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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重阳

    昏暗的环境里,昏暗的灯光摇曳着,让蒙尘的船板棕黄更显得暗淡,已模糊的接近虚无了。

    猪仔们木讷地呆在潮湿沉闷的底舱里,四壁的船板将所有人紧紧地包围。

    天佑、阿涛和阿柱并排坐,倚靠在船壁旁,仰望着天花板。

    “没想到这么快就是重阳节了。这里密不透光,日夜不分。有时我都忘记已经过去几天了。”阿涛说。

    “从出航算起,已经过了十天。我早上在甲板上无意间听到一个水手说,今天是重阳节。据说驾驶舱里有日历。”天佑回答。

    “十天了,也就是说,还有五六天的时间,我们就要到南洋了。”阿柱有些激动。

    “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五六天,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命活到船靠岸呢。这两天又有两三个兄弟走了,不是饿死就是病死。”阿涛的话如冷水泼下来,浇灭了阿柱的激情。

    “别说丧气的话,记住,一定要活下去。我们要到南洋发财,还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天佑打圆场,安慰阿涛和阿柱。

    “说道重阳节,我记得乡村有据童谣,‘九月九,风筝仔,满街走。’说的是咱们潮汕人在这一天有一项特殊习俗:放风筝。因为潮汕地区春夏多雨,冬天太冷,只有秋天最宜室外活动。每逢金秋季节,秋风送爽,大人小孩齐出动,蓝天下飘着一只只造形别致的风筝,让人觉得生活充满趣味。”阿涛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回忆起往事。

    “重阳节,除了世代相沿的赏菊、饮菊、插菊等风俗,还有吃重阳糕。咱们村里,重阳糕是用粉面蒸糕,辅料有枣、粟或肉。讲究的人家重阳糕要做成九层高,象座小宝塔,上面还做两只小羊,以符合重阳(羊)的意思。”阿柱也回忆起往事。

    “别说了,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更饿了。”阿涛打断阿柱,“本来船上就没一顿吃饱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你还在这里说重阳糕。”

    天佑微微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小心地打开包裹着的手帕,原来是两片甜粿。他把甜粿分别递给阿涛和阿柱,“重阳糕没有,尝尝甜粿吧。”

    阿涛和阿柱眼睛都直了,接过甜粿马上狼吞虎咽。

    “小心点,别噎着了。”天佑忙提醒。

    “好吃!好吃!哪来的?”阿涛边吃边说。

    “这是出发前,我娘特意为我做的。吃了近十天,只剩下两片了。今晚过重阳节,特意带下来给你们尝尝。可惜没有更多的了,没办法让底舱的乡亲们都试一试。”

    “你娘真好!”阿柱说着说着,哭起来了,“我也想起我娘了,不知道她老人家现在好不好。家里就剩下她和爹两个人孤苦伶仃的,小时候学堂里先生教过‘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天是重阳节,现在我特别想念爹和娘。”

    阿涛触景伤情,也哭起来,“我家里除了父母,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全家就靠父母干农活的一点点微薄收入勉强度日。两个多月没见他们了,不知道现在一家人情况怎么样了。”

    “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才背井离乡下南洋的。我家里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老母亲,独自持家度日。祈望家乡的亲人们都平安康健。神明保佑。”天佑安慰朋友。

    阿涛和阿柱慢慢止住了哭泣。

    “吃着香甜的重阳糕,我突然想起老家的灶糖了。”阿柱深情地说。

    “你也换过灶糖?”天佑惊讶又开心地说。

    “是啊!这可是我们小时候最愉快的回忆呢。我记得那个人,用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竹筐,筐盖上放着的就是馋人的灶糖了,白脆百脆,甜沾甜沾,有嚼劲而不腻口。”

    “我还记得,那个人每次来到乡里,都拿着一对小铁管,走几步,就‘叮、叮’敲几下,清脆的声音马上就把孩子们都招呼过来了,这是孩子们熟稔的暗号。”阿涛也愉快地回忆往事。

    “孩子们都凑上去,把平时苦心搜集的各种废品交给他,以此跟他换灶糖吃。我记得,一个纸皮箱可以换两块灶糖,一个酱油瓶可以换四块。”阿柱接着说。

    “我也记得很清楚,”天佑接过话头,“那人清点之后,就端起筐盖,把那些废品丢进半满的筐子里。接着就是重头戏了,他掀开匡盖顶得裆布,一大盘子盛着的灶糖暴露在孩子们的视野中。”天佑说到这里。两眼熠熠生辉,仿佛真的有灶糖就放在眼前。“他熟悉地拿起小铁管,尖扁的一端抵住灶糖的边缘,另一支铁管迅速一敲,一块灶糖便碎裂出来。如此几次,数量足够后,他就死了一张牛皮纸,包了灶糖交给孩子。每次我都眼巴巴地瞅着,希望他敲出的灶糖大一些,然后欢天喜地地把灶糖吃完,再期待那个人下一次来临。”

    “老家童年的记忆真是温馨啊!可惜一去不复返了。”阿涛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