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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骇耳

    半个月来,老辛头的身体状况依旧堪忧,时而苏醒,时而昏迷。

    虽然蓝氏给他服了一些养生的滋补品,以期增强他的体质。无奈老辛头几十年来操持生计,过度劳累,加上出海捕捞作业,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底子虚弱,以致虚不受补。

    赵医生来探望了几次,特别嘱咐,“辛大哥心脾多处内脏器官受损,伤势严重,要安心静养。只要按时服药,假以时日就能康复。最紧要的是,病人切切不可动怒,否则急火攻心,会危及性命的。”

    虽然有赵医生的安慰,每看到丈夫苍白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越发尖细的下巴,一双蜡球似的呆滞的眼睛,蓝氏依旧心急如焚,

    这一天,蓝氏正在帮人家缝补衣服以补贴家用,突然听到“吭吭吭”几声。

    “孩子他爹,你醒了。”蓝氏急忙放下手中的活,“今天感觉怎么样?”

    “嗯!”老辛头点点头,“给我倒杯水。”

    蓝氏起身去倒水。这时候,正好天佑回到家,“妈,我回来了。药我抓回来了。”他看到老辛头坐在床沿,“爹,你醒了,今天身体感觉好吧。”

    “嗯!”老辛头依旧点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了,孩子。海面风浪大,一个人出海捕鱼,一定要小心。不要出外海,宁可收获少一些,也不要单独去冒生命危险。

    “爸,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您一定要尽快把身体养好,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出海捕捞了。”

    “好。最近那班兵匪还有没有上门敲诈?”

    “没有,上次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官兵了。”

    “哎!衙门腐败无能,只知欺压百姓,难怪各地革命党纷纷起义,这真是官逼民反啊!吭吭吭……”老辛头连续咳嗽。

    “孩子他爹,快喝杯水,歇息一下。”蓝氏急忙把水端上去。

    老辛头喝了水,一口气缓了过来。

    “这些天我躺在床上,辛苦你们娘叁了。”老辛头四周望了望,“女儿呢?”

    “她到亲戚家去作客了。”蓝氏急忙掩饰真相。

    “她娘她哥都忙于操持家务,她反而整天去探亲、玩耍,这么大的姑娘家,还是不懂事。女儿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育她。”老辛头很生气地说,“她又到哪个亲戚家去了?”

    “她就是到舅爷家里去串门了。当家的,你别生气,别激动,身子要紧。”蓝氏急忙安慰。

    “又去舅爷家?前天不是刚去过吗?一个女孩子,不帮忙家务,整天闲游浪荡,像什么话。我卧病在床,你这个当娘的,也不好好管教。”老辛头更生气了,声音提高了许多,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爹,您注意身体,先休息一会吧。”天佑急忙上前扶住老辛头。

    “天美以前很少跑出玩,最近怎么整天不呆在家,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没有。女儿她很好。每次她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所以天美没有吵醒你。孩子他爹,你不要胡思乱想。按时服药,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嗯!最近我吃了那么久的药,花了家里不少钱吧。”

    “爹,你放心吧。治病的钱,家里有。”

    “你不用骗我。家里的情况,我当家的最清楚。我看,明天开始我们就停药吧,估计家里那一点继续也用得山穷水尽了。”

    “赵大夫说了,你这次伤势沉重,要多服用一些养生的滋补品,增强体质,这样身体才康复得快。药物也要按时服用,停药的话就很危险。”蓝氏轻轻地劝说。

    “不用不用。这把老骨头,散了就散了,还吃什么滋补品,你们知不知道,那些东西贵得很,我们家哪里买得起。”老辛头直摇头。

    “爹,钱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买得起。|”

    “买得起?家里哪来的钱?”老辛头疑惑地看着儿子。

    “这……”天佑一时语塞,“我会出海打渔,娘也帮人家缝补、浆洗,赚钱买药。”

    “那些也就能赚几文钱,远远不够药费的。我决定了,明天就停药。”

    “爹,你一定要继续服药,养好身体,不要辜负了妹妹的心意啊!”天佑一时紧张,话语脱口而出。

    “妹妹的心意?什么意思?”老辛头一愣,眼睛紧紧地盯着天佑。

    “我……”

    “天佑的意思是说,女儿也希望你早日康复。”蓝氏神色慌乱,急忙圆谎。

    老辛头盯着他们母子俩好一阵子,想了又想。

    “不对!你们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说实话,买药的钱哪里来的?天美究竟去哪里了?说!”老辛头突然大声喊。

    “女儿真的去亲戚家了。过两天就回来。孩子他爹,你千万别激动,身子要紧。”蓝氏低着头着说。

    “还骗我!哪有整天往亲戚家跑,几日不归的。”老辛头更生气了,“好,既然是去亲戚家叨扰,那我亲自上门去道谢,顺便把女儿领回来。”

    老辛头踉踉跄跄地起身,慢慢往外走。没走几步,又是一阵强烈的咳嗽。

    “爹,您不能出去,外面风大,天气冷。大夫说了,你要在家里安心养病。”天佑扶住了父亲。

    “不要管我,走开!“老辛头不知哪来的力气,把儿子硬生生地推开。

    “孩子他爹,你不要这样,身子要紧。蓝氏流着泪,苦苦哀求着。

    “好!那你们给我说实话。”老辛头余怒未消,站立着的身体不断颤抖着。

    “……”蓝氏张着口,却说不出话。

    “说!”老辛头的脚用力狠狠地蹬了一下地面。

    “女儿……她……她……卖身了。”蓝氏断断续续地说。

    “你说什么?”老辛头大叫一声,一时激动,连声咳嗽,咳出鲜血。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卖……卖到……哪里去?”他说话有气没力。

    “卖到……县太爷陈思良家做丫鬟。”蓝氏不敢直视老辛头。

    天佑上前扶住父亲,被老辛头又一把推开,“走开!”

    老辛头踉踉跄跄走到蓝氏面前,突然一挥手,给了蓝氏一个耳光。

    由于用力过度,老辛头整个人也倾倒,跌坐在地上。

    天佑连忙把父亲扶到床上去。

    “是……你……卖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你当娘的,居然……居然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蓝氏泣不成声,“是……女儿自愿……的。”

    “你糊涂啊!……吭吭吭……”老辛头又咳出鲜血,“吏治腐败,民不聊生,官府中没一个好东西。我就是被官兵残害,你……你居然还把女儿卖到……卖到官府里去……”

    “别说了……我是进退两难,没得选择啊!”

    “你们就是……就是用卖女儿的……的钱抓药的?”

    蓝氏含泪点了点头。

    “天佑,去把卖身契……拿来……。”

    “爹……”

    “拿来……吭吭吭……”老辛头又大怒,吐出几口鲜血。

    天佑无奈,只好从抽屉里拿出卖身契。

    “念……”

    “爹……“

    “念……吭吭……”

    天佑无奈,只好一字一血,读给老辛头听。

    老辛头听完,悲愤交加,百感交集,口吐鲜血,晕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