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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屯兵冠山

    …

    越州,治所合浦城。

    刺史府里,钦州刺史宁洄藻一脸忧虑,只是躺靠在胡櫈上,对于面前食案上的美酒佳肴无动于衷。

    下首有一人一脸络腮胡,显得粗犷豪放,他反而是大快朵颐,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啧啧有声的说道:“大哥,先前还不知,这合浦竟是如此富庶,早知道我们早来占了,平白便宜了七郎”。

    “二郎,你莫要大意,那高冲今晚便到,父亲的信还没来,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宁洄藻无奈的看一眼二弟。

    这人正是宁洄藻的二弟宁璩,现任钦江军府的统军,掌控钦州宁氏过半的兵力。

    听到这个,宁璩便将手中夜光杯放在一边,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擦嘴角,很是不满的嘟囔着。

    “提起这个,我就要说几句了,大哥你现在是钦州刺史,也是下一任大酋长,父亲现在年纪大了,你何必事事向他询问”。

    宁洄藻瞪一眼二弟,冷哼道:“父亲掌控大局数十年,经验不比你我丰富?此等大事,如何能够擅作主张”。

    宁璩撇撇嘴,不以为意,“反正我觉得没什么好顾忌的,钦州多少年来便姓宁,即便那高冲来了,他也姓宁”。

    宁洄藻清楚二弟的脾性,也不多言,只是沉默良久,然后问道:“现在有多少兵力可用?”

    宁璩闻言立即正色起来,“我们从钦州带来五千,合浦驻有一千多,不到七千人”。

    “合浦仅剩这点人?”宁洄藻惊问道。

    宁璩也是很无奈,“七郎那小子把所有兵马全部带出去了,只留下一些城防的”。

    “布防怎么样了?”宁洄藻继续问道:“尽管不想打,但这合浦城若没有父亲的命令的话,不能让出去”。

    “那肯定不能让”,宁璩立即瞪眼道:“大哥放心,各门已经由钦州的本部人马接管,出不了差错”。

    宁洄藻默默点头。

    忽然宁璩皱眉说道:“大都还在八郎手里,要不要让他增援”。

    提到八郎,宁洄藻面色一怔,迟疑一下便是摇摇头,“先不找他,那小子有点邪性,他也只听七郎的”。

    宁璩忽然嘿嘿一笑,“他是听七郎的,可现在七郎死了,而宁纯就跟高冲在一起,那可是他的杀兄仇人,要不要给他传个信?”

    宁洄藻听到这个眼睛一亮,“可以,你去做吧”。

    这个二弟,外表粗犷,实则心里弯弯绕绕多的很。

    “对了”,正当宁璩准备起身出去的时候,宁洄藻忽然想起来,皱眉问道:“莫家有什么反应?”

    宁璩咧嘴一笑,想到同为统军的莫仲文,神色很是不屑。

    “能有什么反应,当初七郎直接夺了莫仲文那厮的军权,现在他也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统军罢了,合浦军府的人一半被七郎带出去了,一半编入了城防,他那城北大营里,也就剩下百来号人了”。

    “莫氏虽然势弱,但在合浦也有百年,你要提防着”,宁洄藻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既然你不放心,那我等下把他宰了便是”,宁璩拎起酒壶毫不在意的说道。

    “糊涂”,宁洄藻顿时恼怒,“杀得了莫仲文,你还能把莫氏全杀了不成,我们要的是稳定的合浦”。

    宁璩嘴角一扯,“行,都听你的,我去巡防了,对了,这占城的酒不错,回头记得送一些去营里”。

    说完便是拎着酒壶晃晃悠悠的离去。

    宁洄藻一人独坐堂中,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日落西山,高冲等人终于临近合浦城,直到现在,宁洄藻依然装聋作哑,没有遣人前来拜谒,更没有出城迎候。

