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老魁首
“弹球老头，这里这么暗，你怎么能呆十年的。”为了给自己壮胆，刘桂言故意大声喊着。
两人小心翼翼走过粗沙路面，来到弹球老头的屋门口。
“暗点好，就算再亮，对我这个半瞎的人也没什么用处。”屋里传来弹球老头的声音。
刘桂言不时回过头去看着对面火把后的地方，想着万一蓝血怪出来了该往那里跑，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李非凡的手。
借着屋外的火光，依稀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屋里的地上也铺着粗沙，循着弹球老人说话的声音，两人看见屋子中间的地上坐着一个人影。
见两人站在门口不动，弹球老人双手在地上抓了一把东西，顺势朝空中弹出。
两人耳旁响起一阵阵疾风，十来个圆球从眼前闪过，飞向身后。接着院子里的火把噼噼啪啪响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来个小火球从他们身旁飞了回来。
弹球老头手朝上翻转着，这些小火球一个个击向墙头，排成了一串嵌在墙头的灯球，烧着火，瞬间点亮了屋子。
刘桂言禁不住叫起好来，能用火球击退蓝血怪，又能将圆球击中火把并射入疯王屋子，已经令刘桂言大开眼界，现在这弹球老头竟然还能将火球折返回屋子当油灯用，这下让刘桂言心服口服了。
灯光下，两人终于看清楚了弹球老人的模样，一个面颊消瘦、浑身裹着灰布衣裳、披着长发的老者。
“女娃你为啥拉着他的手不放，你长得那么标致，还怕找不到男人。”弹球老人嘿嘿笑着。
刘桂言脸一红，立即松开了握着李非凡的手。
“弹球老爷爷，我是李非凡，她叫刘桂言。”李非凡走进屋子，朝老人抱了抱拳。
“弹球老头，你这屋子收拾得倒挺干净。”刘桂言边岔开话题，边跟在李非凡身后，也走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并不小，但除了弹球老头坐着的地方边上有一个木桶外，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污浊的痕迹。
若不是两边墙上燃烧着的火球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洞，这里完全不像是被一个人住了十年的居所。
听到刘桂言的话，弹球老头哈哈笑了，“我可受不了对面那臭烘烘的味道，要是阮广就不给我弄干净些，我可是要拿他出气的。”
“老爷爷，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过的？”李非凡好奇地问道。
刘桂言又看了下四周，地上虽然铺了粗沙，但四周的墙壁冰冷坚硬，墙上很潮湿，又没有吃喝拉撒的痕迹。这地方压根住不了人，最多只能作为一个关死囚的地方，阮广就说他是客人，那他一定不住在这里。
“这木桶里装的是什么？”刘桂言指了指弹球老头身边的木桶，她还不敢走得太近，和老头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
弹球老头伸手从木桶里捞起一把圆球，“这是我让阮广就帮我打造的松木球，里面裹了蜡油，好玩吧。”
见他得意洋洋地摆弄着松木球，刘桂言又道，“就这一个好玩的呀，你赶紧带我们去你待的房间，否则我们就走了。”
“哈哈，你这女娃就是聪明过人，一眼就被你看穿了，这屋子是阮广就用来应付宫里人的，我当然不会住在这里。”弹球老头望了望李非凡，“小娃子，你去把我身后那扇门推开。”
果然如此，刘桂言这才明白了之前阮广就说的意思。“他要是让你进屋，你们就进去，但不要帮他爬出去。”
爬出去，又是什么意思？刘桂言边想着，边朝李非凡点了点头。
李非凡走过弹球老头身边，借着火光，看清了后面一堵墙上有一副嵌在墙上的铜环。
仔细看去，这原来是一扇门。
他伸出手去，单手握住了铜环，刚想要用力推。
“慢些，非凡哥哥。”刘桂言喊了一声。
李非凡停了下来，回头朝刘桂言看去。
“弹球老头，你是主人，哪有主人坐着不动，让客人去开门的。”刘桂言撇了撇嘴。
