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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家宴(1)

    ①

    房子完工,我看着确实不错,比我最坏的打算要好……虽然只是一幢简单的二层楼房,虽然几乎没有任何装修,但我已经偷偷体验过了“乔迁新居”的那番喜悦。

    人逢喜事精神爽,把酒临风话桑麻。

    另一边高考结束,我准备换个活法,早早就去驾校报名。22号出了成绩,隔两天,就去填报志愿,有了“上辈子”的教训,我厚着脸皮麻烦纪老师坐在我旁边,一对一进行填报建议。当然少不了他的挖苦与揶揄式微笑。鉴于他对我的学习状态和发挥水平不甚信任,他给出了四个保守的选项,另外两个让我自己拿捏,我就索性又添了两个本埠的学校,光听名字就不够牛气——这一次我选择离家近点。

    586分,班上第一是594分,没有一个上600的,班主任到底有些不满意,他其实期望我去复读一年,每名复读生有一万五的补贴费,这个数字对于我来说,确实很诱人,我留话给他考虑考虑。

    “两天,”他说,“给你两天时间纠结,回去参考一下父母意见,过了这个村儿,便无这个店。”

    两天后,我拒绝了这笔巨额收入。纪老师问我:“不想搏一搏?”

    “不搏了,一个拥有老灵魂的人,根本不想乱动,冒险的事让年轻人去做吧!”

    “你难道对自己这个分数很满意?”我听得出纪老师的话里很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还行啊,纪叔……”我硬着头皮回复。

    非也。当我回去咨询了老父亲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着实被他将了一军。

    他已经悄悄向亲友老乡散布了消息——咱家儿子要办考学酒,请诸位届时务必到场,粗置素宴,略备薄酒,招待不周,图个闹热!

    靠,MMP,我嘴里含了一句脏话,吐不出来。老爹这也太猴急了点,已经赶鸭子上架了。

    这分明源于一个误会啊——父与子缺乏沟通的误会。

    换言之,从小到大,他是太相信我,我以读书获得的奖状之多名闻乡里,曾经的板壁墙上贴满了我的荣誉,也是家人的荣誉,这或许就是我给他最大的骄傲。

    我继承了他保持沉默的父亲属性,但心知肚明,他太希望我立马给他长脸的心情已经呼之欲出,挂在脸庞。

    在农村,整酒的人户无非两个目的,一图财,收份子钱,大补血;二为颜面,树活一张皮,人讲究的是酒席的排场,他家上了什么菜系,几个硬实菜,几口火锅,烟是什么牌子,返赠礼物是毛巾还是糖果等等,等到什么算什么。

    这些我都理解,我背负了老爹乃至全家的期望,另外咱家盖新房也没整过酒,这次就算双喜临门,把老爹这些年送出去的那些人情——多的三四回,少的一两回,乃至没搭惹过的,都趁机往回捞一捞。

    娘出门很早,甚至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中,遥相祝贺。

    事件中心的我强颜欢笑,每天几乎翘首以盼,望穿村子里的火风,盼叶子信来。

    可是直到喝酒那天,我都没收到任何录取通知书。我确认我不可能复读了,我一复读老爹这脸往哪儿搁啊?

    我倒是想过自己悄悄潜回学校念书,悬梁刺股,目不窥园,不出意外等再次录取也不过三百天光景。

    可世上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无退路可走,为了老爹这个面子,我决定稍安勿躁。他这个薄面儿,我还得给。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事情有个最坏结局,那就是我一个志愿都没录上,到时候再去复读的话,脸就丢大了,从此夹着尾巴做人。

    我等待着,也沉默着,酝酿着愤怒与慌张,心神也像天气一般焦躁不安。

    酒席如期而至,邻里乡亲,叔伯舅姨都轮番登场,见面,微笑,颔之,鞭炮响过,吃完酒,调转车头离去,我也可以卸下伪装者的面具。还好,其实来的人不算多,托人捎款的占了四五成,我的父系和母系两个家族都不擅长聊天,不然我肯定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只有坎下村子的一位老老师,教过我父亲那一辈儿的,论辈分大我老爷一辈,还有一位是陈欢欣的父亲,在我就读的中学里当保安。

    老祖儿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酒蛮在整,考起没哦?”

    说者也许无意,听者有心,这话更像是一个搅局者讲出来的,我的心里突突直跳,前面即是南墙,我眼瞅着就要撞上,回头看,那个叫命运的狗东西正在拐角对我挤眉弄眼扮着鬼脸。

    我心说,没办法了,我只能试图以头铁之猛志把南墙撞出个窟窿来。

    老祖儿这话太直白了,我当然不会承认。

    陈欢欣屋爸问得要详细的,问我考的哪所学校。

    我连编带骗解释说:“东北有一个,西北有一个,沿海两个,本埠也有两个,但我准备走远点……”我提到“BJ”打头的学校,他眼里流露出些许赞佩。

    但不一会儿他用大小眼瞪着我,我眼神躲闪。

    “录取的学校是哪一个呢?”

    “渝州大学!”

    这么说也应该糊弄得过去,毕竟我曾经在渝大呆过四年。

    他发出一串复杂的语气助词,觉得还是可以,道了祝贺,莫名远去,落座,旁边正好是村里的远古老师老祖儿。

    不时,又折身回来,问:“陈当啊,意思就是录取通知书还没到?”

    “已经录取了,”我悄悄喘着气,眼神凝视远方,决意要让自己先相信这个事情,“正在路上。我爹呢,就是时间定得急了点。”

    楚亚楠也来了,直接让乔本把厢车泊在横路上能大伯家宽阔的地坝,吃了饭回到车里照常营业,我和她聊了半个下午,畅想未来,她的眼睛里满是羡慕。

    直到宴席散去,我都不知道自己将往何方高校就读,只好把一门心思花在驾校的车上。

    断断续续有几位同学也办了升学酒,几个狐朋狗友就相互攀着到处走走。先是室友阿灿邀请我等去家里玩,我就天真认为只是游玩,到头发现也是吃喜酒,随了个一百二的红包我还悄悄花心思纠结了许久,也未记账,我直接给他手机发的红包。

    在阿灿家呆了一上午之后众人先跑出来耍了半天,我觉得也无甚看头,坐车上来,步行回去,弯弯曲曲的盘肠土路,四周围着青纱幔帐篷一样的小山包。这让我想起初恋的老家太极镇来。

    对的,我没骗你,我这种人竟然也是有初恋的,说出来会让许多单身二十年的好汉金刚怒目,拔剑相向。

    我不仅有初恋,我还一共谈了三次恋爱,最早的一次发生在初二,我的前任,前前任都是那个女孩儿——赵亚男勉强可以算我的前前前任,暗恋对象,没有公开的秘密,已经永远埋藏在那个雨季。

    好消息是,现在我和她已经分手了,掐指算算,三年之后又三年,考虑大学生活,前前后后分分合合将近十年,我总算打定主意割袍断义,斩断情丝……

    那天不该在凉桥,看到那个人的。

    一场偶遇,无半言付与,明明熟悉,终寂寂。

    目送她被派去医院,后续我也没打听她的名字。

    另一个室友阿伟突然问:“谷雨屋后天整酒,你们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