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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偿法

    这天任英去教室的路上,碰到了张老师。只见她呆在那打着电话,眉头微皱,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还不时噢噢好好,知道了辛苦你们了之类的词句,从嘴下冒出。

    任英本想给她打个招呼,但看看又不太合适,对张老师点头致意了下,就继续往前走了。

    但没走多远突然被叫住,张老师似打完了电话,一连小跑上去拉住任英,又把她扯到了一处拐角,神情无措中带着八卦意味,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语气匆急又悬着地对任英道:“你还记得上次君临山的那件事吗?”

    任英被张老师这一连串的举止,搞的有点不明所以,听她这么问好奇的接道:“哪件事?怎么了张老师?”

    张老师深呼吸了两下,试图为即将说出的事做个缓冲,可当话出口时,还是忍不住惊道:“那天我们碰到的是个杀人犯啊!老天爷呐!想起来真是后怕。”

    听此任英也惊了,瞬间想起了那个粗犷不羁的护林员,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杀人犯吗?确定吗?”

    张老师抖筛糠似的连连点头,一个冲击心灵的消息,如找到了宣泄口,对任英继续道:“确定了,警察都已经破案了,刚才还特意打电话来感谢我们提供的线索。”

    原来那天报过警后,不久这事儿就成立了专案组,因为不单是那一具尸骨,在护林员的住处后面也挖到了一具。这两具皆是男子,年龄在35岁左右,于六年前失踪,直到被任英他们发现,才得以水落石出。

    经过几个月的严密侦查、顺藤摸瓜,最后嫌疑人锁定了那个护林员。事后对其审讯,面对铁证如山终于供认不讳,把案件始末道了出来。

    这事源于一场人与植物孰存亡的争端。那护林员年轻时是个生物老师,前半生都在为生活打拼,做着日复一日的教学工作,直到君临山发生火灾后,他痛惜万分遂辞掉了老师的工作,去当了护林员。

    他这人没什么爱好,因为职业关系也就和动植物打交道最多,没事了就去爬爬山,逛逛湿地公园这些地方,做下采集研究。

    想来这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不如把自己丢进自然,做个闲人逸士罢。一来是真的厌倦了那枯燥的生活,二来是这为数不多的灵山也遭此横祸,另他生出一种悲怆感,决定要为此做点什么。

    住到君临山那年,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之地,距离发生山火仅过去一年。看着漫山遍野的焦枝枯木、黑石炭块,再想想它曾经的样子,宛如西施被泼了硫酸,毁的是面目全非。

    自此开始在那里做着维护工作,上面也派了人进行修整,毕竟是一座历史名山,产生的经济效益尤为可观,若像别处任它自生自灭属实划不来。

    就这样过了三年后,春风又吹醒了隐在地下的生机,青绿慢慢将灰色覆盖,鸟语虫鸣也常有点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有一天,那来修整的人却突然开着铲车,拿着各式各样的家伙,在一处山腰又挖又刨起来。护林员见了忙上前去质问他们这是做什么!

    那领头的中年人,和他也比较熟了,哈哈笑着说他们要走运了,让护林员也加入进来一起挖。

    原来这里竟发现了久未再见的稀土矿!这让他们纷纷感觉天降横财。要知道这稀土矿自本世纪初科技产业达成巅峰期时,就已经被开采的所剩无几了。

    如今这以稀为贵的稀土矿,就更加珍稀了。具那研究君临山地质的学者发现,这一处的稀土矿还更为优质少见,如应用到电子工业上,简直有事半功倍、以一挡三之势。

    遂本来参与修整的人,又变成了开采的人,对这里大肆破坏着。在名山经济和科技经济相比较下,那显然是后者带来的利益更为巨大。

    但护林员只感到了深深的讽刺,没想到自己有生以来还能遇见这样的场面,比那描写旧社会时的迂腐无知,更让人觉得可怕。

    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还要一昧的吃干抹净,真真做到了极致利用。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林员。而现在这护林员三个字,也充满了讽刺感。

    这份工作还有意义吗?意义在哪里呢?他苦笑着问自己。当初看到君临山失火感到很痛惜,现在这痛惜却显得有些可笑。

    后来那一片他就不去了,做到眼不见为净。君临山很大,这里有好几个护林员,他们有时候会碰到,说说侃侃渐渐把那事儿忘了。

    由于之前是生物老师,出于职业习惯,他常常留意那些濒危的植物,有时候甚至趴在那看一天,写写记记,回到住处后又开始研究做实验。

    虽然不当老师了,但那些肌肉记忆使他觉得不做点什么,好像空落落的。所以巡完山后,就继续猫在屋子里做着植物的工作。

    这天他从山上回来后异常兴奋,比中了百万大奖还开心。因为在一处极偏的地方发现了一株伍铁,这可是被宣称已经灭绝了的植物。现今全世界仅存的一棵雄株,由于没办法繁殖,所以也相当于是灭绝了。

    但现在发现的这棵恰好是雌株!刚看到时他简直不敢相信,小心又小心的抚摸触碰,才让他有了点真实感。后经植仪器测探,确定了这还是棵雌株,当下激动的工具都甩飞出去了。

    如果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是开辟了一个时代,那他就是重新拯救了一个物种的生命!

    回去后他激动的坐立不着,走来走去,终了趴在桌子上,洋洋洒洒的记录着这次的伟大发现,中途手抖得都要握不住笔。这大概是他从事生物以来,甚至是做人以最有价值的一刻了。

    连续一个月他都去看望那棵小伍铁,无论刮风下雨。有时候还坐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好像那是他的心上人,而不是一棵植物。

    有天巡山途中,碰到了另一个护林员,那人见他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和之前大为不同,不由得好奇道这是娶着媳妇了还是捡着金子了,这么高兴,说个话一句三笑的。

    然后他就把事情的原由和那人说了,想着也分享下喜悦。但那人是个门外汉,只听得这应该是个宝贝,可以卖个好价钱,遂附和道好事好事,但转头就开始盘算起来。

    后面他再巡山时,那人就跟在他身后找寻伍铁的生长点,可是一连几天都失利,有时候就到了地方,但面对一片杂草植物丛生,鬼知道是哪个啊。

    终于有天,那人见他蹲在了一角处,还喃喃自语着。想必伍铁定是在此了,这下范围就缩小了很多。等人走远后,立马上前去翻找。

    无奈他真的认不出伍铁长什么样,而且现在还是小苗状。拿着手机在那比对来比对去,感觉都差不多,一样绿绿的叶子,一样细细长长的枝干。

    最后找的烦躁,索性把那一小片的植物全部连根拔起带走了。事后他通过网上找相关的渠道售卖。但懂行的认为他在吹,这伍铁早就灭绝了怎么可能还有,他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那雌株雄株他也不懂重要性,提都没提。

    后面又碰上个感兴趣的,问他要照片看,他就把这些薅来的植物,全部拍了一遍,共计327张发给了那人。可想而知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耍他呢?直接就给拉黑了。

    经了类似的几件事后,他也气死了,老子前前后后忙活了几天,就搞来这么一堆破烂玩意。遂从地上把那暂时栽起来保鲜的植物,又重新薅出来扔进了杂草丛,末了觉得不解气,又上去碾了几脚。

    伍铁,这目前全世界仅有的一株雌性,还没等长大就这样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