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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笑靥如雪的少年(2)

    这个冬天,残谷没下雪,即便是寒冬腊月,林凡也没见到一片雪花。

    但两天前,外出归来的林岳给林凡带回了一件长裘和一双棉靴,并告诉他谷外已经回春。春冬交替,最易着凉,所以,就给他备了些衣裳,让他带在路上。这让林凡心里暖了很久。

    次日,当曙光再起时,残谷也迎来了旧年的最后一天。

    这日,林凡起了个大早,他一吃完饭,就兴冲冲地跑出去帮林岳糊灯笼去了,那是林岳为他和小伙伴们准备的除夕礼物。林凡早就觉得林岳似乎太过于心灵手巧了,似乎无所不会,但也从不多问,生怕自己问得太多、太清楚,林岳又让他跟着学——他最不喜欢学这学那的。

    两人一起足足忙活了半天,终于给最后一个灯笼也上了浆,贴上了纸。

    “好啦!”林凡看到一院的花灯笼,五颜六色的,满意极了。

    “咚咚!”这时几声叩门声传来。

    “凡儿,去开门,是夫子来了。”正在摆放灯笼的林岳说道。

    “嗯?噢!”林岳的话让林凡有些意外。

    林凡走向门口,他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小心翼翼地躲在门后,透过门缝向外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嘿!门外还果真站着一个白胡子老先生,不是那老头还能是谁!但最让林凡尴尬的是,对方一开始好像并未发觉他在偷窥,可下一瞬,对方竟然猛一回头,直接冲门后的他一咧嘴——

    “嘿嘿!”

    “咣当!”

    “夫…夫子好,请…请进!”林凡浑身毫毛都竖起来。他一把拉开门,让出路,低着头,礼貌地站在一旁,再也不敢失礼、怠慢,甭提多难为情。

    “好!好!小凡又长高咯,呵呵!”孟嬴忍不住摸了摸林凡的头,一脸慈祥地从旁走过,似乎全然不在意方才的事。

    林凡就像一个小书童一样跟在孟嬴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客堂走去,但内心却很是不安,他可没敢忘最后这几天他和羊硕几人做的那些事,像逃学这种都算轻的。

    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林凡心事重重,孟嬴突然站住,转身在林凡耳侧弯腰低语道:“放心吧!你在私塾打架、大闹课堂、涂抹儒祖画像的事老师早就不记得了,老师保证不会告诉小凡父亲,是小凡先动的手!”

    说完,孟嬴还向林凡狡黠地挤了一眼。

    闻言,林凡两眼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望向面前的这个老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他存心的吧?”

    看到林凡那目瞪口呆的样子,孟嬴瞬间又乐了,他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转身走进大堂。此时,林岳已在大堂煮茗相迎了。

    “来了。”林岳看着来者,客气道,“请坐。”

    “嗯。我来晚了。”孟嬴轻应一声,然后走向客座,入座后看向剩还在门口孤零站着的林凡,道:“新年将到,不把剩余事情安排妥当,还真放心不下呢!”

    察觉林凡不自在的神情,林岳道:“凡儿,今天是旧年最后一天,你就去跟二胖他们好好玩玩吧!”

    “嗯?那…我出去了?夫子,请!”躬身请礼后,林凡头也不回地直接远去,生怕自己跑慢了。直到完全看不见林家小院,他才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他,他怎么来了!难不成真是来揭发我的?”

    望着门外消失的背影,孟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都已经这么大了!”

    但林岳此时却已收回目光,望着眼前人,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凡儿他…就拜托师兄了。”

    “只能如此吗?”孟嬴眉头微蹙,但见林岳不语,他心中了然,低头试问道:“你们…有多大把握?”

    “二十年前,我依手中的线索来到这里。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把握虽然依旧不足五成,但天时将至。错过这次机会,就要再等一甲子,略天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也没有。成或不成,都需一试,而且师兄也应该察觉,我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林岳语气平常道。

    “你还是没变,一如当年。但你可曾想过,你已非当年的你了,若你出事,林凡该怎么办?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呢?他可什么都还不懂,包括也不懂你。”孟嬴一脸担心。

    “真相必须查明。当初,若非儒门三脉‘分庭’,人脉贪慕功名,天脉出世远走,地脉也不会独木难支。我虽不喜功名利禄,但更甚端居耻圣。我自知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故不希望凡儿重蹈我的覆辙。所以,希望师兄能让他留在身边,这样我就放心了。至于将来…只要他平平安安,至于能否能理解我,都不重要。”林岳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狠狠地抽了一下。

    “所以,你为他取名‘凡’字?”孟嬴无奈。这不是他们间地第一次对话,他太清楚林岳的性格,很清楚此时此刻再也没有谁能说服他改变主意了,于是继续问道:“如果你们成功了,我该怎么与你联络?书香已无你之命灯。”

    “它会带你找到我的。”只见林岳长袖一甩,一道银光迸射而出直向孟嬴,而孟嬴右手只是轻轻一抓,便将飞来之物握在手心。

    “这是?”孟嬴仔细地感受着手中之物,下一瞬直接倒抽了一口气,难以置信道:“你真地找到了?嗯?不对!这是!”

