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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空耳电话(1)

    ①

    经理近来似乎很器重我,老带我去给一些行业中有头有脸的人送有机农产品,他说这些人都是他顶头上司老总的人脉网,得搭理好,以后指望他们赏活干,同时他又自嘲说“像不像以前拜山头,走到一处拜一处。”我笑了笑,不置可否。还说想把我往总工方面培养,也许是因为跑了两个他别无选择,矮子里挑高个,也许是老总的主意,我觉得这将很累,也还遥远。我答应下来,顺便请了个假,准备回家办婚礼。他知道我和小蔡合居地址不远,希望我能带她来参加年终总结。我说我找她商量一下。

    忙起来,我接近三天没回了,一想到蔡子衿浑身亢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小区里的鲜花店在营业,我就顺便买了一捧红玫瑰。开门的时候动作很轻,因为我知道她此刻多半在蒙头大睡。

    餐桌上堆着很多外卖盒子,还有应该两顿的碗没洗,食物残渣已经干透凝固了,我摇摇头,踱步趴在她直播室的门口,果然不在,电脑已经熄屏,键盘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泡面桶,电竞椅上搭放着她的一些衣物。我又折回卧室,拧开门便看到侧躺床上的蔡子衿,脸上浮起笑意,我把花放在了案上的一个鞋盒子里。

    蔡子衿裹着一张薄被,近乎裸睡,纤长的腿交叉半曲,我看到她左腿小腿肚上趴了一只蚊子,已经吸饱了,肚皮胀得溜圆,即使我的手指靠近,它也没有丁点反应,我直接将它按死,一时间不知道是蚊子的血,还是蔡子衿的血染红了我们的皮肤,我把蚊子的尸体弄走,只留下腿肚子上的一个包。桌子上有医用液体敷料花露水,我往她被咬的地方喷洒,沿着腿一路滴到被子上,冰凉感激得蔡子衿小腿一抖,像是梦里踩空,继而翻过身来,一对小白兔露出来,我忍不住捏了一爪。蔡子衿就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目睹了我的不轨,同时被吓得不轻,反手抽过枕头就砸向我。

    “你谁啊!”她吓得连声音都是颤的。

    那枕头里装的是整袋荞麦,还是有点份量的,刚好丢到我面上,我后退一步,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指着案上的玫瑰解释:“是我啊,是我!陈当!”

    蔡子衿木然地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叮嘱说:“你以后可别整这种惊喜了,早晚吓到我!”

    “中午不会啦!”我觍着脸贴近她躺下来,问,“公司要开年中总结会,到时候陪我去吃饭怎么样?”

    “哦,这时候想起我啦,我听见电话里头你玩得挺好的嘛!”蔡子衿在穿衣裳,我望着她的光背。

    “我才不想让你去见臭领导呢!但是我找他请假嘛,他听说我们都要办婚礼了,还不给大家介绍一下?”

    “吃饭还是表演啊!”

    “吃个饭,你要上台表演我不乐意哈!”

    “陪酒吗?陪酒我就不去。”

    “陪啥子酒嘛,你们女士到时喝果汁儿就行,滴酒不沾。”

    “嗯……”蔡子衿嘟着音,没表明态,趿着拖鞋去卫生间,这个时候我接了个电话。

    我娘的声音好像充满着变故,但我并没有多在意,反而一门心思操心自己婚事,“娘,我和小蔡确定好了九月或者十月就在老家办婚礼,钱我两个存得差不多了,不用你们多操心……”

    “那好蛮,看到你们成家我也开心蛮,我也早点抱孙子蛮……”

    “老爹在不在嘛,你叫他接电话……”

    “他……”

    “哎!我叫他看个日子,验证他自学本领到底如何!”

    “你爸他怕是不得行了哟……”

    我的小心神经总算绕了回来,“爹,他到底咋了嘛!”

    “背时的跑出去了,人找不到!”娘想骂他,似乎又于心不忍。

    我问:“他出去了难道不回来了嘛?”

    “我是怕他回不来咯!你个是晓得你屋爸的脑子哦,现在稀里糊涂记不到东西,还到处跑,蠕到哪条沟沟了,哪个晓得嘛!死了都落不到屋!”

    “那咋个办嘛!我现在赶回来?”

    “你能请假蛮就赶紧回来,找到你爸,见一面是一面,一把年纪了,你也不知道还能见几面!”

    “是,”我看娘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合情合理,“那我赶明儿的飞机!”

    蔡子衿在淋浴,感觉她洗了很久,等待她的时候我垂着头颅,忘记了时间。

    等她拧着头发出来叫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她坐过来,停止弄头发,关切地问我是不是领导又说了什么,我把母亲来电告诉她,她听完点点头。

    “我说,就这么个情况,让你受委屈了哈,你和我一起回吗?”

    她没说话,我有点难过,“看来纸巾是真受委屈了!”

    又顿了顿,她还是说道:“你先回去处理你该做的事吧,咱俩的事可以缓一缓。”

    我觉得对不住她,又有些无能为力,就抱了抱她,搂得很紧,她额发上的水珠过到我身上。她倒是拍打着我的背,安慰着说:“没事,别多余担心。伯父为人和善,应当自有天佑。”

    在飞机上我关了电话,在嗡嗡的陪伴声中睡了个好觉。一下机,切换飞行模式,各种信息和来电提醒有如泉涌,我很快被这种急促的压迫感淹没了。直到我给娘回了电话,她讲:

    “你爸回来了!”

    我松了口气。

    “然后又个跑嘞——没跑多远,我们又拦到,抓回来了。”

    “在哪儿?”

    我冲进街沿,余光似乎瞥到一道残影,等我转我去,我发现有一个人连带椅子都被绑在电线杆上,不需多说,这肯定是我苦命的父亲了!

    把便携包丢在墙根窗户下,我跑了过去,看到父亲瘦直的身板还套着清水街道的工作服,索子套得松软,形同虚设,深深凹陷的眼窝嵌在父亲的刀条脸上,他依靠在电线杆上,闭着眼,神态安详却也疲惫。

    我问:“这为什么要绑起来呢?”

    娘在一旁答道:“不捆他又要到处跑嘛,你没在的时候,他跑了好几次,一会儿在二塘,一会儿在风桶岩,马路上的大车多哎,来来往往,撞到算谁的?山沟野箐一旦消失,蛇虫蚂蚁口不留情,万一找不到呢!所以,还是找你屋几个大伯子帮忙捆了,带子系得松,只是限制他到处溜达。”