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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书卷为妆

    有了熟人好办事。

    现在的李掌柜,对方楠可是非常恭敬。

    亲自安排他们住进正定城中的一流客栈,而且还在晚上包下了酒楼顶层。

    面对精致菜肴,众人皆是双目放光口水长流。

    他们在逃荒之前,没有进过高档酒楼,见到大盘酒肉,现在的形象是千奇百怪。

    有伸出手指沾着汤汁吸吮的,有掐上一块菜品偷偷往嘴里塞的。

    还有把脑袋放在盘子前面,直勾勾连眼皮都不眨,盯着烧鸡肥鱼一动不动的。

    虽然形象百怪,但却没有人去触摸竹筷。

    看来这些天严格训练,不但提高了众人配合拼杀技巧,而且在无形中建立起纪律意识。

    “兄弟们都饿了吧!”

    “来”

    “先吃几口垫垫。”

    方楠抄起筷子率先挟菜放入口中,他是真怕这些人忍耐不住,再弄出些更为难堪怪异的举止。

    干脆也不等菜式上齐,还是赶紧开吃吧。

    浒山馋酒,一口气连干三大碗,捋着钢髯短须爽朗的连声大笑。

    “没想到啊,我老黄今生又喝到酒了。”

    “哈哈哈”

    “老黄?”

    忽闻浒山自称老黄,方楠心中一动。

    平日里叫浒山哥叫惯了,谁也没去问他姓什么,今天才知道他全名是“黄浒山”。

    “这个名字总感觉在哪听过,可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方楠暗自又轻念了两遍“黄浒山”,突然想到明末一个著名悍将“黄得功”。

    (黄得功(1594-1645),字浒山,号虎山,阜宁县羊寨乡人。明末著名将领。曾大败张献忠于崖山,少孤,与母徐氏居住在一起。得功年壮出关,遂入辽阳籍。投经略为亲军。得功治军极严,人无敢犯者。所处人感念其德,卢州、桐城、定远皆为立生祠。得功死后,葬仪真方山母墓侧,清谥号“忠桓”)

    浒山哥竟然是黄得功,方楠摇头轻笑,不禁感叹人生际遇。

    见四周欢声笑语嘈杂成了一片,只好暂时放下了探寻究竟的心态,与一众兄弟端着酒碗接连畅饮。

    端起一碗酒,方楠撒向半空。

    “这碗酒,我们首先“敬”在战乱中死去的父母,兄弟,姐妹,和乡亲们。

    所有人神色暗然,把酒碗高高举起,然后将洒向地面。

    方楠又举起一碗酒。

    “这碗酒“敬”那些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却倒在了路上的兄弟。”

    众人再次跟随方楠,一同举起酒碗。

    第三碗酒端起,还没等方楠说话,吴彪抢先喊道:这第三碗酒,咱们敬大当家的,是他带领大伙走到了今天。

    众人齐声称“善”,然后高举酒碗一口饮下。

    第四碗酒,第五碗酒,第六碗酒,第七碗酒,每一次共同举碗,便会有一名兄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受。

    不知道干了多少碗酒,所有人都醉了。

    但他们仍是摇晃着身体举起酒碗,与身边的人拽着衣服,拉着手臂,一碗一碗的继续喝。

    口齿不清诉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有人大笑,有人摔碗,有人指天怒骂。

    渐渐地,有人哭了,所有的人都哭了。

    一会儿,有人笑了,所有的人都跟着大笑。

    泪水和酒水混合在一起,鲸饮似的喝到了肚子里。

    谁也不曾想到,这种混杂的液体,会使人醉的更深……。

    酒楼老板带领着一群小二和厨师,听到楼上没有动静了,便将方楠等人都送回到各自房中。

    然后又找来客栈帮工,把人都抬到了热水桶里,由上到下的刷洗了一番。

    最后才抬回到床上,又为每个人灌下了一碗醒酒汤。

    这些事情,都是方楠提前与酒楼老板商量过的。

    他早就想到这些兄弟,精神在长期压抑下,必然会有一番宣泄。

    直到第二天下午,大多数人都清醒过来,换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短襟(大襟短衫)。

    方楠将众人集中到一间厅堂,宣布在这里休息十天,待大家伤势痊愈再行上路。

    担心兄弟们在休养的这段时间,无事生非在城中惹出什么麻烦。

    方楠便将《纪效新书》《孙子兵法》《吴子兵法》的撰稿,交给牛秀才,让他带着诵读。

    方楠看向众人笑道:“十天之后,若有人不能将这几本书完整背下来,我会发给他三十两银子自寻生计。”

    众人都信以为真,神色立刻紧张起来,他们曾是乡下农民,面对过流贼袭扰,土匪抢掠,满鞑,蒙古入关的肆虐。

    如今都成了孤家寡人,就算拿着钱回到乡下买几亩土地,在没有社会关系的情况下,就能安稳生活吗?

