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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囚鸟记(1)

    ①

    伞,有的雨能遮,有的雨挡不住。鸟儿,有的可以驯养,有的刚被禁入牢笼就选择绝食而死,甚至有的鸟类母亲会前来给孩子投喂足以致死的毒莓,比如南美洲画眉,那意思大概是表明死了总比做囚徒好。

    4月24日,上午九点多。

    我躺在床上逛哔哩哔哩,当时不知正在看什么东西,笑得挺开心。突然间,一个娇俏的影子冒冒失失地闯进我的房间,目光一扫,便发现是一只鸟,浑身乌黑。说不定鸟儿先瞥见我,但光顾吃惊了,忘了原路折返,偏偏往窗户玻璃上撞。

    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我抖擞精神坐起身,一溜烟跑到门边,把它进出的唯一通道给封上了。

    鸟儿已经在窗玻璃上扑棱好几次了,窗户上半框原本卡着两块泡沫板,已经被它撞到地上,而下半框挂的一面花布,若不是因为我的书架挡住,恐怕也会被它折腾得漫天狂舞。泡沫板掉落之后,它仍然撞得玻璃砰砰作响,我不禁担心起来,它虽然头铁喙尖,但真感受不到疼吗?这样下去不行,我走过去赶跑它,鸟儿退到最高的四个墙角,在这所屋内,那已经是能离我最远的地方了。

    垂直的壁面当然不是安身之所,僵持不久之后,它一路下滑,只因为砌墙时留下的水泥突起,方让它刹住脚。

    看它撒开了翅膀,一只爪踩在墙面突起的小钉上,另一只爪伸直贴着墙壁以分散受力,倒有几分狼狈与可怜,但却没能激起我的同情心。

    我退回床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它,可惜躲在墙角,光线微弱,看不仔细,便拿出新手机,调为夜拍模式,往侃大山的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这是乌鸦?”

    “这么黑……”

    “天下乌鸦一般黑。”

    只有三个人回复了我,我备受打击,坐回桌边继续肝毕设,发现窗户上的泡沫挪开后,眼前亮堂了起来,再也不能用开不开灯的自我纠结来拖延时间了,这一点,我必须要感谢这只鸟儿,不是它,我不会发现自己的房间充满了阳光。

    但我完全没心思也没思路琢磨用函数发生器传递信号的虚拟示波器需不需要触发控制,我脑子里一直是那个鸟儿翅膀扑腾扑腾的声音,它从屋子一角飞到另一角,来回往复,做短暂的停靠,又往窗户上碰撞一下,但显然已经减轻了力道。我怀疑它在用穷举法尝试找出这房间里的一个洞,在它的假设中,只要不断尝试,某一次碰撞之后,它能够恰好从洞中穿过,逃出生天。

    “别白费心机了,波比。”我想,就叫它波比吧,我很想有这么一只鸟儿陪伴在我的案头。

    乌鸦是聪明的造物,其智力可以和喂养的猫狗相比,从“乌鸦喝水”的典故可窥见一斑。但眼前这只乌鸦怎么会胆大妄为地闯进我的卧室呢?

    老爹上坡去了,家里只敞着大门,从大门进到堂屋,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就是我现在呆的地方,堂屋里应该没有鸟儿喜欢的东西,难道是被猫儿撵进来的?不,“剑无尘”不背锅,它怀孕了,白天在伯娘家猪圈楼上的草窝里带崽,不到饭点不会回来要食。那,乌鸦吃的东西有谷物、浆果、昆虫还有腐肉——特别是腐肉。对于行将就木之人,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微妙的气味,乌鸦闻到了结群而来,在庭院树上、房脊上“哇哇”大叫,像人干呕,被认为不祥之兆。

    所以,它是为了我爹挂在屋内的两块腊肉而来?可腌干的猪肉不算是腐肉吧?想到这里,我回头望向堆洋芋的墙角,爹原本在那里墙上挂了一排腊肉,但熬过这个长远的冬天,只留下了两块宝肋肉,此刻乌鸦正站在挂着一块肉的钉子上,偏着头,一只小眼睛贼贼地望着我。

    “倒也不乏可爱。”我盯着它圆圆的小眼睛,带着弯钩的长喙,一身顺滑的羽毛,心想道。

    “喂,波比!”我走过去撵它,它转了个身,左右双翅很长,掩盖到尾巴上,尾上的翎毛组成了一把扇子,开开合合,十分耐看。

    反正腊肉上没有啄过的痕迹,我检查了几遍,倒是它逃走时,窜了一泡稀在我的床单上。

    这是个大问题,鸟类大小便都从泄殖孔排出,随产随排,也是为飞行中减负重,还有惊弓下的失禁。如果任由着鸟儿在我房间里扑腾一上午,将无法想象,我一边擦拭床上的秽物一边想,得把它关起来!

    你飞啊你飞啊!这里已经不是可以翱翔的长空,你总有累的时候,你总会落地的。我搜出乌鸦的音源来反复播放,企图吸引它的注意力,它果然挂在墙上,歪着头盯我。

    我就这么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它,直到它从墙壁上滑下来,像一枚黑色的叶子飘到几个装鞭炮的空盒子上。我一挥手,它赶紧沿着缝隙跳到地上,尔后穿过砖孔,从我的书架下面“踢踏踢踏”地跑了过去,钻过第二个砖孔,躲了起来。

    那里是一个口袋,装着我的旧衣服,上边一个砖孔塞了一把铜芯线。它这么明目张胆地躲到我眼皮子底下,顾头不顾尾的,让我忍俊不禁。我拨开线圈,一把将它攥在手里细瞧,有些傻眼。

    原来并不是天下所有的乌鸦都是黑的。

    这只鸟儿远观的时候羽毛是乌黑的,现在握在手里观察却是通身呈蓝紫色,羽先端洒满富有光泽的滴状斑,长着一个鸽子般乖巧的脑袋,一对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似乎从来不眨,我心都化了。

    我探出食指去逗它,它却狠狠地啄了我一口,上下喙扯住,一起发力,短暂地疼痛刺激我攥住它的手稍稍也使劲。把手指拿回来看一看,皮糙肉厚的,丝毫不碍事,不过这鸟儿的暴躁性格,倒是让我越发喜爱了。

    它还拥有一双大长腿,绝对是颜粉的福音!

    “我养定你了!”我暗自说道。

    但屋里没有笼子,我这样抓着它也不是办法,它在不断地反抗,不断地翘动屁股上的尾羽。

    我一松手,它立马飞出去,不甘心地又撞了一下窗户,然后继续挣扎,在四面墙上来回横跳。我很担心它耗光自己的体力,刚才我摸它的嗉囊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摸到,鸟儿吃饱的时候肚脯是圆乎乎的,和家鸡一样,我猜测。

    于是,我找了一只带缺口的小碗,给它盛了点水,放在它刚才路过的第一个砖孔处,又在它经常落地的角落里丢了一些米粒儿和黄豆子。黄豆像弹珠一样到处乱滚,而且颗粒较硬,有几颗停在鸟儿爪子旁,混着米粒儿,但好像没有引起它的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