    “诚如所见,我只找到其中之一。至于另一半,我尚未查得其具体所在。但已假借二者牵引,以甲子逆衍卜得一些线索,这些线索全都指向同一个地方——东南方湮没星海。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要拜托师兄了。”林岳解释道。

    “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用甲子逆衍反算天机,更不要随意泄露天机,你可真够任性的。”孟嬴颇为头疼,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星海海族吗?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事到如今,孟嬴知道眼前这个人已计划好一切,此时他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为他免去后顾之忧。

    “你们走后我便动身。至于林凡,师兄就把他留在身边吧!”林岳右掌一摊,掌心出现一卷皮纸,飘向孟嬴,

    孟嬴望向飘来的皮纸,眉头一挑,道:“这…不需要带上吗?它可是一个麻烦物呢!”

    “哈!师兄几时怕过麻烦?”林岳笑道,“打开天阙的关键并非缺一不可,但任一要素都须完整。所以,这个还是留给凡儿吧!将来他也许会感兴趣。届时待时机成熟,师兄再考虑是否交给他。”

    “好。”虽知这一天总会来到,但孟嬴心里还是一阵无奈,他将皮卷收起,道:“忌酒这些年我痒得不轻!今晚不醉不归。”

    “哈!师兄为人师表,当以身作则,可别把吾儿带坏了!”林岳打趣道。

    “我不是林凡,你不必来这套!再说,谁让你把他交给我了?你不乐意,就别走了,自己带便是!”孟嬴回道。

    “咳…咳…”闻言,林岳苦笑,也不敢顶嘴。他突然发觉,似乎每次和对方对话,最后讨苦吃的总会是自己。

    ——

    “印象中,那日父亲和夫子聊了很久。二人从求学书香开始谈起,一直聊到两人如何相知相识、相交相惜。每每说到精彩之处,二人都不忘笑喝几声,就像两个无邪的孩子。即使是在席间,亦是如此。殊不知一旁的我可就惨了,总会被他们的一惊一乍搞得神经兮兮的。中食之后,父亲果然依旧没有放夫子离去。时隔多年,两人又一同做起了扁食,写起新桃,时光仿佛又溯回了当年在书山之上…”

    天色渐晚,谷内开始亮起灯火,小小村落也开始被村中亮起的灯火映得通明。

    晚食方毕,林凡立刻号召广明、二胖等人来自己家。他们成群结队地游走在村内各家各户,先是把林家小院里的那片五颜六色的灯笼送到了每个孩子的手上,然后又带领着他们一起提着灯笼东走西逛,最后来到村前丘陵旁的那条小河边,偷看女孩儿们放河灯。那一盏盏河灯,就像是在水中绽放的火莲,每一盏都承托着放灯人的祝福和愿望,漂浮在水中,绽放光彩,绚丽夺目。

    不知又过多久,终于有人点响炮仗,整个残谷逐渐热闹起来。这一夜,不受约束的少年们兴奋得不得了,一如往昔。挑花灯,放鞭炮,无忧之中一年少。左逛逛,右瞧瞧,不知不觉长大了。

    “天真蓬头过,最美少年时。”孟嬴看着谷中升起的烟火再次担心道,“他真的还很小,你当真不再考虑了吗?”

    “这样也好,他很快就能忘记所有的不开心了。”虽然是新年,但和孟嬴一样,林岳的脸上并没多少喜色。

    “忘记?说得容易,他能吗?他的记忆那么好。可怜的凡儿,真是不幸,竟有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孟嬴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道。

    “不幸?有吗?”林岳右手食指揉了揉眉心,没有愠色,只是微微一笑:“凡儿有师兄这样的夫子在身边,何来不幸?”

    “噗…咳咳咳…”一口水还没咽下,就被孟嬴直接喷了出来,“你成心的吧?想得倒美!我可不记得有答应过你。人老咯,挑不动了!”

    孟嬴一副壮士暮年的口吻。

    “师兄请便。既托给师兄,那自是任由师兄安排,是带是留,都是凡儿的命。”林岳也呡了口水,笑道,完全一副‘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的模样。

    “…我还有一件事要先弄清楚。”孟嬴放下杯盏,收起了闲情,正襟危坐道:“事关凡儿,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

    “我已用第三圣印将之封印了。”林岳没有隐瞒,他知道瞒不过对方,索性坦白,“我不相信师兄没有发现。难不成师兄当真以为我儿心智有缺?”

    “不出我所料,那我就放心了。如此一来,他将来不涉武道则矣,若真有心,日后可自行解开。否则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他小小年龄便功参百年,恐将是祸非福。”孟嬴太熟悉儒门圣印了。儒门五大圣印绝非等闲之辈可以轻碰的,任何一道都足以让江湖宵小望而却步。

    “当初,若非梅儿爱子心切,以百年修为护凡儿生机,他又岂有今日。”说着,林岳起身又为案台上的那块灵位引了三炷香,感慨道:“不说了。待师兄回归山门,还请替我探看那人,代我向他道一声谢。当年,若非得他襄助,我与梅儿也不会那么顺利地进入天方夜潭,就更不会有今日的林凡了。”

    “我会的。”孟嬴又喝了一杯茶水,道:“话说,我早该猜到你家的酒是为何物。”

    “哈!不瞒师兄,我确实已戒酒多年,不周之处还请师兄多多担待。”林岳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西方残都的临城双阳城之所在,接着说道:“船只,干粮和盘缠,我都已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随时都可以出发。”

    “不急,等过了上元再走,这些日子你就多陪陪他吧,说不定以后…”孟嬴没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道:“他现在虽然如此,但他的资质比你我都好,待封印的影响消除,未来他的成就绝不在你我之下。至于能走到哪一步,成龙或狮,我也很期待。”

    林岳听罢,欲言又止,孟嬴见其样子,也没再说什么——人总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