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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河畔歌声

    刘永光怀抱令旗,环顾一眼战场上的态势,长吁了一口气。

    “赵大,让教民都散开,各自撤退吧。”

    刘永光即便不会打仗,也看出来方楠轻松打跑刘泽清,与之相比自己就更不是对手了。

    刹时间,各种呼朋唤友的喊声,轰然在军阵中爆发出来。

    闻香教军阵如同倒塌的沙雕,向四外扑散。

    宋桥和董飞虎,被汹涌四散的人群吓了一跳,急忙率领部队,在人潮中杀了出来。

    方楠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漫野四散式的溃退,在人海之中,无法寻找到刘永光的踪迹,只好招回部队。

    吕大武冲到孟达仁身前,纳头便拜:“多谢哥哥救命之恩!”

    “大武兄弟快点起来,这是说的哪里话?”

    “若非方公在此,今日你我弟兄,还会有命相会吗?”

    “快点去谢过方公吧!”

    孟瘸子踮着脚,一把搀扶吕大武,说话间挥手向指方楠。

    吕大武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迎向老二和老三。

    兄弟几人再次相拥一起,虽然都是几经生死的撕杀汉,但此刻他们也没能忍住眼中的泪水。

    这番景像,让一旁的孟达仁,看得是唏嘘不已。

    见吕家三兄弟在两丈外磕头道谢,方楠忙呼喊小豆子扶起三人。

    “方公恩德如同再造,我们兄弟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遣,定当肝脑涂地。”

    “今日之事,你们还要感谢孟大哥,若不是他出言说情,方某也不会轻动兵马。”

    “诸位,方公如何,大家自是清楚,我老孟可担不起这份功劳,今日若不是方公在此,兄弟们的项上人头,可都是那刘泽清的军功了。”

    “瘸子说的不错,没有方公,大家今天都特娘的玩完。”

    孙大棒子这时也站出来附合,只是他一口一个瘸子,听得孟书生直翻白眼。

    若不是方楠在此,估计孟达仁肯定要过去踹孙大棒子两脚。

    “我说吕家兄弟,今天咱们算是江湖相会,依靠方公结了善缘,日后道上行事,当为方公马首是瞻,不可妄为损了体面。”

    孟书生毕竟不是白叫的,他自幼读过几年私塾,看事情角度,强于孙大棒子几分。

    他这是提点吕家兄弟,今天与方楠搭上关系,以后要注意行事作为,不能损害方楠的面子。

    吕大武纵横江淮绿林,头脑也不简单,看到江北这么多匪首聚集在方楠麾下,知道面前这个青年将领必有过人之处。

    同时他感觉到众人对方楠的尊崇,完全是发自于内心,并不是受到威胁逼迫,便清楚人家走的是堂堂正道。

    吕大武再次俯身下拜。

    “我等兄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今后更是不会,即便粮绝困死,也不做那伤民之举,若有违背,大武定将项上人头交给孟大哥,奉予方公惩戒。”

    “我早已知道吕家兄弟所为,今后莫要再提此事,若是钱粮不继,当可去德州工坊支度,无须忍饥挨饿。”

    方楠早跳下战马,搀扶起兄弟三人。

    “我说吕老大,方公家出产的白酒和肥皂,那可都是紧俏货物,我等现在就是以此贩运为生,日后千万莫提什么苦难坚辛,那可就是骂人了。”

    “孟大哥所言极是,小弟语出无状,该罚,该罚!”

    吕大武近段时间,在徐州等地发现孟书生等人的商帮奔走贩运,虽然他始终没有找过这些人麻烦,但却注意到这条财路。

    吕大武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让孟书生等人在自己地盘上行走,这也为今天获救种下了善因。

    孟书生也不是好相予的,若是不了解吕家兄弟人品,他才不会拔刀相助的。

    以他的性格,背后不捅上一刀,已经算是积善了。

    “即然吕大哥该罚,咱们今天就罚他三大坛柳河春,各位大哥说是不是啊?”

    “走,本将今天就再河边扎营,让对面城中的刘泽清,看着咱们畅饮。”

    “好!”

    “好魄力!”

    “方公好胆色!”

    这些匪首最敬重强悍之风,见方楠如此毫迈,敢在敌人面前醉卧畅饮,纷纷叫好附合,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举起刀枪簇拥者方楠,一同来到河边。

    他们这一动,可把运河上过往的漕船吓得不轻。

    “土匪来了,快跑啊!”