“你这女娃子就知道护着他，我每天从这扇门进进出出累了，让他帮我开个门，有何不妥。”
“开个门怎么会累，你老坐着都不动，累什么。”刘桂言问道。
“哈哈。”弹球老人哈哈一笑，只见他盘坐着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停住了，裹着身体的灰色长袍朝外掀了起来。
刘桂言和李非凡这才看清，原来弹球老人下半身只有半条大腿，他竟然是一个残疾！
“老爷爷，你快坐下，我来帮你开门。”李非凡忙喊道。
弹球老人坐回了铺在地上的蒲团。
李非凡转过头去，用手去推门，但那门竟然纹丝不动。他手里使了七成劲，又推了一下，依旧纹丝不动。
“非凡哥哥，怎么了？”
“这门……”李非凡上下打量起这堵墙来。
“用力了吗？”坐在蒲团上的弹球老头已转过身来，看着李非凡。
“用力了。”李非凡用手摸着墙面上依稀可见的门框，正在纳闷。
“用全力了吗？推不开这门，你就回去吧，留在这里对我也没用。”弹球老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非凡脸一红，伸出两只手握住了两只紧挨着的铜环，调匀了呼吸，用尽全力推去。
那门嘎噔响了一下，接着中间的门缝处透出一丝光来。
弹球老头暗暗称奇，这扇门中加了铁块，至少有五百斤重，平日自己进出，都靠着门旁的机关，这小子竟能徒手推出条门缝，看来自己小看他了。
他正要喊停，只听铁门传出刺耳的声音，两扇门像是被一股奇大的外力推着，由门缝到四边朝外倾倒了下去，随后是一声巨响，两扇分开的铁门被李非凡硬生生推倒在地！
瞬间，屋子里被照亮了，只见倒地的铁门外，是一片花海！
“果然有机关！”刘桂言紧走几步，站到了铁门外。
这是一个长条形的院子，院子被高耸的墙围着，院子两头是一大一小两间屋子，院子中间载着盛开的梅花，梅花中间夹杂着高低错落、枝头染白的树，空中飘着从树上飞散开来的白色小花瓣。
哪来的风？刘桂言不禁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去，高耸的围墙一直向上，头顶现出了一轮弯月。
这竟然是一个天井！
刘桂言走近看那些梅花，只见梅花丛中还夹杂着很多淡紫色的根茎，这些根茎上方都像是被人摘掉了，梅花、淡紫色的根茎和白色枝条的树斑斑驳驳交织在一起显得极其不协调。
“弹球老爷爷，我不小心把门弄坏了。”李非凡不好意思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弹球老头。
弹球老头原本只想试一下李非凡的力气，却没料到他有如此神力。眼见门已倒地，只能悻悻说道，“这门修不好的，你得替我干活补过了。”
李非凡正站着发愁，刘桂言一把拉着他走进了院子。
“非凡哥哥，你闻闻这花瓣，好香。”刘桂言从空中接住一片白色花瓣，放到李非凡鼻子前面。
“好闻吗？”见这里如此雅静，刘桂言心情大好起来。
“我把弹球老爷爷的门弄坏了。”李非凡表情木讷，自言自语着。
“谁让他不开门的。”刘桂言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的弹球老头。
“弹球老头，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花，是叶子，你没见过流苏？”弹球老头的身子下方还是那个蒲团。
“流苏？”刘桂言跟着一串飞舞的花瓣走到院子一头那间大子前面，这屋子门口种着一棵又粗又高的树。
“这是流苏树吗？”她指着树问道。
“这棵流苏树是我来了后载的。”弹球老头应了一声。
“这些字是你写的？”
刘桂言又指了指屋子两侧的门廊上刻着的字，是两句诗，字体飘逸，不像是用笔写的，又不像是刀刻上去的。
“四月流苏雪浪翻，绒白满妙树如棉。”
这次没等弹球老头回答，刘桂言便借着月光读了起来。
“女娃子，你看这诗写得可好。”
“一般吧。”刘桂言摇了摇头。
“要怎么才算好？”弹球老头哼了一声。
“此花既然是四月开，总还需配上两句才好。”刘桂言笑道。
“那你配一下。”弹球老头不服气地说道。
“芳姿曼妙随风舞，人间仙境似画妍。”
弹球老头眉头一动，“嗯，还有点意思。”
“配上这两句，虽然好很多，但一个在地牢里呆了十年的老头写这样的诗，未免不太应景。”