    “经略,前方便是冠山,便在城北五里,天黑前可在此山扎营”,宁纯在越州合浦数年,熟悉此地地形,上前建议道。

    高冲点头笑道:“如和所言与我不谋而合,我也正有此意,全军加速前进,天黑前驻营冠山”。

    宁纯闻言一顿,继而只是含笑点头。

    “你真知道这个冠山?”田阳明撇撇嘴,上前问道。

    高冲瞥一眼田阳明,轻笑道:“冠山,位于合浦城北五里,背靠南江,其形似发冠,中间高两侧地,故而得名”。

    田阳明当场愣住,看向宁纯。

    宁纯也不惊诧,只是木然的点点头。

    “自光,你记住”,高冲拍拍田阳明的肩膀,幽幽说道:“为将者,不通天文,不识地理,不知阴阳,不晓奇门,不观阵图,不掌兵势,是庸才也”,说罢打马便走。

    身后众人一脸钦佩,反复琢磨一句话。

    “自光兄,你通晓哪个?”裴行俭醒悟过来,上前问道。

    田阳明嘴角抽抽,“一、一个不知”。

    众人纷纷大笑。

    钦州,治所钦江县。

    都督府,后院,书房之中。

    烛火摇曳,宁长真看着眼前这个脸色凝重的年轻人,轻轻捻须笑道:“惟清孙儿,你是不是在疑惑,阿翁为何不给你阿耶回信呐?”

    那少年不过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俊俏,他正是宁洄藻嫡长子,宁长真的嫡长孙,宁道务,字惟清,今年出仕,正在钦江县衙担任主簿。

    宁洄藻三十多岁才生下这个嫡子,那是寄予厚望,聘请名师教导,好在宁道务也没有令人失望,“幼颖悟,涉猎六艺”,已经确定是宁氏的接班人,更是宁氏未来的顶梁柱。

    宁道务见祖父问起这个,终于是找机会说出心中想法。

    “阿翁为稳固我宁氏地位,所以让阿耶进驻合浦,只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和新任经略使高冲起冲突,现在阿耶来信询问如何应对,阿翁却不回信,阿翁是不是有意在磨炼我阿耶?”

    见孙子明白自己的想法,宁长真也是有些好奇,“惟清聪惠,阿翁我正是这个意思,那你为何面露忧虑啊?”

    宁道务摇头一叹,“孙儿只是担心,会不会把事情闹大了,毕竟二叔好战,我阿耶也好颜面,若是和高冲彻底闹翻,再有高州冯氏、泷州陈氏虎视眈眈,我宁家未免有些势单力薄,一个不慎,便是陷入四面皆敌的境地”。啪~啪,宁长真击掌称赞,“不愧是我宁长真的孙子,分析得非常到位,只是你要对阿耶有信心”。

    宁道务起身给祖父斟上茶水。

    摇晃着手中的茶杯,宁长真颇为感慨,轻声说道:“这数十年来,你父亲一直在我的庇护下成长,允文允武,不弱于人,只是终究是少了一些独当一面的经验。

    阿翁我也七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这偌大的家业,迟早要交给你们父子,这次就是一个机会,既是危机,也是机遇,我就是要看他如何应对,即便事态不利,阿翁我还活着,还可以兜底”。

    宁道务若有所思,只是问道:“那阿翁你觉得应该如何应对?既可以保障我宁氏在越州的利益,也不会将事态恶化”。

    “好小子”,宁长真闻言笑骂道:“这次问起我来了,你说,阿翁倒要看看你的思路”。

    宁道务脸色一苦,思前想后,只得说道:“若不想丢却越州,那就只有打了,但是也不能全面开战,不能竖立死敌,那就只能把握这个力度,不能跟高冲死拼,但也要让他看到我宁氏的意思,是这样吗?”

    宁长真眼里全是满意之色,不置可否的说道:“不就是如此简单,那你还有有何忧虑?”

    宁道务愣住,然后一拍脑袋,咧嘴笑道:“也是,我都能想到,阿耶他肯定也能想到,甚至那传说中的高冲肯定也能想到啊”。

    宁长真捻须大笑,“有孙如此,可保宁氏五十年无忧了”。

    宁道务却是挑眉一笑,“阿翁太小看我了,有我在,宁氏百年无忧”。

    宁长真更是高兴,笑声直传到院外。

    在原本轨迹上,宁长真死后,其子宁洄藻继任钦州都督,宁洄藻于贞观二十二年病逝,享年七十五,宁洄藻之子宁道务继任宁氏家主之位,当时的宁道务担任钦江县令。

    后来武则天掌权,宁道务历任龙州司马、爱州刺史等职位,只是这时的钦州宁氏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

    宁道务生有三子,长子宁岐岚官至桂州主簿、次子宁岐芨官至荔浦县令、幼子宁岐雄未仕。

    钦州宁氏逐渐没落,到武则天后期,钦州宁氏也只有进士宁悌原充作顶梁柱,但后来宁悌原也因为犯颜直谏而罢官,反倒是曾经依附于宁氏的泷州陈氏越来越强盛。

    正如宁长真和宁道务祖孙二人所言,宁洄藻也是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这种宗族培养的继承人并不简单,那种只知飞鹰走狗的纨绔子弟也有,但那种人注定不可能成为宗族掌舵之人。

