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考--迈向命运的第一步

    2003年的夏天，王小廖从乡里的初中毕业了。一整个夏天，他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玩儿。不知道都玩了些什么，一个无所事事的暑假过去了。虽然知道自己成绩已经从曾经的年级第一退步了，但考个县高中重点班总还是没问题的吧！发榜这天，他早早地坐上了去县里的班车。三十公里的路，却摇晃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到了县里，他并不着急去看榜单，而是淡定地找了一家面馆，去咥一碗垂涎已久的臊子面--地处西北的一处小县城，这是一道名小吃。县城不大，也就砸吧着嘴的功夫，口中的回味还未结束，他已经晃悠到了县一中门口。不出所料，大榜前围满了前来看成绩的家长和学生。王小廖不屑挤进去，找了片阴凉，喝着刚买的汽水，悠哉地等人群散去。过了许久，看榜的人剩下三三两两，王小廖才慢慢地踱过去，像是一个饱经世事的老人一般，细细的打量着这张录取大榜。进高中的分数线480分，自己的分数应该早就超过了。但听说重点班的分数线是570分，心里有点嘀咕了：不会连尖子班都进不了吧？虽然来之前，初中班主任已经告诉了自己的年级排名是第十名，但总分数他却买了个关子，非要自己过来看，难不成是下滑到连重点班都进不了了吗？找了一会儿，终于在排名172处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再看成绩，轻轻地送了口气：615分。原来老师的用意在这里，想让自己知道在全县考生中，连前一百名都进不了。“这老马，唉！”王小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

    知道了成绩，还要再等分班的通知，中间还有好几天。王小廖在县城里有两处亲戚，三叔与大姑。但王小廖谁家也不想去。自从三岁那年随家搬迁到了乡下，他们就再也没回来过。原本有可能成为城里人的他，自然也就成长为一个乡下娃了。对住在城里的亲戚，他有种说不出的隔阂与别扭感。总感觉去他们家，会踩脏他们的地板。于是他打算四处逛逛，给爷爷奶奶带一份城里的凉皮再回去。

    小县城不比大城市，但这里的小吃却样样不马虎。就单说今天要给奶奶带的青稞面搓搓，那也是非常有讲究：青稞面搓搓，是将青稞面活好、揉搓筋道，然后擀成一张大面饼，接着再将面饼卷起来，切成一条条的细条儿；将细条儿一根根地展开，将它们的棱角搓圆了，这面才算做得第一步。第二步是调酱汁儿，这酱汁儿不知道是怎么调制的，总之要领是要吃起来酸辣劲爽、回味有余。西北人喜欢胡椒，冬天抗寒，所以这酱汁中一定得有胡椒粉，还有芥末。只此两样，吃完以后无不浑身冒汗，舒爽无比。夏天吃了除湿散汗，冬天吃了驱寒抗风。第三步，就是煮面了。煮搓搓面，不能煮太软，会失去筋道，必须控制好时间与火候，拿捏到八九分熟便捞出，下凉水过一遍。这时候搓搓面筋道十足，却还吃不得，还要再刷一层熟油，待它们自然晾凉以后，方可加入酱汁开咥。

    揣着今早老妈给的二十块钱，这会儿一算扣除回去的车费五块、还有十二块可用。爷爷奶奶两份、自家两份，花去六块，嘿，还有一块钱得余。先存起来，以后到了县城上学，用钱的地方多，难保没有不时之需。回到家，奶奶看见从县城带回来的小吃，开心地笑了：“你吃了没？”王小廖看着奶奶吃起来，自己的口水不受控制地直往肚子流：“奶奶我带了，这就去家里吃！”顾不得看爷爷吸溜不用嚼的凉皮，王小廖提着东西就往自己家跑去。

    奶奶家与自己家就隔前后墙，王小廖三两步就窜回了家。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香味儿，顺着香味儿赶到伙房，原来母亲已经做好晚饭了。今天等了一天，应该是给儿子准备开荤了。这农村不比城里，吃顿肉还得算着日子。一周能吃三四回的，已属于不错的人家了。

    “妈，做啥好吃的了？”砸吧了一下口水，王小廖赶紧问母亲，不过没等母亲回答，他已经将灶台上的大锅盖揭了起来：“炖鸡了？嘿嘿！好啊好啊！”母亲笑着将锅盖接过，利落地拿了一个小盆，盛好了端在饭桌上说：“这盆先给爷爷奶奶端去，都是胸脯的肉，骨头少，你爷爷也能吃得动。”“我这就去送！”王小廖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又随手从锅里抓起一块鸡肉，顾不得烫，边吃边又向前院跑去。

    待得回来，这边鸡肉摆好桌子，还有两盘素菜，都是拌面的好就头：一盘茄辣西，一盘炒鸡蛋。见王小廖进屋了，母亲拿来碗筷：“快吃吧！”“好，妈你也吃！”一阵风卷残云，王小廖已吃了大半盆鸡肉，还拌了两晚面。西北人吃面比吃米勤，吃米饿的快，干活儿没劲。吃完了，王小廖看母亲还慢吞吞地吃着，便将今天看到的榜单向母亲说了：“全县172名，考了615分，进实验班应该没问题”。母亲听完，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声音叹了口气，但还是马上说道：“能进实验班就好，就看你进哪个老师的班了，听说带班的班主任不一样，班里的老师配置也不一样。”

    “那要等几天才知道，还有四天就要报名了，报名的时候会有分班表。”

    “好，知道了。”母亲回了一句，转身开始收拾碗筷了。

    王小廖吃饱了，慢慢溜达出了院门，心里不免一阵思索：今天母亲特意杀了一只鸡给自己吃，显然是在等着好消息。过去自己总是拿回家第一的奖状，母亲看了很是高兴。记得初二有一次又考了年级第一，自己得意地回家给父母亲看，父亲当即表示：今晚咱们杀鸡吃！自那以后，但凡考试发成绩，母亲估摸着自己的儿子总不会差，就会宰一只鸡炖了。今天看样子，母亲并没有很满意。是啊，难道自己就能满意了吗？想当年自己也是考过全县第三的人呀！如今中考，却节节倒退，连学校的前三都进不去了。。。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走上了地头。天逐渐暗了下来，田间开始弥漫一股凉爽的气息，那是农村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庄稼地里倒下的麦秆味儿、以及刚冒出新芽的地埂上的小草味儿，王小廖很是喜欢这种气味，不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抬头望向天空，蔚蓝而深远，北山坡下，有一列隆隆开过的火车，王小廖一直目送它到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