弹球老头对自己那两句诗极为得意，不想被刘桂言一阵贬低，顿时气恼起来。
“哼，你们这些小娃子懂什么，江湖上但凡看到那两句，谁人不知是龙傲天，又有谁不顶礼膜拜的。”
“老爷爷原来姓龙。”李非凡抱了抱拳。
“流苏，龙傲天？”刘桂言眨了眨眼睛，“你在这里十年了，江湖上或许真的不认你这么个人物了吧。”
“那我倒是要看看，谁会不认我龙傲天和流苏剑。”
“龙傲天……”刘桂言飞快地在脑中想着这个名字。
她突然想起来了，在来的路上，阮广就说起过的四大宗师里，就有这个龙傲天。
“你是黑星会的老舵主？”
龙傲天哼了一声，“总算你还知道。”
“那你的流苏剑在哪？”
“打不赢蓝血怪，要流苏剑何用，扔在屋子里了。”龙傲天叹了口气。
“扔在屋子里了？”刘桂言走进屋子门口，透过开着的窗户朝里望去，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件东西上。
“黑星会这些年搞得江湖乌烟瘴气，龙爷爷为什么要创立黑星会？”李非凡本想质问龙傲天，但看到他残缺的身体，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乌烟瘴气？我没来这里之前，黑星会可是江湖头牌，难道我离开空灵岛后，这几个小子在外面胡作非为了？”
“本身就是杀人的事，你眼里胡作非为的事是什么？”刘桂言皱了皱眉。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以来就存在这档子买卖，为何不可？”龙傲天冷笑道。
“那要是杀了不该杀的人，岂不是不好了。”李非凡争辩道。
“小子，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是一个好人？天王老子都能杀，还管什么好人坏人的。”
“只要给钱就杀人，这总是不好的。”李非凡摇了摇头，“要是有人给钱要杀龙爷爷…”
“杀我？哈哈，求之不得，不过就是赏金得高一些，至少不能低于这个蓝血怪吧。”
“你是说有人出钱，让你杀蓝血怪。”
“要不然我在这里呆了十年干嘛，黑星会一旦接受任务，除非死了，不然就一定要完成。”
“是阮伯伯出钱让你杀蓝血怪的？”刘桂言问道。
“嗯，没错。”
“那你为何要同意杀蓝血怪？你只要不答应不就行了吗？”李非凡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给的钱多到你想象不到，而且，如果我真的能杀掉蓝血怪，江湖中还有什么人我杀不掉的。”
“你都不知道蓝血怪是什么，就接了任务。”刘桂言说道。
听到这话，龙傲天又叹了口气，“你这话说的没错，阮广就只说有个怪物，堵着疯王，不让他出地牢，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法赶走它，十年前正处于黑星会鼎盛之时，也是我狂妄了些，对外宣称只要能到空灵岛上托我的，报酬可观，我便答应帮他。我也未曾想到来到这地牢，竟然和这蓝血怪斗了十年，第一仗，眼睛就被它几乎戳瞎了，第五仗，自己被彻底打废了，这几年，我苦苦思索对付蓝血怪的方法，还是没有任何突破。”
“打不赢就别打了。”听到这里，刘桂言不禁同情起龙傲天来了。
“十年打不赢，我就再打十年，一直打下去。”
“哪有你这样的。”刘桂言边说边朝流苏树后的屋子里张望着，“你可知道这蓝血怪是要喝人血的。”
龙傲天脸色一变，“你这女娃子知道的事情还不少，你真的只是刘仕龙的女儿？”
“骗你做什么。”
“你老爹说的？不可能，阮广就不敢把这事说给任何人听。”
“本姑娘在宫里呆过，亲眼瞧见这里的太监掩埋宫女，就是把才死了的人送到这里给蓝血怪。”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在宫里干嘛？”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蓝血怪不会这么做的。”李非凡皱了皱眉。
“什么不会，你可以去对面洞里看一下，女娃子说的没错，隔着半个月一个月的，他们就会送一具刚死的尸体，我听送饭的小太监说蓝血怪喝完血后，就把尸体扔出洞，我也看见过扔出来的尸体，太难闻了。”
