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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帷幕之影

    东暖阁地毯上,覆盖着一副巨大的舆图,工笔细致精美,两丈见方白锦上,描绘出了山川河流与城廓关隘。

    崇祯脚穿灰色布袜,踏在山陕两地来回踱步,曹化淳一手托着奏折,一手提笔站在空地上批阅,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各自手端托盘,分别呈放十几本奏折。

    听到些无关痛痒的索事,崇祯便挥手一语而定,曹化淳手腕微动,朱毫在奏折上圈划而过,然后转身放到身后的托盘之中。

    左手站立的小太监急忙上前,呈上待批复的奏折,托举到他的面前。

    君臣之间对答如流十分默契,显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两人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曹化淳,字如,道号止虚子,家境寒微,十二三岁左右入宫,诗文书画,无一不精,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后入信王府陪侍五皇孙朱由检,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1627年朱由检继皇帝位,次年改元崇祯,曹化淳随即被召还,委以重任,平反冤案。由此可见他先于王承恩陪侍崇祯,而且是在万历在位时,其中的背景和内容可就很深了!)

    “曹卿休息一会吧!”

    “老奴并不疲惫。”

    崇祯几步绕过书案,坐在龙椅上喝了一口茶水,看到发髻缕缕灰白的曹化淳笑道:“你不过才四十余岁,头发便白了这么多,足见这几年为朕耗费了太多心血。”

    “没有皇上也就没有曹家的今天,二哥化雨现在荣升为后军督都,这都是圣上的恩典。”

    崇祯深深靠进龙椅中,目光望向廊檐,眼神变得朦胧,似在追忆往事。

    “唉”

    “想朕刚刚登基之时,毫无势力可言,朝中政议全都掌握在阉党手中,若无曹卿谋划,又怎能驭驾东林一系,联合各方势力,借势打垮魏忠贤稳定住朝局。”

    “这都是皇上胸怀大志,为政勤勉,老奴不过是略尽绵力而矣!”

    “曹卿勿要谦虚,朕心中有数。”

    崇祯缓缓挥手,阻止曹化淳再说下去。

    “朕今年不过才二十有三,身边若没有你在,面对众多朝臣和纷乱局势肯定会失了分寸。”

    “圣上聪慧上进,这才是大明繁盛的根本。”

    曹化淳身体微躬,双手作楫十分恭谨。他此时的状态,恰如其分诠释了“伴君如伴虎”这个词汇。

    “呵呵呵呵”

    “算了,我们不必再追忆过往,说说眼下该怎么利用复社?”

    “皇上圣明,张溥张采不思文事醉心于权谋,广纳门生,足见二人野心不小。

    崇祯闻言轻轻点头,示意曹化淳继续说下去。

    “这两年通过对东林的打压,使张宗衡,洪承畴,陈齐喻这几方面北方势力,在温体仁掌控下发展极快,加之晋地商号在背后推动,声势日益壮大,正好借助复社兴起去加以制衡。”

    “复社虽出于东林,但却收纳广泛,若是加以抑制,他们必会将矛头对准圣上,到时我们就得依重北方各系,进退之间就很难掌控了。”

    “所以到不如扶他们一把,对北方势力进行牵制,皇上才可以主导他们的兴衰。”

    曹化淳被贬到江南后,与东林相处极为融洽,在崇祯登基后,为其穿针引线,使皇位得以极快稳定下来。

    宫墙虽高,却阻挡不了各方渗入,所以崇祯并没有任命他为司礼间秉笔太监,而是雪藏在身边对政局进行暗中谋划。

    “曹卿所言及是!”

    崇祯含笑点头,他突然又想到一事,急忙问道:“张溥那厮的五十万两到了吧!”

    “回圣上,没有归入内帑,现在存放在腾骧四卫的府库中。”

    “当下边军各镇军费不但有户部支付,而且还有商号供给,但兵卒却获益极少,朕也懒得把银子打了水漂,就先存下以备不时之需,待大权收回后再做它用。”

    曹化淳躬身作揖,“圣上理当如此。”

    “唉!”

    崇祯重重的叹了口气。

    “朕初登大宝之时,也曾培植了不少忠心之臣,可叹刘之纶战死于娘娘山,申甫阵亡于卢沟桥,张春又死在大凌河,现在已经损失殆尽。”

    “而东林举荐的卢象升,虽然忠心可佳,逐渐在豫北与流贼的战斗中崭露头角,但他毕竟不是朕一手扶植。”

    “朝中青俊各有派属,这种局面,让朕时常身感无力。”

    崇祯言罢挥拳轻击书案,震得茶碗杯碟抖动不矣。

    “圣上不必着恼,秋闱在即,天下才子之中定有可用之人。”

    曹化淳适时劝慰了一句。

    “这次会试,朕要亲自督察,筛选出一批可造之材。”

    崇祯话锋一转,轻轻笑道:“听闻张溥也要参加会试,看在银子份上,就让他搏个近仕功名,能否高登三甲,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呵呵呵呵”

