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芹断案

    却说张芹返回家中，闭目静思，他敢得罪皇上，他却不敢得罪江彬，皇上虽说荒唐，但也是个讲道理的人，这江彬睚眦必报，得罪了他可如何是好，那王堂说的有道理，自己这样正直的人可不多，自己要是没了，老百姓不是要受更多的灾，再说现在宁王造逆，平定叛乱也要依仗江彬。可这件事自己要管，又有避嫌之说，自己的夫人便是当年甄家的婢女，正思索着，道：“接着给我念《文选》”\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今天念的是太史公的《报任安书》，张芹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千百年前太史公的境遇。\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惜乎当今圣上宠幸阉党，要不然自己也不至于听那王堂所言。\t\t\t\t\t\t\t\t\t\t\t\t\t\t\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为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人固有一死，人固一死，取舍异也。张芹喃喃自语。\t\t\t\t\t\t\t\t\t\t\t\t\t\t\t\t\t\t\t\t\

    甄氏的念书声此刻又好像是秦地的筝，字字顿挫了“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t\t\t\t\t\t\t\t\t\t\t\t\t\t\t\t\t\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待甄氏念完，张芹便已经下了决心，要当一挡青天。\t\t\t\t\t\t\t\t\t\t\t\t\t\t\t\

    至次日坐堂，勾取一应有名人犯，张芹详加审问，果见冯家人口稀疏，不过赖此欲多得些烧埋之费;李家仗势倚情，偏不相让，故致颠倒未决。张芹看这李府的二管家胡去道：“李璠为非作歹，纵使恶奴打死冯源，判李府与冯源五百烧埋银。”\t\t\t\t\t\t\t\t\t\t\t\t\t\t\t\t\t\t\t\t\

    胡去早听门子有此言，欢欢喜喜给了冯家五百两的烧埋银子，却听张芹说道：“李璠原罪不至死，可惜又纵容恶奴，辱骂朝廷命官，按照高皇帝大诰的规定，判李璠和恶奴胡来以枭首。”把签子一扔，倒把门子和胡去吓了个半死。\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衙役们平日也是受惯李府的欺压的，听得这件事情，齐齐到李府将李璠拿下，放入大牢里。\t\t\t\t\t\t\t\t\t\t\t\t\t\t\t\t\t\t\t\t\t\

    那冯家的收了五百两烧埋银，收了钱，就连忙回家打点行李，雇了艘船，连日出城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那李府的美妇人正写信送礼四处打点，倒没有去求江彬，因为江彬贪得无厌，更因为张芹只是个临时改派的，改日调走了，这个人还是很好捞出来的。\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张芹写了判例，去往浙江巡抚赵鉴的府邸，赵鉴是他在南京当御史时候的上司，也算有些情分在。\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卑职张芹刚到任上，没有拜见大人，还请老大人赎罪。”张芹道。\t\t\t\t\t\

    \t赵鉴看着张芹道：“你一进城，已经搅得满城风雨了，你啊，就不为自己想想吗？”\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张芹道：“卑职但知守节，不知别事。”\t\t\t\t\t\t\t\t\t\t\

    “好啊，文林你做的好，也来得巧，实话告诉你，我刚接了旨意，要去任大理寺卿，你这案子办的好，我们就要给那张彬一点颜色看看。”赵鉴站了起来，拉着张芹的手。\t\t\t\t\t\t\t\t\t\t\t\t\t\t\t\t\t\t\t\t\t\

    \t张芹道：“老大人，卑职这就去准备宴席，也好给你老人家送行。”\t\t\t\

    “不必了，命令催的急，我立马就要走啊，你这个文书我接下了。”赵鉴说道。\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死刑还要有三司复审，有赵鉴在，看来这李璠是在劫难逃。\t\t\t\t\t\t\t\t\t\t\t\t\t\t\t\t\t\t\

    张芹拱手：“多谢老大人，卑职告辞。”他只觉得浑身轻松，心里忽然想起了老恩公的女儿英莲应当还在那咸亨客栈，便特意去了拱辰桥西，要去看她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