    曾经的噩梦,不知将来何时还会重演,现在他们只能跟随方楠,一同拼出个新的出路和生活。

    不只是一个人这样想,所有人一路行来,都有这种感受。

    不过在众人之中,总会有些不同的想法。

    在方楠讲完之后,有八个人犹犹豫豫站出来。

    这些人也不都是一样心思,只是来到正定府后,才改变主意想要离开。

    方楠并没有挽留,反而还非常高兴,每人又多给了二十两。

    在他看来,这些人心念不坚,现在离开到是件好事,总要比在关键时刻出问题更让人省心。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方楠知道其中有三个人,可能还会去做劫匪。

    但这些再也不关他什么事情了。

    “武侯问曰:“进兵之道何先?”

    起对曰:“先明四轻、二重、一信。”

    曰:“何谓也?”

    对曰:“使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

    明知(阴阳)险易,则地轻马;刍秣以时,则马轻车;膏锏有余,则车轻人;锋锐甲坚,则人轻战。

    进有重赏,退有重刑,行之以信。(令制远)[审能达]此,胜之主也。”

    朗朗的诵读声在厅堂中传出,客栈老板每次路过这里时,都会莞尔一笑,暗想这些穷丁这是闹的哪般?

    “怎么还读起兵法了,难道都还想当将军不成!”

    院子中负责打扫的两个伙计,闲来无事便在门口打屁聊天儿。

    但受到读书声影响,不知不觉也在一旁聆听默记。

    几天过后,大川站在厅堂中当众背诵道:武侯问曰:“兵何以……何以……为胜?”

    大川挠着脑袋仰头望向房梁,总算将后两个字背诵出来!

    起对曰:“以治为胜。”

    又问曰:“不在众寡?”

    不在众寡,不在众寡……

    大川急得满面通红,卡在了那里。

    两个伙计趴在窗口上,这时齐声提醒道:对曰:“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

    所谓治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挡,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陈,虽散成行。

    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当,名曰父子之兵。”

    大川面色一喜,跟随伙计的提示,才将这段原文一字不差背诵下来。

    可是这小子不念人家帮助,眉毛一立转头看向窗外。

    死气白脸的吼道:就是你们两个添乱,不然依照本大爷的聪明才智,早已经将这段背完了。

    如此厚颜无耻的行为,必然引起了厅中的轰堂大笑!

    每当几名笨兄弟背诵结巴的时候,那两个伙计便趴在窗口,急忙提醒,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才智,时间一长,这样的事情已经变成笑谈。

    压力越大,动力也就越强,这些人大多是目不识丁,牛秀才乘机开始教写汉字。

    如此一来,老弟兄们每天晚上都只睡两个时辰,拿着自己狗爬一样的图画临撰,在院中低头持卷诵读。

    他们时而抬头仰首冥想,时而背负双手大声背诵。

    不知情的人,看到他们这般苦读,还以为这是一群上京赶考的举人。

    但看到每个人身上布满了狰狞伤疤,感觉这个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方楠这几天也没有闲着,在房间里整理几次战斗中的得失。

    现在手里不缺钱,所以他又根据兄弟们的战斗特点,还要在装备上多动点脑筋。

    明时刀盾手,在战斗中多是起到防御作用。

    进攻突击,多是由速度更快的骑兵和如林推进的长矛方阵完成。

    而现在方楠的战法,则是以突击为主。

    利用步伐和队列上的默契,对敌人进行冲击,可不只是少见,而是根本就没有。

    盾牌就不用说了,必须得是包铁的。

    至于手中的武器,却是让方楠颇费了一番脑筋,为此还把浒山和吴彪叫到房中研究了半天。

    几个人先后尝试,用短矛和盾牌,雁翎刀和盾牌,以及短剑和盾牌进行组合。

    最后还是短剑在近身格斗中,配合盾牌冲击才更具杀伤力。

    方楠由此想到博物馆中,陈列的一柄青铜古剑。

    那是战国时期的“柳叶剑”,剑身呈柳叶形状,被称为巴蜀柳叶剑。

    剑身有凸起的中脊,两侧有血槽,斜肩扁茎,茎部有孔;剑身不长,多数在五十公分左右。

    方楠找到木板削了一个模型,浒山一手持盾一手持剑,拉开架式作了几套劈砍刺击的动作。

    挥舞间灵活自如,感觉十分满意,这才把剑形款式确定下来。

    方楠也没有放弃短矛,大家都觉得在冲击前甩出一波,不仅能够削减敌人锐气,而且杀伤力也不错,所以也就保留下来。

    为了更加适合投掷,短矛缩小尺寸又加上铁头,如此一来每个人又增加五根投矛,刀盾手也就变成了剑盾手。

    按照浒山说法,这种同时装备远近武器的战兵,与建奴的“摆牙喇”到很类似。

    听他这么一说,方楠又寻思了片刻,然后拍板决定,再给每个人配上一把踏张弩。

    无论怎么说,在远射方面,他也不能让这些兄弟弱于建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