    眼见万余土匪漫无边际涌向河边,船工们上窜下跳,手脚并用使出吃奶力气,挥动但凡能够划水的物件,催动漕船在运河上七扭八歪疯狂窜行。

    竟还有几支漕船操控不当挤靠在了一起。

    在方楠看来,露天畅饮也不是第一次,无论是在遵化城外,还是在大安口,都要比这里危险。

    至于说运河对面,济宁城中的刘泽清,他更是不放在心上。

    御下盔甲,方楠端起酒碗是来者不拒,他这种彪悍作派,看得一众匪首暗赞不已。

    这些人都是干着刀头舔血的营生,本就是悍不畏死之人,自忖在敌人眼皮子底下畅饮,还真不如方楠来的洒脱。

    经此一役,他们更加敬佩方楠的豪勇。

    入夜,济宁城中华灯初上,刘泽清手扶垛口,遥望运河对岸千堆篝火,听闻隐隐传来的吼吼歌声,口中发出了咔嘣嘣,牙齿错咬的声音。

    “奏折写好了吗?”

    一名师爷打扮的老者,躬身回道:“连同三千两银子,一同送去余大成那里了。”

    “哎!”

    “朝中无人事难办呐。”

    刘泽清发出声轻叹,随即拍打两下垛口上的青砖,意志暗然消沉。

    “明天派人去趟京城,拜访一下宣大总督张宗衡,看看他怎么说,我就不相信,没人能治得了城外这个小匹夫。”

    “等等”

    “张宗衡现在与东林不睦,正与皇上联系密切,此时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成基命下来之后,东林日渐衰落,复社刚刚掘起,一时间还摸不准朝中变化,咱们还是先看一下吧!”

    “东家深谋远虑,来日定可威振一方!”

    “哎!”

    刘泽清再次轻叹,神情消沉一挥袍袖,转身步下城头。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一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

    为了春回大雁回!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

    望穿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谁最美?谁最美?

    我的乡亲!

    我的战友!

    我的兄弟姐妹!

    一众首领,围绕在方楠身边,怀抱酒坛,每听完一句歌曲,便干下一碗。

    嘹亮的歌声,在运河上漂荡,沿着水流传向远方。

    第二天,当方楠率领漕巡营经过济宁时,才得知刘泽清已经率军起程赶往金乡。

    城中的大户仕绅,对方楠一路南下剿匪的事迹早有耳闻,所以印像颇佳。

    犹其是千里奔袭剿灭两伙悍匪,让他们感觉到方楠深谙兵道,可不是个普通兵头。

    昨日又听闻有很多人在城上,目睹方楠率军击溃闻香教,大败刘泽清,早上便纷纷出城与他相见。

    因此,漕巡营在经过济宁时,城外官道旁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仕伸们吩咐仆役,沿路摆满酒肉以示犒劳。

    在仕绅们的眼中,刘泽清更不是个东西,方楠连战连捷大快人心。

    一名七旬老者,在人群簇拥下站立在路边,望向官道上正在行来的漕巡营。

    方楠吩咐“剑锋大队”身着全副装备,走在队伍最前面。

    大川高举剑盾大旗,当先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部队经过时,官道两侧百姓,看到“重甲骑兵”威武形像,不住啧啧称赞。

    一个中年妇人,看好了掷弹兵中,一个面貌清秀的士兵,凑到马前扯着他的衣袖,招呼路边满脸通红的女儿,吵嚷着要将其留下,做上门女婿。

    这也难怪,济宁西临河南,地处明朝腹地,并没有部队驻守,所以很多百姓,没有见过正规军队,更别说是重甲骑兵了。

    仕绅们见“剑锋大队”策马走过时,连声称赞军容雄武。

    这些大地主们,可都是家资丰厚,他们四处游历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种骑兵,在边镇之中都极为罕见,心中对漕巡营战力的评估,直接就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同边军列到一个水平。

    当三个步营士兵,乘坐马车经过时,众人纷纷议论车厢造形。

    马车上虽然乘坐了十个人,但行进时却非常轻快,连百姓们都看得出来,这种马车在普通官道上,一个时辰行进几十里,都不成问题。

    最后经过的是内穿皮甲外套锁子甲的夜不收。

    仕绅们这才发现,漕巡营队伍中,并没有步行士兵,这才完全相信传言。

    七旬老者站在马前拱手施礼,方楠忙上前搀扶。

    老者拉着他的双手,神情略显激动:“小将军辛苦了!”

