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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街区中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砖木混合结构,墙板大多很薄,就算关上窗,哪怕是微弱的风声也可以比较清楚的听到。

    因此,对这里的人来说,维持很长时间的死寂,反而不算是正常的情况。

    属于查尔斯的房间,单薄且没有锁具的木门上下,有着只能钻过小虫的缝隙,这在附近的老旧房屋中是很普遍的情况,一般也不会影响到生活。

    但是此时,一种诡异的,湿滑且粘稠的绿色不透明浓液,从门上门下渗了进来,大小液团不断的聚合分离蠕动,朝着房间内行进。

    但饶是门上的大团液体砸落在地上,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是弥漫着一股让人头脑昏沉的恶臭味。

    那种液体仿佛是有生命,以反常识的姿态爬过房间,顺着简陋木床的四边床脚,缓缓的爬到了床上,又顺着洁白的床单,钻进了鼓鼓囊囊并且盖住枕头的被子里。

    “嘎!”陈旧的木床猛烈的摇动了一下,颇为单薄的木板险些断裂,被子猛烈的晃动了起来,但是有不少粘液将被子的四角与床单死死粘住,就好像是钓鱼之人,缓慢而不可动摇的卷起鱼线上的猎物。

    当中的动静很快就停止了。只剩那些布满整个床铺的粘液还在行动,将被子与床单卷起,包裹住当中的东西

    “呼……”顺着一阵寒风,木门缓缓的推开,门口赫然有着一个人形的阴影,精致的黑色长袍拖在地上,罩住来人的大部分身体,只剩在黑暗中勉强能看清的双手露在外面,捧着一个巨大的金杯。

    那华丽的金属杯上镶嵌着各种在黑暗中泛着幽绿微光的,玛瑙珍珠和宝石。制式很像教堂中的圣杯,只不过杯壁凹凸不平,仿佛是铸造的时候打歪了一样,杯沿也有数个高低不一的尖锐凸起,就像是挂了一顶扭曲怪异的王冠。

    那黑袍人盯着床铺看了一会儿,缓慢的走到床边,对着正在蠕动着的被子和床单伸出了手。

    那已然紧贴当中物体,变成人形布包的被单,就像是一具来自埃尔蒂的诡异木乃伊。

    那些液体就像有意识一样,从被子四角的夹缝中摸出了藏在里面的扣环,还有一条隐藏在侧边的绳子。

    查尔斯刚来的那天,弗莱彻先生说,这是为了将被子跟床单扣在一起,是来自其他地区的新设计。可现在,却成了绑人的方便工具。

    那个黑袍人伸出手将扣环扣上,之后抓住了那条绳子。被子当中的粘液也停止了行动。

    “砰!”那黑袍人抓着绳子转身将其拉动,沉重的布包滚到床边,狠狠的砸在地上。但那黑袍人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定的就像在拉一箱货物一样,拉着那人形的布包,慢慢走出了房间。

    “砰!砰!砰!”重物砸落的声音不断响起,那个神秘人显然已经拖着那个东西走下了楼。

    但他并不清楚,在他身后黑暗的房间中,那简陋的木板床下,有个人缓缓的钻了出来,望着空荡荡的床沉默的静坐。

    “我多希望是我有问题……”查尔斯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落寞的说道,缓缓摘下了左手带着的手套。

    那下方并不是像之前给玛丽莲小姐展示的右手一般,是带有伤疤的真手,反而是露出了手型的金属质外壳。在镂空与关节处可以看见,内部是各种精细,且打磨的异常光滑的齿轮、转轴、铆钉、弹簧,还有各种银白色的细致金属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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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主沃耶克,您是无尽深渊之主,您是蛇之一族的守护人,您行于深渊虚空之外,昔在、今在、往后也将永在……”不知是何种语言,声音颤抖,甚至可以说有些癫狂的赞颂祷词,回荡在没有点火把阴暗至极的地下通道之中。

    伴随着的,是沉重且缓慢的脚步声,和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

    锡隆德城的历史悠久,老城区的地下水道由于规划错误,错综复杂并且狭窄阴暗,结构也不牢靠,新下水道区建设以后,不少没有作用的地下通道直接被废弃,成了老鼠虫子、以及下城区黑帮们的天堂。

    对于这些地方,政府与治安官们从来没有想过治理,这些压抑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塌的区域,就像是居住着怪物的阴暗洞穴,只会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缓缓吞噬。

    但是这种环境也未必没有人喜欢:“那阴暗潮湿的洞穴传达着您的神谕,无尽的黑暗与恐惧是您的赐福,吾主啊,请您聆听我的赞美……”从没有停止过的诡异祷言,为这糟糕的环境添上了神韵。

    “吱!”拖着沉重布包的黑袍人,抬脚踢开了正在啃食腐烂肉类的老鼠,一旁墙中的小洞穴中,马上扑出来了某种丑恶的长条带鳞生物将其叼走。他将手上的绳子向上一抛,跃过了插在石砖墙上的铁杆。