“在幽北，我们都祭拜三多神，我们那里都相信蓝血人是三多神和极北人的后代，虽然他们会每年拿活人祭拜三多神，但几百年来，从来没听说过蓝血人喝过人血。”
“你又没一直呆在幽北，也许情况变了呢，蓝血怪现在就喜欢这么干了呢。”龙傲天嗤了一声。
“不会，蓝血人不是黑星会，不会滥杀无辜。”李非凡摇了摇头。
“你把黑星会和这妖怪等同起来。”龙傲生怒道。
刘桂言见状，忙拦在两人中间，“蓝血怪要是不厉害，你岂能在这里耗十年。”
龙傲生哼了一声，“还是你会说话。”
“不过，你一直在这里和蓝血怪打下去，黑星会就再也不管了吗？”见他面色缓和，刘桂言又问道。
“黑星会赖以生存的便是信誉，既然收了钱，我不杀了蓝血怪，怎么能一走了之。”
刘桂言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心想弹球老头没了脚，怕是走不出去了吧，但他既然叫宗师，若是真的要走，这地方一定留不住他。
“弹球老头，从你建黑星会以来，一共杀了多少人？”
“具体数字我搞不清楚，我到这里之前，黑星会有上千人，杀了多少人怎么数得过来。”
“这么多人，比扶风城的守军还要多。”李非凡吃了一惊。
“再多的人，只要弹球老头在，都得服服帖帖听话。”
被刘桂言这一捧，龙傲天脸色露出了笑容，“人多又有何难，我制订了严格的会规，将黑星会分为三个分舵，天闻、义周和顺庆各一个。每个舵主管自己下面的人，入会的可以自己找活干，但必须向舵主报告，同时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客人完成杀人任务，如果完不成，再由舵主安排其他人执行，要是还是完不成，那就舵主亲自出马。”
“那阮伯伯是怎么会找到你的？”刘桂言问道。
“只有两种情况，我会亲自接单，这两种情况都是记录在空灵岛石碑上的，一种是三个分舵舵主也完成不了的任务，另一种是客人直接到空灵岛上来，指定请我出岛执行。阮广就是自己来的空灵岛找的我。”
“阮伯伯也去过幽北了？”
“你怎么知道空灵岛在幽北？”
“龙爷爷忘记了，我是长在幽北的。”
龙傲天点了点头。
“那空灵岛石碑上记录的有多少次暗杀？”刘桂言想起了萧楚欢，她很好奇萧显之死是不是黑星会干的，又是谁请黑星会出手的。
“二十七次，杀了二十二人，我离开空灵岛时还剩五次，我和三个舵主说了，我要出岛执行剩下五个任务之一，我选了我认为是这里面最难的一个，若三个月后我没有回来，那就是和要杀的人同归于尽了。我让他们三个在三个月后回到空灵岛，最后四个暗杀目标，谁杀的多，谁就是新的魁首。”
“你挑的最难的一个，就是阮伯伯要你杀的蓝血怪？”刘桂言终于明白了。
“嗯，当初我就判断出这是剩下五个里最难对付的，因为按阮广就的说法，这个要杀的压根就不算人。”
“这活你也敢接。”刘桂言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起龙傲天来了。
“除了这个，其他对我都没有挑战性。”
“但你没想到用了十年还没完成，而你的三个舵主在外面并不知情，他们之间开始了明争暗斗。”
“这一切都值得。”龙傲天笑道。
“十年，你觉得现在有把握打败它了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眼下我需要帮手。”
“你觉得我们俩能做你的帮手？”刘桂言看着他坐在地上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凄凉。
“确切的说，是这小子，但是你若不在，我和这小子单独在一起会闷死我的。”龙傲天哈哈笑道。
“原来我是来陪你乐的。”刘桂言嘻嘻笑道。
“你们想好了，要是答应做我的帮手，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要是不答应呢？”
“龙爷爷，我答应，我把你门弄坏了，无论如何都要帮你完成任务。”
“这小子良心倒是不坏。”
“我可还没答应。”
“你不是自己要留下来陪这小子的吗？”
“我现在又不想陪了。”
“刘姑娘，要不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李非凡急忙道。
“小子你闭嘴，女娃子，要怎么才能让你留下来？”
