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进城

    轿子抬了二里地，这才到了城门口，城门上的匾额写着：石首。\t\t\t\t\t\t\t\t\t\t\t\t\t\t\t\t\t\t\

    “卑职石首县县丞祖凯歌率阖县官员、里长及石首父老拜见堂尊。”\t\t\t\t\t\

    “起来吧。”随着这话，陆钟也就下了轿子。\t\t\t\t\t\t\t\t\

    陆钟看着自己眼前有两名身穿绿色官服的，这就是自己的两位副官，一个县丞，祖凯歌。

    一个主薄，不过这个主簿，三天前生病了，陆钟没有见过，他的名字陆钟是知道的，叫做史谋，很瘦的一个人，现在看着精神也不太好。他们两个和陆钟是石首县里为数不多的由朝廷发工资的。\t\t\t\t\t\t\t\t\t\t\t\t\

    出乎众人所料的是，陆钟说了一句话：“《石首县志》带了没有？”\t\t\t这下把祖凯歌等人闹了个不知所措，不知如何作答，只得道：“下官准备不全，望祈恕罪。”\t\t\t\t\t\t\t\t\t\t\t\t\t\t\t\t\t\t\t\t\t\

    陆钟一挥手道：“罢了。”这个就叫做下马威，让这些人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茬。\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t里长性袁，叫做袁绍组。听说和兴王府里的长史袁宗皋是本家，这个袁宗皋可了不得，嘉靖皇帝进京他是立了汗马功劳的。\t\t\t\t\t\t\t\t\t\t\t\t\

    不过陆钟一眼就看到了迎接人里面最老的哪一个。他的白发苍苍，身体佝偻，脸上写满了岁月造成的沟壑。不过他的眼睛却十分清澈，看来是个善心之人。陆钟道；“老人家，您都这把年纪了，何必还要来呢。”\t\t\t\

    中国人向来尊老，何况看老人家的着装，就知道她的身份不一般。不过这个老人说道；“县令大人，我祖上有训，要倾力协助县令，不得为害乡里。”\t\t\t\

    老人家的声音不是很大，陆钟也听着不是很清楚，陆钟转过去问祖凯歌道：“这位老人家是什么来历？”\t\t\t\t\t\t\t\t\t\t\

    “这是杨阁老的曾孙，杨奇呐。”\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杨阁老自然不是杨廷和，石首人说的杨阁老就是明代“三杨”中的杨溥，身为阁老历经四朝，名满天下，石首人对他很是爱戴。\t\t\t\t\t\t\t陆钟立刻走上去，拉着杨奇的手道：“文定公的墓在哪儿，我要拜祭他老人家。”\t\t\t\t\t\t\t\t\t\t\t\t\t\t\t\t\t\t\t\t\t\t\t\

    杨奇自幼便是以自己的曾祖父杨溥为荣的，听了这话，自然就领着陆钟去了，其它的人也不好跟着，毕竟是人家祖宗的坟，又不是看热闹。\t\t\t\t\

    这一下就把那些人给晾哪里了。\t\t\t\t\t\t\t\t\t\t\t\t\t\t\t\t\t\

    祭拜了之后，陆钟就让杨奇回家，自己又来到了祖凯歌等人的面前。\t\t\t\

    接下来就是一起去祭拜城隍庙，现在是春耕时候，自然要祈祷一番风调雨顺，自古的神可不少，这里还有一处龙盖山，要去哪里拜一拜“真武大帝”，真武大帝可了不得，明代时候因为朱元璋，朱棣两代君王的集力推春，和武当山地位的超然，在民间影响力很大。\t\t\t\t\t\t\t\t\t\t\t\t\t\t\t\t\

    龙盖山还是一处道教名山，有小武当的说法。\t\t\t\t\t\t\t\t\t\t\t\t\t\t\t\t\t\

    \t一趟下来，已经是傍晚时候。陆钟才到了县衙，县衙前面有一面鼓，不过上面都是灰，看来很久没有人来敲过了。\t\t\t\t\t\t\t\t\t\t\t\t\t\t\

    看到陆钟看着这面鼓，脸色略有疑惑，祖凯歌无不自豪的说：“这个鼓是洪武年间设立的登闻鼓，大人不必多看，这个鼓已经打太祖爷死了以后，就没人敲过了。”\t\t\t\t\t\t\t\t\t\t\t\t\t\t\t\t\t\t\t\t\t\t\

