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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霸王基业终虚话

    各家的船上笙管笛箫齐奏甚是热闹,蒋玉函在客座来者不拒的痛饮,根本不把这事当成事。

    也只有贾琏忧心忡忡,不时的看他两眼,无奈身边围着的人太多,不好过来单独说话。

    京城来的国公府继承人,他贾琏的身份在这里是最高的一个,哪怕是甄宝玉也不能与之比肩。

    酒过三巡,月已中天。

    蒋玉函把酒杯一放,冲众人一抱拳:“诸位姑娘们都已献艺,也该清河班上场了。诸位请稍后,我去去就来。”

    薛蚺喊他:“杜兄,你不会也借机遁去吧。”

    蒋玉函斜了他一眼:“文明兄,薛文龙比你实诚的多。”

    薛蚺被他噎住了,贾琏笑着打圆场:“你惹他做什么,有我在,他跑不了的。诶,说真格的,你们家还记恨薛蟠他家呢?”

    薛蚺叹口气重新坐下和贾琏说起薛家的故事,蒋玉函也因此脱身下楼回了清河班的花船。

    青莲紧张的等着他,埋怨不该接下打擂的事。

    蒋玉函略有醉态,不满的推开青莲的搀扶,只问清漪:“你见过世面,你给她说说。我给你们教的这些,乐司可有过?”

    清漪劝青莲道:“姐姐且放心,这是国乐煌煌之道,不比市井小曲,因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人间,今日该是我们清河班上天的时刻,妹妹们都等着这个机会能进金陵的乐坊呢。”

    乐坊可是吃官饭的所在,用蒋玉函的理解就是上岸有了编制,一辈子吃喝不愁也少看不少的白眼。

    青莲不放心的是义忠的事,但也知道此时的蒋玉函讨厌自己,只好先闭口不言,躲到一旁看姐妹们的表演。

    十几条船花团锦簇笑语欢声间,忽然被一声铜锣巨响压住了声浪,都面面相觑的看向清河班那里。

    铜锣响过后,蒋玉函的二胡先动,凄厉的声音立即铺满了水面,一个过门之后,扬琴为主古琴为辅,悠悠荡荡洋洋洒洒展开这首“枉凝眉”。

    有句话是一招鲜吃遍天,此时节的合奏不是没有,却没个体系,也只有京城的乐司能玩得了。

    猛地在金陵,在秦淮河上,十六位乐手在蒋玉函的排布下,用大雅之声奏起哀而不淫之曲,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扔下了二胡,蒋玉函拿起鼓槌,数着拍子慢慢敲打起来水坛,歌姬们手里弹奏着曲子,嘴里哼唱出来曲词。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

    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秦淮河两岸为之一静,都在聆听这如泣如诉的曲子,尤其是歌姬们分部和声唱着一个啊字的时候,十几条花船上的姑娘们都流着泪跟着一起合。

    贾琏感叹蒋玉函果然是大家,一出手就震住了秦淮河的烟雨,更舍不得他这个人。

    甄宝玉却听的痴了,尤其是那句自嗟呀,劳牵挂,宁可儿的那张风情万种的娇容,总是在他心头游荡,不禁黯然泪下痛哭出声。

    薛蚺是听得傻了,他真没想到短短这些时间内,“杜公子”竟然教出了清河班这样的曲子,他不是摇钱树还能是什么?!

    “二哥。”薛蚺趁着众人还在聆听沉浸中,靠近了贾琏窃窃私语:“杜公子家事如何?”

    贾琏一闭眼,指指自己说道:“我都求不来,你还是熄了那心思吧。”

    薛蚺还想说什么,贾琏睁开眼对他说道:“他与薛文龙关系不错,他要知道你们薛家那些事,你说他会帮谁?再者说,文明,离他远些没坏处。做朋友来往即可,真要深交下去,你这一房也想被撵出金陵吗?”

    薛蚺果断闭嘴不提杜公子任何的事了,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眼光却盯向了清河班。要是能把她们买下来,薛家自家这一房,可就有了一个可登堂入室的敲门砖,以后想听她们的曲,嘿嘿,银子都嫌臭,非金玉不可听也。

    一曲演罢,花船各家班主齐齐登上了清河班的画舫,嘴里不说成败,却都齐齐要拜师。

    青莲一面和众人见礼说话,一面频频看向蒋玉函,要知道是这样的局面,被他摸那一把就该让众人得知才好。

    蒋玉函身边有清漪陪着,也是阻拦别人插足之意,不住的劝蒋玉函再喝几杯酒。

    “我是不是不喝多了,你们找不到机会啊?”

    清漪嗔笑起来,白他一眼说话:“说这么直白做什么?你都跟我家班主那样了,你还能走得了吗。今晚留下,让她陪着你,她可还是清倌人呢,公子你不亏。”

    蒋玉函瞥了青莲一眼,摇头不止:“不要她,嫌她丑,吓的我不举了算谁的?”

    清漪好生无奈,青莲姐姐好歹也是一家的班主,姿色自然是上乘,怎么到了他嘴里却成了丑女。

    “侬莫要乱讲好伐,姐姐听到了要恼的。”

    一着急说了家乡话,蒋玉函哈哈大笑指着清漪说道:“你比她可爱多了,你自己比一比,是她美还是宋公子美?”

    清漪无奈的笑了起来,林黛玉的女装还是她给恢复的呢,那仙子什么样她能不知道吗,非要拿她们二人相比,也只能说林黛玉年纪还小些,至于说别的什么小,在金陵这反而是美。

    蒋玉函让她倒酒,满嘴酒气的告诉她:“你也知道谁美了吧。就宋公子那样的都动不了我的心,何况他人哉。”

    清漪皱皱鼻子轻声说了句吹牛,却没有给他捅破。林黛玉临走时什么神情,她是看在眼里的。这两个人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不生情愫才见了鬼。

    “把那把琵琶给我拿来,我弹个曲子给你,能学多少看你造化。弹完了我就走,记得明日之约。”

    琵琶是五弦,不知为何到了大千世界成了四弦,幸亏还有一位方家锦龙先生恢复了原貌,世上才重新出现了五弦琴。

    蒋玉函学过高音琵琶,那是京戏中必备的乐器,通常与二胡和箫一起合奏。而今天他心怀万千离恨事,有一曲不吐不快。

    明日不管是谁见自己,都是一番惊心动魄,事关着皇城天家的私事,动辄就要送了自己性命,蒋玉函心中没恨才怪。

    补天石黯然不语,他肯救下绛珠的命,已经仁至义尽,自己还能所求什么?也恨自己不是通灵宝玉吧,不能逢凶化吉,也没有高人搭救,眼睁睁看着蒋玉函将林黛玉推出了旋涡却把自己搭了进去而无策。

    蒋玉函怕死,也不怕死。

    怕的是会痛,不怕的是或许是自己重回大千世界的契机。

    来的时间不长,除了原身的几位朋友,也只交下了林黛玉一个人。

    也正因为如此,有她一人足矣。

    从营鼓开始批弹曲弦,经开帐、点将一、整队、点将二开始曲风悲壮肃穆,出阵、接战、垓下酣战!蒋玉函几近疯癫,秦淮河畔似有金戈铁马遍地来之势,震撼的众人两股战战;楚歌一响,悲从心来,万千将士嚎啕思乡,裂人心肺;别姬,别姬,姬别霸王不让男儿为难,鼓角甲声出围,追兵逐骑,终于乌江畔,霸王卸甲众军归里。

    一曲武曲琵琶《霸王卸甲》,不让《十面埋伏》半分精妙,蒋玉函将自己比作将要卸甲一战的霸王,作别黛玉作别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