“我想知道这屋子谁呆过，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得把所有和这人有关的事都告诉我。”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龙傲天警觉起来。
“说不定我得在这里陪你十年呢，没有故事听，岂不无聊死了。”
“嗯，行。”龙傲天想了想。
“说到做到吗？”
“自然。”
“那我现在就进屋去看看。”
两人小心翼翼走过粗沙路面，来到弹球老头的屋门口。
“暗点好，就算再亮，对我这个半瞎的人也没什么用处。”屋里传来弹球老头的声音。
刘桂言不时回过头去看着对面火把后的地方，想着万一蓝血怪出来了该往那里跑，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李非凡的手。
借着屋外的火光，依稀能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屋里的地上也铺着粗沙，循着弹球老人说话的声音，两人看见屋子中间的地上坐着一个人影。
见两人站在门口不动，弹球老人双手在地上抓了一把东西，顺势朝空中弹出。
两人耳旁响起一阵阵疾风，十来个圆球从眼前闪过，飞向身后。接着院子里的火把噼噼啪啪响了起来，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来个小火球从他们身旁飞了回来。
弹球老头手朝上翻转着，这些小火球一个个击向墙头，排成了一串嵌在墙头的灯球，烧着火，瞬间点亮了屋子。
刘桂言禁不住叫起好来，能用火球击退蓝血怪，又能将圆球击中火把并射入疯王屋子，已经令刘桂言大开眼界，现在这弹球老头竟然还能将火球折返回屋子当油灯用，这下让刘桂言心服口服了。
灯光下，两人终于看清楚了弹球老人的模样，一个面颊消瘦、浑身裹着灰布衣裳、披着长发的老者。
“女娃你为啥拉着他的手不放，你长得那么标致，还怕找不到男人。”弹球老人嘿嘿笑着。
刘桂言脸一红，立即松开了握着李非凡的手。
“弹球老爷爷，我是李非凡，她叫刘桂言。”李非凡走进屋子，朝老人抱了抱拳。
“弹球老头，你这屋子收拾得倒挺干净。”刘桂言边岔开话题，边跟在李非凡身后，也走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并不小，但除了弹球老头坐着的地方边上有一个木桶外，空无一物，也没有任何污浊的痕迹。
若不是两边墙上燃烧着的火球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洞，这里完全不像是被一个人住了十年的居所。
听到刘桂言的话，弹球老头哈哈笑了，“我可受不了对面那臭烘烘的味道，要是阮广就不给我弄干净些，我可是要拿他出气的。”
“老爷爷，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过的？”李非凡好奇地问道。
刘桂言又看了下四周，地上虽然铺了粗沙，但四周的墙壁冰冷坚硬，墙上很潮湿，又没有吃喝拉撒的痕迹。这地方压根住不了人，最多只能作为一个关死囚的地方，阮广就说他是客人，那他一定不住在这里。
“这木桶里装的是什么？”刘桂言指了指弹球老头身边的木桶，她还不敢走得太近，和老头依旧保持着一段距离。
弹球老头伸手从木桶里捞起一把圆球，“这是我让阮广就帮我打造的松木球，里面裹了蜡油，好玩吧。”
见他得意洋洋地摆弄着松木球，刘桂言又道，“就这一个好玩的呀，你赶紧带我们去你待的房间，否则我们就走了。”
“哈哈，你这女娃就是聪明过人，一眼就被你看穿了，这屋子是阮广就用来应付宫里人的，我当然不会住在这里。”弹球老头望了望李非凡，“小娃子，你去把我身后那扇门推开。”
果然如此，刘桂言这才明白了之前阮广就说的意思。“他要是让你进屋，你们就进去，但不要帮他爬出去。”
爬出去，又是什么意思？刘桂言边想着，边朝李非凡点了点头。
李非凡走过弹球老头身边，借着火光，看清了后面一堵墙上有一副嵌在墙上的铜环。
仔细看去，这原来是一扇门。
他伸出手去，单手握住了铜环，刚想要用力推。
“慢些，非凡哥哥。”刘桂言喊了一声。
李非凡停了下来，回头朝刘桂言看去。
