乔如此伤心,不由劝解道:“卢阳兄不要太过伤怀,卢阳兄少时名响我唐,又十数年的奋发苦读,学识文才自有高处。如今这般,怕只是吴王殿下年龄尚幼,不识珠玉尔。卢阳兄高才,此处不留人,自有好去处有伯乐相候。。。。。。”

    能被劝停的,都是未到伤心处。这人若是真到了伤心时,却是越劝越伤心。

    耳旁杜立的好言好语未能让伍乔释怀,在王府殿中的一幕幕,殿下的声声呵斥,那飞来的纸团,自己的诗文和殿下的笔墨,不停在自己脑海中回响盘旋,一次次让自己心中泛起苦涩。

    再度心有不甘的展开了自己手中的纸,苦涩中把自己的诗句和殿下的五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良久过后,呆立的伍乔却是把手中的纸“斯拉,斯拉”撕扯的粉碎,然后团在手中,跳起往空中高高一抛,甩袖在哈哈大笑中离去。

    这蓦然的变化让杜立骇然,心想,莫不是卢阳兄受此屈辱而心中羞愤难当,疯魔了不成?赶紧追了上去,喊道:“卢阳兄,卢阳兄~!”

    而在王府不远处的几株大槐树那里,两个在树下歇息的泥腿汉子,边聊着话边张望着王府方向,将刚才到现在的一幕幕都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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