    随后,那黑袍人再次抓住了落下的绳子,用力一拉,沉重的那人形布包,直接脚部朝着上方被吊了起来。

    向周围望去,同样的铁杆还有六个,其中有三个挂着同样的粗绳子,只是那三个没有吊东西,并且似乎沾着血迹。

    并且,陈列两旁的铁杆,以及下方通向中间的凹槽,就好像是在簇拥着中间的东西,那是一个正好能放下一个人的池子,里面有各种污秽的残余,比如动物油脂,或者血迹。

    “第一日……吾主轮转复生!”他用某种尽是舌擦音,就像是蛇的嘶声的语言说着,将绳子固定在了一旁,声音似乎是因激动而不断颤抖。

    “第二日…吾主显现形体!”他说着,双手捧着圣杯转向了一旁,池子旁,通道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造型怪异的大祭台,就像是由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蛇簇拥而成,中间的圆台正好可以放下那个圣杯。

    “第三日!吾主俯瞰世间!”他说着将圣杯放到了台子上,摘下了黑色长袍的兜帽。包在其中的淡棕色半长发散落而下,垂到脖颈。在黑暗中,瞳孔变化的就像蛇一样的双眼注视着祭台。

    “第四日!吾主尽生万鳞!”他一甩黑袍,走到吊在空中的布包旁边,挂在腰带上的怪异弯刀,因此显现出来。那刀上带有斑驳的血锈,显然经常使用并且不怎么保养,更值得注意的是那刀刃的形状,既像是扭曲的焰火,也像是摆动的蛇。

    “宣告!以轮回之主、蛇人之神沃耶克信徒之名!我尽弃此孱弱废身,以此牲之血祭祀,求得吾主的注视与赐福!七日之祭之四!鳞之祭!”他说着,用某种庄严的姿态,双手抓住了那柄小臂长的仪式刀刃,狠狠的刺进了被子当中。

    “噗!”血肉被破开的声音突然传来。并且随后,闪着寒光的刀刃又向着旁边狠狠划去,拔出了体外。

    “滴答!”大量的血液顺着刀刃,缓缓的流向地面,在周围不少隐藏洞穴中蛇类的注视下,正好落进血槽,流向中间的池子。

    然而:“什么!”黑袍人,或者说,弗莱彻店长,转过有些佝偻瘦削的身子。惊讶,或者说惊恐的用那对诡异的竖瞳望着身后。

    “查尔斯!?”那个一周之前被自己像流浪汉一样从街头收留下的,看起来老实至极的青年,正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身后。

    那从第一次见面就包的严严实实的左手,这一次没有戴手套。

    脱离常识,隐藏在人群之中的邪教徒弗莱彻,第一次感到惊讶,感到意外。因为那只左手,居然完全是由各种机械结构组成的。

    包括那只从手腕处弹出,刚刚插在他左肋的银白色刀刃。

    而他刚才用那把怪异的弯刀捅进去的被子,则是忽然散了开来,当中装的并不像他所想,是即将献给邪神的查尔斯,而是各种厚重的衣物,以及包在中间的沉重长条木块。

    那些诡异的粘液则是仿佛失去活性一样,滴落在地上逐渐消融:“为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也许是弗莱彻真的通过那种诡异的祭祀,从那个未知存在处获得了某种东西,大量内脏破裂的,他还能强撑着说出那些话。只不过随后涌向喉咙的,来自破碎肺部的血,让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最后的时刻,他拧动三分像蛇的狰狞面容,用极为阴冷的眼神示意周围阴暗洞穴隐藏的蛇类,出来攻击查尔斯。同时凶狠的扭动腰身,用抓着的弯刀狠狠的劈向了他。

    然而伴随着:“铛!”的一声,刀刃碰撞产生的火花在下水道中炸了开来,那出其不意的一刀被轻松挡下,反而是越来越虚弱的弗莱彻因此向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那无数双隐藏在周围洞穴中,有和他一样冷血而凶残的眼神的冷血恶畜,全都止步于墙边,就像在忌惮什么一样,不敢探出毒牙。

    “你的这些冷血朋友,气味这么大的东西。”查尔斯晃了晃右手当中攥着的一个玻璃试管,试管的底部还残留着一些橙黄色的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另外,那句话……我更想问你。”明明解决要谋害自己的人,明明应该庆幸的查尔斯,脸上却没有任何正面的情绪,满是悲哀与无奈。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抓着已经身体僵硬的弗莱彻的肩膀,让他靠近了自己。那在黑暗的环境中,变得就像爬行动物的竖瞳,以及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发现的,分布在手腕肩膀处的细小鳞片,都在昭示弗莱彻已经不是人类的事实。

    查尔斯沉默的补上了一刀,弗莱彻的身子向后倒去,沉重的砸在地上:“他不是人类……那我又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