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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替君北行

    时隔十年之久再次踏足燕回头,不禁让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张开手脚,整个人呈大字趴在官道上,以脸贴地。他从未觉得官道如此的亲切!

    好容易平复下心情,这才站起身子。看着缠绕在崖边老树根上的绳子,心中莫名的抵触。唉!要不是下面的人还在等着消息,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下去的!

    这就好比一个深陷地狱十年的人,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你却要他再下去一趟!这是何等的我勒个去啊!

    傅三江和马老三抬头望的脖子都酸了,这才等到张潭月回来。两人既兴奋又担忧,直到听说确实可以爬上去这才稍稍放心。

    马老三是搓绳子的好手。找些灌木剥皮搓成绳子,把长绳接长,直达水面。再留下一些把自己绑在张潭月的背上。

    傅三江等不及了,拉住绳子就往上爬。张潭月背着马老三也随后跟上。背上有个人,这一次爬得就格外吃力。马老三更是吓得两股战战,紧闭着双眼,把手掌塞在嘴中咬出了血。

    终于爬上悬崖,三人连滚带爬的来到燕回头一侧。背脊紧贴着石壁坐下休息,本能的想离悬崖远些。这一刻,一流高手与普通村汉的心境并无不同。

    “咕噜噜”的车轮声中,一支长长的商队缓缓而来。车队之中有骡有马,每辆车上都捆着满满的货物,三两个伙计护持左右。打头的马车前走着十数个家丁护卫打扮的人,他们人人带刀,显然担负着护卫车队之责。

    “停!”为首的护卫头子一抬手,喝住前进的车队。警惕的打量了眼前的三人几眼。一拱手道:“在下颜宽,庆州商队的护卫头领。敢问三位是那路朋友?”

    面前的三人中,衣着破烂的一老一少身形高大,双目有神。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内功造诣颇深之人。另一人看似普通村汉,但也不该小觑。这样奇怪的三人组合到一起,又是在燕回头这样的险地,由不得他不警惕。

    傅三江把头一扭懒得理会,张潭月一拱手笑道:“呵呵,那路都不是。我们就是些不相干的路人,赶路累了在此休息看风景而已。”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只管过去便是。那护卫头领虽说还是疑惑,但也总不能就此动手。走商队的人向来讲究以和为贵,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他再次向三人一拱手,随即示意车队继续赶路。

    只到车队消失在视线内,三人的情绪才彻底平复。张潭月问马老三道:“马三哥,你有什么么打算?”这一问之下马老三顿时嚎哭起来:“哇……呜,我的牛车啊!这让我怎么跟家里那口子交待啊!没法活了……”

    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出现在眼前,闪瞎了马老三的眼。此刻傅三江那破锣嗓子说的话犹如天籁。“嚎什么嚎?拿去买牛买车!”

    原来傅三江离开峡谷时,带上了那包银子。马老三大喜,接过银子眼泪瞬间消失不见。不过随即他又看向垂在悬崖边的绳子。“我的绳子啊!……”一边努力的想再挤出些眼泪,一边拿眼偷瞄两人。乡民的狡黠展露无遗。

    “马三哥,就此别过了。”张潭月道了声别,和傅三江转身就走。至于那条绳子嘛,就让它继续挂那儿吧。马老三不敢去拿,张傅二人不愿去拿。

    北山县城内商旅穿梭往来,店铺酒楼林立。张傅二人这身比乞丐还要乞丐的打扮,引得路人纷纷避让。

    成衣铺的老板刚拿起量衣服的尺子,准备赶走面前的两个乞丐时,目光就落到了对方手中的银子上。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开。“二位贵客里边请!”

    人们总是嫌弃别人身上的衣服脏,但是绝对没有人会嫌弃别人手上的钱脏。

    踏进县城里最大的客栈时,两人衣着已算光鲜,只是依旧蓬头垢面。好在有银子开路,想要两间上房并不难。

    客栈里烧水送水的伙计都忙坏了。天字号两间上房里的客人还在沐浴,这都换了五遍热水了!不过看在对方打赏的上百文钱的份上,再换一遍热水又何仿?

    相约来到客栈大堂吃饭时,相处多年的两人,都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番对方。

    老的精神矍铄,小的丰神俊朗。

    傅三江大马金刀的往凳子上一坐就喊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只管上!”