“弹球老头，你是主人，哪有主人坐着不动，让客人去开门的。”刘桂言撇了撇嘴。
“你这女娃子就知道护着他，我每天从这扇门进进出出累了，让他帮我开个门，有何不妥。”
“开个门怎么会累，你老坐着都不动，累什么。”刘桂言问道。
“哈哈。”弹球老人哈哈一笑，只见他盘坐着的身体腾空而起，在离地面一尺多高的地方停住了，裹着身体的灰色长袍朝外掀了起来。
刘桂言和李非凡这才看清，原来弹球老人下半身只有半条大腿，他竟然是一个残疾！
“老爷爷，你快坐下，我来帮你开门。”李非凡忙喊道。
弹球老人坐回了铺在地上的蒲团。
李非凡转过头去，用手去推门，但那门竟然纹丝不动。他手里使了七成劲，又推了一下，依旧纹丝不动。
“非凡哥哥，怎么了？”
“这门……”李非凡上下打量起这堵墙来。
“用力了吗？”坐在蒲团上的弹球老头已转过身来，看着李非凡。
“用力了。”李非凡用手摸着墙面上依稀可见的门框，正在纳闷。
“用全力了吗？推不开这门，你就回去吧，留在这里对我也没用。”弹球老头不以为然地说道。
李非凡脸一红，伸出两只手握住了两只紧挨着的铜环，调匀了呼吸，用尽全力推去。
那门嘎噔响了一下，接着中间的门缝处透出一丝光来。
弹球老头暗暗称奇，这扇门中加了铁块，至少有五百斤重，平日自己进出，都靠着门旁的机关，这小子竟能徒手推出条门缝，看来自己小看他了。
他正要喊停，只听铁门传出刺耳的声音，两扇门像是被一股奇大的外力推着，由门缝到四边朝外倾倒了下去，随后是一声巨响，两扇分开的铁门被李非凡硬生生推倒在地！
瞬间，屋子里被照亮了，只见倒地的铁门外，是一片花海！
“果然有机关！”刘桂言紧走几步，站到了铁门外。
这是一个长条形的院子，院子被高耸的墙围着，院子两头是一大一小两间屋子，院子中间载着盛开的梅花，梅花中间夹杂着高低错落、枝头染白的树，空中飘着从树上飞散开来的白色小花瓣。
哪来的风？刘桂言不禁哆嗦了一下，抬头望去，高耸的围墙一直向上，头顶现出了一轮弯月。
这竟然是一个天井！
刘桂言走近看那些梅花，只见梅花丛中还夹杂着很多淡紫色的根茎，这些根茎上方都像是被人摘掉了，梅花、淡紫色的根茎和白色枝条的树斑斑驳驳交织在一起显得极其不协调。
“弹球老爷爷，我不小心把门弄坏了。”李非凡不好意思地看着一脸惊愕的弹球老头。
弹球老头原本只想试一下李非凡的力气，却没料到他有如此神力。眼见门已倒地，只能悻悻说道，“这门修不好的，你得替我干活补过了。”
李非凡正站着发愁，刘桂言一把拉着他走进了院子。
“非凡哥哥，你闻闻这花瓣，好香。”刘桂言从空中接住一片白色花瓣，放到李非凡鼻子前面。
“好闻吗？”见这里如此雅静，刘桂言心情大好起来。
“我把弹球老爷爷的门弄坏了。”李非凡表情木讷，自言自语着。
“谁让他不开门的。”刘桂言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屋子坐在院子里的弹球老头。
“弹球老头，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花，是叶子，你没见过流苏？”弹球老头的身子下方还是那个蒲团。
“流苏？”刘桂言跟着一串飞舞的花瓣走到院子一头那间大子前面，这屋子门口种着一棵又粗又高的树。
“这是流苏树吗？”她指着树问道。
“这棵流苏树是我来了后载的。”弹球老头应了一声。
“这些字是你写的？”
刘桂言又指了指屋子两侧的门廊上刻着的字，是两句诗，字体飘逸，不像是用笔写的，又不像是刀刻上去的。
“四月流苏雪浪翻，绒白满妙树如棉。”
这次没等弹球老头回答，刘桂言便借着月光读了起来。
“女娃子，你看这诗写得可好。”
“一般吧。”刘桂言摇了摇头。
“要怎么才算好？”弹球老头哼了一声。
“此花既然是四月开，总还需配上两句才好。”刘桂言笑道。
“那你配一下。”弹球老头不服气地说道。
“芳姿曼妙随风舞，人间仙境似画妍。”
弹球老头眉头一动，“嗯，还有点意思。”
“配上这两句，虽然好很多，但一个在地牢里呆了十年的老头写这样的诗，未免不太应景。”
弹球老头对自己那两句诗极为得意，不想被刘桂言一阵贬低，顿时气恼起来。
“哼，你们这些小娃子懂什么，江湖上但凡看到那两句，谁人不知是龙傲天，又有谁不顶礼膜拜的。”
“老爷爷原来姓龙。”李非凡抱了抱拳。