    他颤颤巍巍指向身边,几个托盘上的银子。

    “这一千两,是本地父老,对漕巡营平定匪患的感激,将来若再有贼人滋扰,还希望小将军能够出手相助。”

    方楠面并未让人接下银子,他这时面现难色。

    “此地不属于漕巡营的防区,这回是奉旨清剿,将来恐会力所不及。”

    方楠说完就要上马离开。

    老者却上前一步,站在马前。

    “小将军驻守临清,据此并不算远,老朽梁知熟与几位同乡在邹县,藤县,峄县以及淮北等地,经世代积累,拥有田产百万余亩。”

    “但盗匪频扰,近几年的收成都减产过半,而且每年还要交纳给刘泽清将军,三万两的“剿匪银”,实是不堪重负啊!”

    “若小将军肯予庇护,老朽等人,每年愿出五万两白银,以助军资!”

    方楠这才清楚,面前几名仕绅,竟然是胶南和淮北地区,最大的几个地主。

    梁知熟是藤县人,在各地拥有田地二十万亩,虽然每年会向刘泽清交纳剿银,但田庄依然会被劫掠。

    几天前,刘泽清派人来催收“剿银”,通知他们今年匪患严重,剿银翻倍了。

    梁知熟与峄县,徐州几个大户,同聚在刘正衡家商议应对之策,事逢方楠路过,这才出城托以犒赏之名前来结识。

    刘正衡(1591年-?),字元定,号思石。原是山东安丘安泰里(今东安泰)人,与刘希孟、刘正宗并称为“北海刘氏三株树”

    刘正衡出身于官宦之家,族弟刘正宗(崇祯元年)进士,现任翰林院编修、)所以他对方楠的根底,有一些了解。

    知道方楠不但与王丰关系不错,而且已经被划入了崇祯的直属部队,参加过去年的大安口会战,与宣镇,蓟镇多位名将领交情非浅,比起刘泽清那个“励志男”(刘泽清原是边镇士卒),在根子上要硬很多,并且听到传闻,其家丁极为勇猛凶悍。

    前段时间,方楠在德州,不仅善待贫苦百姓和漕工,又在剿匪过程中抚良诛恶,名声已经响彻了运河南北,被沿岸的土匪和百姓,尊称为“方公”。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刘正衡便生出结交的想法。

    方楠明白几个大户的意思,如果换成别人是兖州总兵,他肯定不会掺合这档事情。

    但刘泽清这个人,不但在历史上评价不高,而且这段日子,方楠也大概清楚了他的作为。

    方楠目光扫过几名仕绅大户。

    “德州工坊蓄养了几百护卫,过几日就会进驻到梁老农庄,帮助几位操训家丁守护田亩。”

    刘正衡,梁知熟几人心中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谈妥,连忙拱手道谢,挥手与方楠告别。

    第二日上午,漕巡营抵达兖州,漕运总督刘荣嗣亲自出城相迎。

    方楠看到一位年近六旬,身体微胖身穿仙鹤补子的一品文官,站立在官道中间。

    相距二十步外,方楠便翻身下马,大礼向刘荣嗣参拜,同时心中想到,这是“刘黛汐的老爹”,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哄他开心。

    刘荣嗣轻轻托起方楠,微笑着骂道:“你这个小鬼头,两次写信催促于你,都如石沉大海,未见一次回音。”

    若不是早先听“为可”讲过,你并不是傲慢无礼粗鄙的莽夫,因此老朽心中很是奇怪,你为何不听号令行事。

    在得知漕巡营,在汶上县停留不前后,老夫便猜到你必是有所图谋。

    果不出所料,漕巡营并没有让老夫失望,十天九百里,连灭两股顽匪,击溃闻香教,共计斩敌六千余。

    “快哉啊!快哉!”

    “小伙子一战成名啊!”

    “哈哈哈哈”

    刘荣嗣拍了一下方楠的肩膀,放声大笑。

    方楠帮助他骑上战马,围绕漕巡营队列巡视了一圈。

    刘荣嗣赞叹道:“没有想到,由漕工中选拔出的士卒,竟是如此的勇悍。”

    策马来到囚车之前,刘荣嗣微眯双眼,手拂颌下胡须,满面含笑看向囚车中的候五和夏仲进,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

    两人被刘荣嗣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各自猜测,“莫不是这个漕运总督刘荣嗣”喜好男风。

    想到此处,两人顿感一丝凉意,但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暗想只要能保住性命,牺牲下色相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