    曹化淳看到崇祯嘴角露出的笑意,不由得摇了摇头,以他对这位年青皇上的了解,张溥肯定中不了三甲,但也不会落榜,名望日盛的复社领袖,很有可能被排在一个尴尬的位置。

    曹化淳一时间也找不到适合的词汇,来形容崇祯性格,若方楠在此,就能用一个字来诠释,那就是“捽”。

    “洪承畴确实是个人才,王嘉胤伏诛后,山陕乱局终于暂时得到缓解。”

    崇祯身体放松,在龙椅上又靠了一靠。

    “圣上明鉴,事态变化并不会如此简单。”

    曹化淳脱掉鞋子,站到地图上府视山川凝神思所。

    “流贼损失虽大却败而不散。

    曹文诏,猛如虎和贺人龙虽勇,但也难以掌控,形如细沙的乱贼。”

    “当下朝中派系矛盾日深,若有人混水摸鱼,平定流贼之事恐难以一簇而就。”

    “南有黄河天堑阻隔,流贼进入不了河南,因此他们只能东蹿逃入晋地,平定匪患已变成旷日持久之事。”

    “那还要多久?”

    崇祯急切问了一句,然后就站起身走到地图上,蹲下身注视犬牙交错的形态,眉头紧皱凝神思索。

    “匪贼虽弱但其势已成,现在还难以预料,当下圣上只要倚托太行山脉和黄河,将他们控制在晋陕两地,自会有人与之相搏的。”

    “呵呵呵呵”

    说到这里,曹化淳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曹卿是说晋地仕绅,会自发剿灭流贼?”

    崇祯看着地图,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有这份实力吗?”

    “如今巡府许鼎臣,虽受到晋地仕绅拥护,但手下卫所兵马并不多,只有晋商才能推动边军加入围剿,他们两个方面能拧在一起吗?”

    “应该可以,如今山西仕商多有联系,两方面社会品阶,早已不似曾经,仕高商低之态了。”

    “圣上当下只需将流贼堵在太行山以西,剩下的事就让他们去折腾吧!”

    “曹卿深谋远虑,不愧为朕的肱骨!”

    “圣上过喻了,老奴愧不敢当!”

    曹化淳抚摸光秃的下巴略有所思,“当下太行北部有宣大边军驻守,晋南有黄河与卢象升部兵马,只有晋东井径之路,尚无重兵扼守,此处关隘虽远离关中,但位置极其重要,是北直隶通往山陕的交通要冲。”

    崇祯立刻找到井径所在,伸出手指沿官道向四周划动。

    “这里如此重要,那我们就派出一支兵马入驻径井关。”

    崇祯刚刚说完,便将右手举起,似有所思皱起了眉头。

    “圣上精进了!”

    看出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否则会引起晋地仕商不满。

    崇祯所性坐在地图上,思考片刻也没有想到适合的计策,于是他抬头望向曹化淳,笑道:“还需曹爱卿指点!”

    曹化淳闻言心中一惊,暗道历史骄纵妄死之人多矣,皇上虽是戏谑之言,但自己可不能安然受之,眼见崇祯日渐成熟,今后行事说话,该逾发小心谨慎才是!。

    想到这里,他急忙跪伏叩首:“老奴才疏学浅,所言之事还望圣上定夺。”

    曹化淳爬伏在地图上,伸出手指点向真定府(今石家庄,位于径井东四百里四通八达)。

    “哈哈哈哈”

    “曹卿出手果然精准,若遣一支骑兵驻守在这里,确是让人难以猜出意图。

    曹化淳手指西移,落在太原与径井关之间的阳泉和平定州地区,看了一眼崇祯,缓缓说道:“这里是晋东要地,若有机会,当遣劲旅驻守,进退更为便利,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崇祯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抬眼看到曹化淳面露疲态,急忙伸手将他扶起。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皇爷!皇爷!”

    王承恩边走边擦拭头上的汗水,进入东暖阁后急声大喊,同时指挥跟随的几个小太监,捧着百余封奏折,码放在龙书案下。

    曹化淳向王承恩拱了拱手,便进入大殿左侧的帷幕之后。

    王承恩知道他常在崇祯身边谋划政事,身份超然,急忙还礼点头示意。

    若论伺候皇上跑腿办事,王承恩绝对是个人才,但涉及到政事和权谋,他给曹化淳当书童都不够格,主要是两个人出身不同。

    曹化淳深得王安喜欢,在宫中博览群书,人家的生活就是学习,而王承恩在没有跟随崇祯之前,就是一个专门伺候人的小太监。

    “你年纪也不小了,何故如此慌慌张张?”

    崇祯靠在龙椅上,看向吏部奏折,连眼皮都没有抬。

    “没看朕正忙着呢吗?挑要紧的说,这几天他心情还不错,所以回了两句。”

    “皇爷!”

    王承恩一脸愁苦的说道:“这是第三天了,请旨斩杀方小子的奏折已经近千份,连前朝致仕多年的老臣,都纷纷呈上折子,更有甚者竟是一天一封的向上递。”

    “看情形,他们大有用折子把方小子活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