“流苏，龙傲天？”刘桂言眨了眨眼睛，“你在这里十年了，江湖上或许真的不认你这么个人物了吧。”
“那我倒是要看看，谁会不认我龙傲天和流苏剑。”
“龙傲天……”刘桂言飞快地在脑中想着这个名字。
她突然想起来了，在来的路上，阮广就说起过的四大宗师里，就有这个龙傲天。
“你是黑星会的老舵主？”
龙傲天哼了一声，“总算你还知道。”
“那你的流苏剑在哪？”
“打不赢蓝血怪，要流苏剑何用，扔在屋子里了。”龙傲天叹了口气。
“扔在屋子里了？”刘桂言走进屋子门口，透过开着的窗户朝里望去，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件东西上。
“黑星会这些年搞得江湖乌烟瘴气，龙爷爷为什么要创立黑星会？”李非凡本想质问龙傲天，但看到他残缺的身体，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乌烟瘴气？我没来这里之前，黑星会可是江湖头牌，难道我离开空灵岛后，这几个小子在外面胡作非为了？”
“本身就是杀人的事，你眼里胡作非为的事是什么？”刘桂言皱了皱眉。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以来就存在这档子买卖，为何不可？”龙傲天冷笑道。
“那要是杀了不该杀的人，岂不是不好了。”李非凡争辩道。
“小子，这世上，谁敢说自己是一个好人？天王老子都能杀，还管什么好人坏人的。”
“只要给钱就杀人，这总是不好的。”李非凡摇了摇头，“要是有人给钱要杀龙爷爷…”
“杀我？哈哈，求之不得，不过就是赏金得高一些，至少不能低于这个蓝血怪吧。”
“你是说有人出钱，让你杀蓝血怪。”
“要不然我在这里呆了十年干嘛，黑星会一旦接受任务，除非死了，不然就一定要完成。”
“是阮伯伯出钱让你杀蓝血怪的？”刘桂言问道。
“嗯，没错。”
“那你为何要同意杀蓝血怪？你只要不答应不就行了吗？”李非凡问道。
“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他给的钱多到你想象不到，而且，如果我真的能杀掉蓝血怪，江湖中还有什么人我杀不掉的。”
“你都不知道蓝血怪是什么，就接了任务。”刘桂言说道。
听到这话，龙傲天又叹了口气，“你这话说的没错，阮广就只说有个怪物，堵着疯王，不让他出地牢，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没法赶走它，十年前正处于黑星会鼎盛之时，也是我狂妄了些，对外宣称只要能到空灵岛上托我的，报酬可观，我便答应帮他。我也未曾想到来到这地牢，竟然和这蓝血怪斗了十年，第一仗，眼睛就被它几乎戳瞎了，第五仗，自己被彻底打废了，这几年，我苦苦思索对付蓝血怪的方法，还是没有任何突破。”
“打不赢就别打了。”听到这里，刘桂言不禁同情起龙傲天来了。
“十年打不赢，我就再打十年，一直打下去。”
“哪有你这样的。”刘桂言边说边朝流苏树后的屋子里张望着，“你可知道这蓝血怪是要喝人血的。”
龙傲天脸色一变，“你这女娃子知道的事情还不少，你真的只是刘仕龙的女儿？”
“骗你做什么。”
“你老爹说的？不可能，阮广就不敢把这事说给任何人听。”
“本姑娘在宫里呆过，亲眼瞧见这里的太监掩埋宫女，就是把才死了的人送到这里给蓝血怪。”
“你怎么会在宫里？你在宫里干嘛？”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蓝血怪不会这么做的。”李非凡皱了皱眉。
“什么不会，你可以去对面洞里看一下，女娃子说的没错，隔着半个月一个月的，他们就会送一具刚死的尸体，我听送饭的小太监说蓝血怪喝完血后，就把尸体扔出洞，我也看见过扔出来的尸体，太难闻了。”
“在幽北，我们都祭拜三多神，我们那里都相信蓝血人是三多神和极北人的后代，虽然他们会每年拿活人祭拜三多神，但几百年来，从来没听说过蓝血人喝过人血。”
“你又没一直呆在幽北，也许情况变了呢，蓝血怪现在就喜欢这么干了呢。”龙傲天嗤了一声。
“不会，蓝血人不是黑星会，不会滥杀无辜。”李非凡摇了摇头。
“你把黑星会和这妖怪等同起来。”龙傲生怒道。
刘桂言见状，忙拦在两人中间，“蓝血怪要是不厉害，你岂能在这里耗十年。”