    宁长真对宁洄藻的评价是允文允武,这也并不夸张。

    数十年来,虽然是宁长真威压钦州,但是具体执行事宜,全部是交由宁洄藻,足以看出宁洄藻的能力。

    此时此刻,宁氏三代人全部是一个想法,那就是开战,展现宁氏的势力,但也要控制力度,不可彻底跟朝廷翻脸。

    跟朝廷开战,听起来匪夷所思,放在中原那便是杀头之罪,但岭南的俚僚豪酋千百年来便是如此,先打一场,然后我再上朝臣服,朝廷还是会对我加官进爵,这也算是属于俚僚,也属于其他地方少数民族的特权之一。

    但是,宁氏这一次注定将失算,因为他们面临的人是高冲,高冲没有儒家传统士大夫那般教化民生的思想。

    在他看来,抗拒官府,起兵开战,那就是谋反,羁縻之策确实有其可取之处,但也不是任其牵着鼻子走。

    简而言之一句话,要打是你,然后上表臣服也是你,朝廷官军来回折腾,到最后还得给你封赏,这种好事,高冲可不惯着。

    正在姜州封山县的冯陈二人在听得回报后,丝毫不敢耽搁,次日一早,便是点齐兵马,合计七千余人,直奔一百余里外的合浦县。

    “陈大,事到如今,惟愿你我两家摒弃前嫌,倾力协作,共助高经略招抚越州诸县”。

    封山城外的官道上,廉州刺史冯智彧打马上前,赶上陈龙树,叉手说道。

    陈龙树脸色阴沉,冷冷看一眼冯智彧,“转告汝父,项上人头好好给某家留着”。

    冯智彧闻言顿时大怒,“好胆,给脸不要脸……”。

    “你待如何?”陈龙树针锋相对的怒视。

    先前在城内,有南尹州都督府长史卢德用压着,二人不敢造次,但是现在出城后,两家之间的火气便是一触即发。

    当年陈龙树之父陈佛智响应广州王仲宣起兵反叛,最后可是死于冯盎之手。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么多年来,陈龙树潜心发展泷州陈氏,一直没有机会复仇,可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仇恨。

    二人怒目相视,终究是忍住没有出手,冯家二郎冷冷一笑,凑上前去,充满挑衅的狞笑道:“这岭南不是姓宁,就是姓冯,将来注定姓冯,你陈家……永远也翻不了身”。

    陈龙树脖颈上、手臂上青筋暴露,他很想拔刀将眼前的冯智彧劈成两半,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一旦他在这里对冯家二郎出手,那无异于反叛,肯定会开罪新任的经略使,那将不利于陈氏崛起,陈龙树终究是忍住,不再纠缠,打马而去。

    看着陈龙树远去的背影,冯智彧脸上的狞笑渐渐消失,握住横刀的手同样也是青筋暴露,心底更是万分警惕:陈龙树这厮如此隐忍,迟早是个祸端。

    至于命令冯陈二人同来越州,对此宁纯也有劝谏,他认为冯陈两家有大仇,两家一起出兵,或许会有摩擦。

    但高冲不以为意,他相信陈龙树是聪明人。

    原本轨迹上,其父陈佛智死后,泷州陈氏从此衰弱,陈龙树孤身逃亡,后来凭借一己之力,辗转于各方势力之间,历任岭南七州刺史,重新跻身为岭南三大酋长之一,并教导出陈集原、陈秋琼这样的子孙,足见陈龙树的智谋。

    如此人物,怎会冲动行事。

    合浦城,北门,门楼之上。

    宁洄藻脸色凝重,正在眺望远处的冠山。

    二弟宁璩匆匆而来,同样也是脸色阴沉。

    “大哥,那高冲疯了”,宁璩气急败坏的说道:“他竟在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具,他什么意思?谈也不谈便直接开战?”

    宁洄藻慨叹一声,“那高冲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功绩,对我们的心思,他心知肚明,看来,他是不打算给宁氏这个面子啊”。

    “哼,既然如此托大,那就打过一场再说”,宁璩冷哼道:“现在就看谁更强硬”。

    宁洄藻没有理会,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看冠山大营今日的动作,这事态发展似乎有些脱离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