    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眉开眼笑的的介绍。“客官,咱们店里的桃花酿远近闻名,您来一坛?”两人点头。

    “咱们店里的红烧鸡、清炖鸡、白切鸡、盐焗鸡一样来一份?”两人点头。

    “咱们店里的炖骨头、酱肉、腊肉、小炒肉也来点?”两人点头。

    “咱们店里的清蒸鱼,红烧……”两人怒了,异口同声的打断道:“不准上鱼!”语气之坚定,面目之扭曲百年难遇。

    任谁连续吃了十年的鱼大抵也会如此。

    菜端上来了。凉菜、炒菜、清蒸、红烧、羹汤、果盘堆了满满一桌。然后,两个吃货开动了。

    筷子一夹,半盘子酱肉就没了。大鸡腿放嘴里一绞,出来的就只剩骨头。端起碗来一吸,汤碗立刻就见了底。论武功,两人是高手;论吃饭,两人也是高手!

    就在小二怀着崇敬的心情观看两人吃饭时,门外进来了个矮胖的中年人。

    这人一幅商人打扮,手上还拿着个小茶壶,不时对着壶嘴嘬上一口。伸出胖乎乎的的手掌向着小二一招,显得很是熟络。

    小二几步窜了过去笑道:“哟,这不是秦掌柜吗?您可有两天没来了。怎么样,还是老位子?”

    那秦掌柜嘬了口茶回道:“跑了趟生意,没办法,就是劳碌命。还是老位子,还是老四样,先烫一壶酒。”

    小二陪笑道:“瞧您老人家说的,您做的可是大买卖。咱们这样的才叫劳碌命!您这边请,我去给您烫酒。”边说边招呼对方坐下。

    谁知秦掌柜屁股才挨着凳子就蹦了起来,就仿佛坐到了钉子一般。不顾小二的诧异眼神,几步来到张傅二人的旁边一桌。

    这桌独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经小伙,也是商人打扮。他用餐已久,自斟自饮下已然醉了七八分。

    “你可是丁兄弟?”那年轻人略一抬头含糊道:“没错,我……我就是丁槐。你……你是谁?”“我是你秦大哥啊!你不记得我了?”说着秦掌柜还把自己的脸往前凑了凑。

    丁槐眯眼仔细瞧了一会。“啊呀!还真是秦大哥啊!几年不见你更富态了。来来来,喝一杯。”说着就去拿酒壶斟酒。

    秦掌柜却一把按住他的手。“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且问你,几时回来的?”丁槐随口应到:“前天啊。”“可曾去过何家?”

    听秦掌柜提到何家,丁槐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没去。我去她们家干什么?还嫌被羞辱的不够吗?”

    秦掌柜一手抓着丁槐的手臂,一手连拍着桌面怒其不争的道:“唉呀,羞辱你的是她哥何开山,又不是何家小妹!你可知何小妹对你痴心一片,一直在等你回来?为此还跟她那势利的兄嫂闹翻,被赶出家门独自结庐而居,吃尽了苦头!你走了三年,她就已经吃了三年的苦啊!”

    丁槐大惊之下酒醒了大半。“怎么可能?她哥不是安排她嫁与刘员外了吗?”

    秦掌柜把桌子拍得震山响道:“我说你什么好啊!嫁与没嫁你总该亲自看一眼吧?岂能仅凭传言和猜测就认定了?你早一天去找她,她就少受一天苦啊!”

    这一段话如晴天霹雳般震得丁槐呆立当场。同时被震呆的还有傅三江。

    回过神的丁槐啊呀一声,起身就跑,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小二正欲去追,秦掌柜却伸手拦住。“我这兄弟的酒钱着落在我身上。”说完拿起一杯残酒一饮而尽。

    张潭月奇怪的看着眼前呆坐的傅三江。“傅前辈,你怎么了?”傅三江依然呆愣着眼神,此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她,依然守在那间茅屋里等着自己。

    三十年了,她还在吗?以前一直不愿或者害怕去想的。直到刚才那秦掌柜的一番话才点醒自己。是的,三十年可以磨灭很多东西,但这其中是否包括她,却也难说得很。无论结果如何,总该亲自看一眼的。可是……

    傅三江缓缓开口道:“我想马上回青溪去,看看她还在不在。只是当初我答应她,大荒原之战后顺道去极北取红熊胆,她的肺疾非此药不可治。可是现在……”

    张潭月明白了。他现在是既想去极北取红熊胆,又想马上去青溪见那个她。一个人怎能同时做两件事情?

    不过,这对自己和师父来说就是个机会。早在谷底的时候,张潭月就问过傅三江。若能脱困,愿不愿意同自己一起去见师父。但意外的是,傅三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傅三江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尴尬。

    确实尴尬,想要解开师父的心结,就必须让傅三江当着师父的面,自承大荒原之战他落荒而逃!这让他情何以堪?

    但是,如果自己替他去极北取来红熊胆……嘿嘿,欠了我这么大的人情,傅前辈,您打算怎么还?或者说让我提个小小的要求?想想都开心。

    主意一定,张潭月一幅舍我其谁的模样道:“傅前辈,您大可直接去青溪,我替您去取那红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