龙傲生哼了一声，“还是你会说话。”
“不过，你一直在这里和蓝血怪打下去，黑星会就再也不管了吗？”见他面色缓和，刘桂言又问道。
“黑星会赖以生存的便是信誉，既然收了钱，我不杀了蓝血怪，怎么能一走了之。”
刘桂言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空，心想弹球老头没了脚，怕是走不出去了吧，但他既然叫宗师，若是真的要走，这地方一定留不住他。
“弹球老头，从你建黑星会以来，一共杀了多少人？”
“具体数字我搞不清楚，我到这里之前，黑星会有上千人，杀了多少人怎么数得过来。”
“这么多人，比扶风城的守军还要多。”李非凡吃了一惊。
“再多的人，只要弹球老头在，都得服服帖帖听话。”
被刘桂言这一捧，龙傲天脸色露出了笑容，“人多又有何难，我制订了严格的会规，将黑星会分为三个分舵，天闻、义周和顺庆各一个。每个舵主管自己下面的人，入会的可以自己找活干，但必须向舵主报告，同时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客人完成杀人任务，如果完不成，再由舵主安排其他人执行，要是还是完不成，那就舵主亲自出马。”
“那阮伯伯是怎么会找到你的？”刘桂言问道。
“只有两种情况，我会亲自接单，这两种情况都是记录在空灵岛石碑上的，一种是三个分舵舵主也完成不了的任务，另一种是客人直接到空灵岛上来，指定请我出岛执行。阮广就是自己来的空灵岛找的我。”
“阮伯伯也去过幽北了？”
“你怎么知道空灵岛在幽北？”
“龙爷爷忘记了，我是长在幽北的。”
龙傲天点了点头。
“那空灵岛石碑上记录的有多少次暗杀？”刘桂言想起了萧楚欢，她很好奇萧显之死是不是黑星会干的，又是谁请黑星会出手的。
“二十七次，杀了二十二人，我离开空灵岛时还剩五次，我和三个舵主说了，我要出岛执行剩下五个任务之一，我选了我认为是这里面最难的一个，若三个月后我没有回来，那就是和要杀的人同归于尽了。我让他们三个在三个月后回到空灵岛，最后四个暗杀目标，谁杀的多，谁就是新的魁首。”
“你挑的最难的一个，就是阮伯伯要你杀的蓝血怪？”刘桂言终于明白了。
“嗯，当初我就判断出这是剩下五个里最难对付的，因为按阮广就的说法，这个要杀的压根就不算人。”
“这活你也敢接。”刘桂言心里倒是有些佩服起龙傲天来了。
“除了这个，其他对我都没有挑战性。”
“但你没想到用了十年还没完成，而你的三个舵主在外面并不知情，他们之间开始了明争暗斗。”
“这一切都值得。”龙傲天笑道。
“十年，你觉得现在有把握打败它了吗？”
“不是没有可能，但眼下我需要帮手。”
“你觉得我们俩能做你的帮手？”刘桂言看着他坐在地上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凄凉。
“确切的说，是这小子，但是你若不在，我和这小子单独在一起会闷死我的。”龙傲天哈哈笑道。
“原来我是来陪你乐的。”刘桂言嘻嘻笑道。
“你们想好了，要是答应做我的帮手，那我们就可以合作了。”
“要是不答应呢？”
“龙爷爷，我答应，我把你门弄坏了，无论如何都要帮你完成任务。”
“这小子良心倒是不坏。”
“我可还没答应。”
“你不是自己要留下来陪这小子的吗？”
“我现在又不想陪了。”
“刘姑娘，要不你还是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李非凡急忙道。
“小子你闭嘴，女娃子，要怎么才能让你留下来？”
“我想知道这屋子谁呆过，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得把所有和这人有关的事都告诉我。”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龙傲天警觉起来。
“说不定我得在这里陪你十年呢，没有故事听，岂不无聊死了。”
“嗯，行。”龙傲天想了想。
“说到做到吗？”
“自然。”
“那我现在就进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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