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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牛仔(1)

    ①

    时间转得飞快,一天就是一圈,一年也不见个影子,我和蔡子衿的故事好像就这般无疾而终了,那天在外婆心饭店吃完分手餐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她。她把背包上的绅士公仔留给了我,我本来不想拿着的,怕以后睹物思人徒增悲伤。

    但她跟我开玩笑说:“我不是不回来了,出去就是为了回来,我也希望你一个人的时候依然可以高度自学,永葆初心。”

    “当然,一个人接受高等教育的目的不是为了摆脱贫困的家乡,而是为了让家乡摆脱贫困。”我开玩笑道,“要不把你的背包也留给我吧!”

    蔡子衿倒是愣了一下,说:“女士背包你也要啊?”

    “那就给你吧!”说罢她去倒腾包里的东西。

    我连忙解释:“纸巾,开玩笑的,你赶紧去吧,你已经留给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最美好的回忆。我不能再拿你的包了!”

    今天的蔡子衿有点轴,行为有点虎气,她问:“为什么不要呢——你的背包难道不是个感人的故事吗?”

    啊,你的背包里装的难道不是满满的遗憾吗?我说:“分手应该体面啊,我怕它成为我身体的另一半,然后——陪着我腐烂。”

    “我再说一遍,咱俩不是分手!”蔡子衿有点生气了。

    我脑袋里有点懵,像被人丢了个炮仗轰了一下,我想起了我的初恋,那个女孩曾对我说:“如果没有某某某,我就跟你在一起!”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淘碎了一切东西。

    “嘿,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希望你现在可以如实回答我了,我是你的第几任?”突如其来,我想起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

    “前前前前前前前……第一任!”

    “什么?”我皱了皱眉头。

    “第一任。我说你是我的第一任男朋友!”蔡子衿捏着双拳像一只发威的小老虎,只怕声音都传到隔壁两桌去了。

    “好!”我打住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你干啥?”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等你回来。”

    蔡子衿和我拉了钩,我吻了她的脸颊,看着她白皙皮肤下纤细的血管,数着她遮掩柔情的灵动的睫毛,然后把她一头过渡黄的瀑布归拢到脑后,再次以我的额抵她的额。然后我发现尴尬的一幕,我无法碰到她的额头了,目光扫回脚背,她穿了一双“恨天高”。

    “回去的时候走慢一点,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这话说得挺悲壮,像是我离开了她,而不是她要离开我。如果此刻要挑一首背景音乐,那我想应该是《大约在冬季》比较配。我沉默着,像头蛮牛一般背道而驰,眼泪刷地一番就洗了脸,不敢回头再看,担心西北来风把我的眼泪吹着漫天狂飙。

    “喂!”身后传来蔡子衿的呼声。

    我不得不狠狠擦了一把脸颊,转身去看蔡子衿,脸上强行写着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开心得掉下眼泪。

    她挥了挥那个身着大人模样的柯南,说:“这个你留着吧!你这个状态我很担心呐!”

    我很遗憾地解释:“我没有准备东西送给你……”

    她走了几步过来,把公仔塞到我手里,讲:“拿着吧!我也很遗憾!”

    别无她法,我嘱咐道:“读书,加油!”

    曾经大学里最美好的回忆是打游戏,现在则是蔡子衿,都好像和学习深造半点无关。不管怎样,应届毕业工作我已经体验过了,现在不妨走走方案B吧,我试着去追寻蔡子衿的步伐,她在我的前方,就像一道光。你们相信光吗?反正我是信了。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从方案A里知道,至少老爹老娘在我工作后的五年,身体情况都还是不错的。所以,我有必要花这段时间去替我的子女,替我清水镇的大好后生去探探路,去看看名牌大学硕博毕业出身的待遇会不会上几个台阶?

    我所做的白日梦到这里快结束了,生活的转折总是在悄然发生,自主学习坚持到现在终于走火入魔,快要翻遍了整层楼的小说、哲学史与厕所读物,再也不敢踏入上层楼,去攻读我该读的专业书。遇到蔡子衿之前我和自己玩的是慎独的游戏,一场禁欲的修行,格物致知。在她离去之后,我似乎已经破功了,图书馆里全是她的幽灵在翻书,脑子里也是她的影子飘来荡去,像个白衣女鬼扰乱着我的心绪。我觉得图书馆已经失去了神圣的庇护,这个地方我快待不下去了,有一天去旁听了一节曾经最讨厌的教授的课,哎嘛竟然觉得真香!

    我一直在尝试着联系蔡子衿,可惜啊,她就像那泥牛下海,杳无回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或许是国外没有5G吧,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故作清纯的蔡子衿给耍了,心里定性她是个爱情骗子的时候,有点过意不去临走时她那天真澄澈的眼神。然后又想到她说我是他的初恋,释然了——初恋,不就是给别人家的对象启蒙启蒙吗?

    两段大的感情几乎都用尽全力,我想我是很难再爱上下一个女生了。试着想考出国去,到耶鲁,到伦敦,或是华盛顿寻蔡子衿的芳踪,为她添香夜读,做她灶下老翁,想来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出国是不可能出国了,这辈子感觉都没盼头,曾几何时,我初中的政治老师在课堂上问过我们前座几个人——谌唐,出不出国?谌唐?王相雨,出不出国?王相雨?陈当呢?那是一个很严肃的中年男人,常年穿着花衬衫,喜欢在办公室的楼道里练习探戈舞步,会一本正经地讲着笑话,博取同学的笑声,但他自己从来没笑过。我必须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读懂过他。那天他突然问我出不出国。我觉得是个圈套,也许他在测试我对祖国的爱,政治正确性什么的。所以我沉思了一会儿,他就一直用坚毅的眼神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于是我谨慎回答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