    陆钟道：“县丞大人，看来本县是太平至极咯。”\t\t\t\t\t\t\t\t“

    没得说，玩来这里就没碰过什么大案子，我们县这二十年来一个死刑犯都没有出现过。”凯哥的眼里充满了自豪。\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陆钟点了点头，这应该说明这个地方治安还比较好，没什么人敢犯死罪。\t\t\t\t\t\

    祖凯歌又递上来两本账本，道：“堂尊，这个就是上任吕知县时候的账目，你给清一清。”\t\t\t\t\t\t\t\t\t\t\t\t\t\t\t\

    这两个账本也就是县衙库存的账本，一般来说都会有水分，可是现任官往往还是会给前任平了账。\t\t\t\t\t\t\t\t\t\t\t\t\t\t\t\t\t\t\t\t\t\

    不过陆钟账本都没有看，又递给了祖凯歌道：“县丞，今天也晚了，查验库存就明日再说，好生休息去吧。”\t\t\t\t\t\t\t\t\t\t\t\t\t\t\t\t\t\t\

    看着陆钟这个表现，那些官吏们松了一口气，这个县令还是知道大体，不怎么管事的。\t\t\t\t\t\t\t\t\t\t\t\t\t\t\t\t\t\t\t\t\

    \t最让他们惊喜的是，陆钟连新官上任三把火都没有，每天也不怎么上班，在堂上喝酒混日子，也不管他们有没有溜号，浑然一副无为而治糊涂官的样子。\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看来还真科场失利，给伤着了。\t\t\t\t\t\t\t\t\t\t\

    不过陆钟却不是伤着了，他是在观察，自己现在一个人势单力薄，要跟这些吏员扳手腕，还没有必要。所以一边往杭州和彭泽递了两份信，把家人接过来，一边翻阅县衙里面的老卷宗。\t\t\t\t\t\t\t\t\t\t\t\t\t\t\t\t\t\

    新鲜的卷宗他不看，他要看老卷宗，吏员们都以为这位陆县令有什么怪癖。\t\t\t\t\

    陆钟看老卷宗却发现了一个规律，越是以前这个经济纠纷就少，越离现在的时间近，这个经济纠纷就多，鸡毛蒜皮的案子就多。\t\t\t\t\t\t\t\t\t\t\t\t\t\

    \t这个也符合明代商品经济越来越发达的这个趋势，这些鸡毛蒜皮的很多就是因为争家产不均，导致兄弟阋于墙的事情。\t\t\t\t\t\t\t\t\t\t\t\t\t\t\

    古代官员也是有工作日和休息日的，五天一休，陆钟的第一个五天，就办了一件事情，那就和兄弟争家产有关。\t\t\t\t\t\t\t\t\t\t\t\t\t\t\t\t\t\t\t\t\t\t\

    中国古代的爵位是嫡长子继承，但是财富却是均分的，很像推恩令，这也就是中国古代的商人成不了资本家的一个原因。\t\t\t\t\t\t\t\t\t\t\t\t\t\

    你的资本再怎么积累，平分之后，就变得很少了，因为腰斩了嘛。\t\t\t\t\

    这两兄弟就因为家产里面还有一个大石磨谈不拢，所以闹来闹去，简直比真假美猴王闹得还要热闹。\t\t\t\t\t\t\t\t\t\t\t\t\t\t\t\t\t\t\t\t\

    陆钟也不废话，让衙役们把他们家的石磨给卖了，做了两个一样大的小石磨送给了他们。\t\t\t\t\t\t\t\t\t\t\t\t\t\t\t\t\t\t\t\t\

    这两个小石磨加起来，比那个大石磨小多了，但是因为两个是一样大，所以这两兄弟倒是很满意。\t\t\t\t\t\t\t\t\t\t\t\t\t\t\t\t\t\t\t\

    陆钟看着这两兄弟的前后变化，不由得说了一句“平天下者，均天下也。”，这是大思想家王夫之的观点，他认为要想平天下，就要做到公平的给别人分配。\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t\

    这个是很重要的，“富者，众人之所恶”，一个社会里面如果富的人只是少部分，那么就算这个社会总体再怎么发达，这个社会里面的怨气也是很大的，这个社会也是离灭亡不远的。\t\t\t\t\t\t\t\t\t\t\t\t\t\t\t\t\

    不患寡，而患不均，世界上永远都有这么一条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